第33章 、月光
車裏的空氣凝滯,誰也不敢講話。
江晗餘光瞥向旁邊,時衾低著頭,烏發擋住了側臉,看不清表情。
透過後視鏡,蘇圓圓朝他攤手,齜牙咧嘴,一臉的問號和惶恐。
“對不起。”時衾輕輕地說,“影響你們了。”
蘇圓圓趕緊接話:“說什麽呢,哪有影響不影響的。”
“怎麽突然好端端要分手啊?”
江晗開車,視線盯著前方,注意力卻全然放在她們的對話上,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手心裏都是汗。
時衾:“就到了該分的時候了。”
蘇圓圓:“那你男朋友同意了?”
時衾抿抿唇:“他讓我當麵和他說。”
蘇圓圓點點頭:“確實,分手還是要好好分,當麵講清楚比較好一些。”
“你現在就去找他,還是冷靜一下?”她問。
“現在就去吧。”時衾是那種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拖延和猶豫的人。
她看向江晗:“你能找個路口放我下來嗎?”
蘇圓圓道:“這麽大事兒,還放你自己一個人去啊,我們送你去。”
江晗:“地址。”
時衾猶豫片刻,報了地址。
江晗在聽到她說的那個公寓名字時,愣了愣,住在那個片區裏的人,非富即貴。
蘇圓圓聽了,也是這個反應。
“我靠,你男朋友住那兒?”
“……”時衾沒吭聲當作默認。
“那麽有錢,要不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蘇圓圓很沒出息,更看重現實。
江晗輕嘖一聲,白她一眼。
蘇圓圓看見從後視鏡傳來的眼神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好像在說,就算人家分了,也沒你什麽事。
江晗在前一個路口掉頭,往時衾說的地址開。
北京城去哪裏都遠,從大劇院開車過去,要近三十公裏。
路上蘇圓圓下車,買了幾瓶啤酒回來。
時衾以前很少喝酒,但今天心情實在太差,蘇圓圓遞來一罐,她也拿了喝。
“他多大了?”蘇圓圓開始對時衾的男朋友產生好奇。
“三十。”
算起來,時衾和傅晏辭在一起,也已經一年多了。
蘇圓圓挑挑眉,並不太吃驚,能住在那裏麵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奮鬥到一定程度的企業家,不可能有太年輕的。
反倒是江晗臉色沉了下來。
蘇圓圓開玩笑似的問:“跟你差九歲,圖你年輕漂亮?”
雖然是事實,但被蘇圓圓說出來,時衾還是覺得心髒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樣。
她猛灌了一口啤酒,冰涼的**灌入胃裏,火燒火燎。
“應該是吧。”
女孩的聲音低低柔柔,透著一股無可奈何。
江晗聽得心都碎了,恨她那個男朋友恨得牙癢癢。
“你要是不怎麽喜歡他,就沒必要分了,他玩玩你也玩玩,反正不虧。”
“要是你很喜歡他,我勸你還是及時止損吧。”
蘇圓圓太清楚那幫有錢人的圈子裏是什麽樣的了,“感情是最玩不起的東西,誰先交底誰先輸。”
時衾握著啤酒罐,目光落於無名指那一圈的戒指上。
銀色戒指在黑暗裏反射出十字的光,透出一股寒意。
她輕扯唇角,覺得她已經輸了。
江晗的車在公寓外停下,公寓的安保措施很嚴格,不讓外來人員和車輛進入。
時衾的信息之前被傅晏辭在物業錄入過,所以刷臉能過門禁。
蘇圓圓不放心,說要等她。
時衾搖搖頭:“可能沒那麽快,你們先走吧。”
誰知道傅晏辭會怎麽難為她。
江晗靠在車門邊,一言不發,目送她進去。
時衾站在公寓門前,深深吸一口氣,敲門。
她的指紋是能開門鎖的,但事到如今,她不想開門進去,主動劃清界限。
即使大門敞開,她也不要主動進到傅晏辭的領地。
門內許久沒有動靜,像是沒有人。
時衾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不給她開門,提醒她對這片領地可支配,劃不清界限。
來找傅晏辭的第一步,她就敗下陣來。
時衾將食指按在指紋鎖上,門在寂靜裏發出一聲“滴”。
她推開門,客廳沒有開燈,一片漆黑。
除了矮幾上的玻璃魚缸發出幽藍色的光,提供微弱照明。
玻璃魚缸旁邊的小提示板不停閃爍紅字:“喂食時間,請喂食。”
七秒在水裏拚命地撞玻璃,不知道被餓了多久。
時衾走過去。
她看見矮幾上還放了一串檀木佛珠。
以前傅晏辭一直是那種絕對理性的人,從來不信神佛,也沒有所謂信仰。
現在居然戴起佛珠了。
時衾的心更涼了。
她捏起一塊小小的金屬魚食,丟進水裏。
書房的門半闔著,透出昏黃的光亮。
在這種情況下,時衾最不想進的地方,就是傅晏辭的書房。
她咬了咬唇,硬著頭皮進去。
傅晏辭站在窗邊,背對她。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長,月光灑下來,透著一股清冽涼意。
時衾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聽見聲音,傅晏辭緩緩轉身,他雙手抱臂,視線微垂,就那麽看著她,側臉隱匿在陰影裏,辨不明表情。
時衾雙手握了握拳。
“我要分手。”她說,聲音平靜但堅決。
“衿衿。”
傅晏辭喚她,不鹹不淡道:“這句話不能隨便說。”
“過來。”他的聲音溫柔而清冷,像是喚他的寵物。
“……”
時衾不動。
“我要分手。”她重複。
傅晏辭的眸色沉下來,朝她走過去。
時衾向後退,晚了一步,被他扣住手腕,拉著坐到了真皮座椅裏。
在這張椅子上,她吃過苦頭,時衾肩膀下意識地瑟縮。
傅晏辭彎腰,靠得很近,聞到時衾身上的隱約淡香,夾雜著酒精味。
“喝酒了?”他問。
時衾別過臉不答。
“和誰一起喝的?”
“……”時衾依然沉默。
除了說分手,不再和他說一句別的。
傅晏辭盯住她,女孩清澈的目光裏,此時充滿執拗與倔強。
僵持之中,手機震動的聲音突兀。
時衾垂眸,翻出手機,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
傅晏辭記憶力好得驚人,之前隻看過一次,卻一下認出了是江晗的號碼。
時衾接起電話,聽到對麵聲音,才知道是江晗。
不知對麵說了什麽,時衾輕輕“嗯”了一聲:“沒事,你先走吧。”
聲音溫溫軟軟,比剛才跟他提分手時的語氣不知道好了多少。
話還沒說完,手裏的手機被人搶去,時衾吃驚地抬頭。
隻見傅晏辭已經掛斷電話,將手機丟至桌上。
時衾惱怒地瞪他:“你做什麽。”
傅晏辭扣住她的兩隻腕子,壓在椅背後麵。
手腕被攥得生疼,時衾掙紮不得。
男人俯身,咬上她的唇角。
時衾不及他力氣大,嘴巴被堵住,隻能狠狠瞪他,眼眶裏滲出淚水,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發出嗚咽的控訴聲。
內裏生澀,行徑艱難。
她的雙手被男人按住,十指錯落交纏,硌得她生疼。
時衾渾身哆嗦,恨她過於誠實的反應。
桌上手機震動再次響起。
傅晏辭皺眉,騰出一隻手,拿到她麵前。
“要接嗎?”
時衾艱難咬牙,不敢出聲,後背全是汗。
“接還是不接?”
時衾怒視他。
傅晏辭手指觸上手機屏幕,滑動向右,進得亦越深。
時衾恨他故意,臉頰漲得通紅,終於溢出一聲嘶啞的“不要”。
手機被扔回桌上。
震動的聲音不斷,契而不舍,惹得傅晏辭煩躁,動作愈發不溫柔。
時衾在他肩膀咬了下去,口腔裏有了血腥味。
夜色沉沉。
暴風雨過後,一切重歸靜謐。
手機震動摩擦桌麵,聲音刺耳,打了兩個小時還不肯放棄。
傅晏辭關了機。
時衾躺在濕透的椅子裏,縮成一團,委屈的眼淚一顆一顆往外流,落得像是珍珠。
傅晏辭把她抱起,在她眼角親吻,重新變回了溫柔的主人。
“我討厭你。”
傅晏辭在她眼角那顆小痣流連。
時衾嘶啞無力的話語像是小刀,紮進他心髒。
“那就討厭吧。”
“分手不可能。”
時衾不懂了。
明明是他疏離在先,欺騙在先,憑什麽她提分手卻不行。
男人的胳膊箍著她的腰,滾燙熾熱。
時衾明明可以拒絕,卻貪戀這一刻的肌膚相觸,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她吸了吸鼻子,淡淡檀木香混雜在了旖旎氣息裏,變得不那麽清晰。
時衾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男人嘴角帶血,被她咬得淋漓。
時衾的唇瓣沾了他的血,像是一朵血色海棠。
“你不同意也沒有用。”她的聲音平靜,“你知道的。”
分手可以不用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說結束,就可以結束。
傅晏辭望著她。
理智逐漸恢複。
本來他就該放她走了,是他一拖再拖,不肯決斷,更沒想到時衾提出得那麽突然。
“原因呢。”
他抱著她走到窗邊,讓月光灑在時衾臉上,將她看得更清楚。
時衾勾住他的脖子,兩條腿架在他雙臂之間。
明明是親昵得不像話的動作,聊得內容卻那麽殘忍。
她垂下眸子,躲開了傅晏辭審視的目光。
不想把蘇妙同說出來,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止一個蘇妙同。
免得彼此都沒有體麵,不如好聚好散。
“我喜歡別人了。”
傅晏辭就那麽看著她,月色朦朧,將她的側臉映得幾乎透明,被他抱在懷裏,仿佛沒有重量,隨時會隨月光消失一般。
“衿衿。”他緩緩開腔。
時衾眼睫顫了顫。
恨極了聽到他這麽喚她時,還有反應的自己。
“你不用在這樣的事情上說謊。”
明明是從來不肯說謊的孩子,為了和他分手,竟然連例都破了。
傅晏辭將她置於窗台上,抬手撫摸她的頭發。
“我們衿衿以後還要有人愛呢。”
男人的聲音低緩徐徐,時衾一下子破了防,知道他還記得自己很久之前說過的話。
以前媽媽教她,說謊的小孩會沒有人愛。
但時衾現在覺得無所謂,她已經不需要人愛了。
除了傅晏辭,誰來愛她,她都不會再感動了。
臨走的時候,傅晏辭送她到門口。
“周瑞那裏,你的課還是要繼續上。”
“我替你請了一位法語老師,以後會去工作室教你。”
“有任何困難,可以聯係徐啟。”
時衾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每一位前任都這般體貼。
“不要再管我了。”她輕輕說。
課她不會再去上,更別提法語老師,她也不可能去聯係徐啟。
聯係徐啟,和聯係他有什麽區別。
傅晏辭凝視她。
女孩微垂著頭,烏發像瀑布般披散。
一個耳墜露了出來,細細的鏈子墜一顆珍珠,圓潤雪白。
他第一次見她時,戴得也是這個耳墜。
時衾抿著唇,纖瘦嬌小,背脊卻繃得筆直,透出一股寧靜的烈度。
像是一朵梔子,一股清泉。
現在,這朵梔子要順著水流走了。
傅晏辭覺得呼吸都疼,卻隻能佯裝輕鬆淡定。
他像是已經接受,懶懶地靠在玄關,涼涼地輕笑:“我的衿衿急著要長大。”
時衾斂下眸子,攥住扶手的指尖泛白,恨他這個時候還要說這些,讓她更加難過。
“她不可能永遠是你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