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新郎
“貴人,我想和您做個交易。”
顧蘭芳走後沒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打開,那兩個守著小院的家仆一左一右地站在顧九身側。
其中一人道:“九姑娘,主君和主母在前廳等你。”
顧九擦幹淨嘴,跟著兩人離開小院。
前廳裏,除了顧喻和常氏,白日裏站在顧府大門外的人幾乎都在。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鎖定在顧九身上,情緒不一。
顧九欠身行禮:“父親,大娘子。”
常氏忙道:“九姐兒,快坐下。好孩子,你這一天都沒吃東西吧。馮嬤嬤,你親自去廚房一趟,讓人備好飯菜等會送到九姑娘的閨房。”
顧九沒說話,坐到顧蘭芳旁邊的空位置上。
顧喻看了過去,欣慰道:“鈺清,爹爹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等日後你嫁入侯府,你就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了。”
不等顧九開口,一旁的顧蘭萱笑吟吟道:“可不是嗎,那可是定遠侯的平妻。而且人家侯爺可是說了,要以‘正妻’的婚嫁儀式迎娶你。侯府那麽大的家業,又背靠著大娘娘,你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可都在後麵呢。”
“八姐姐說得這樣好,自個怎麽不嫁過去?”顧九似笑非笑地睨顧蘭萱一眼,慢條斯理道,“我記得八姐姐也就比我早落地半個月,不也已經到了婚嫁的年歲。”
顧蘭萱臉色一沉,攥緊了手中的絲帕。
“莫不是八姐姐嫌棄定遠侯年紀大?”顧九隻當看不出顧蘭萱的怒氣,慢悠悠道,“可年紀大些怎麽了,知冷暖,又懂疼人。待數年後他兩腿一蹬,他那些田莊、鋪子、金銀細軟,不都是你的。”
“顧鈺清!”顧蘭萱氣得咬牙切齒。
顧九伸出食指抵在唇間:“噓——八姐姐小聲點。”
她輕言細語道:“別吵到我腦子了。到時候我一激動,想不開去尋死。八姐姐你可怎麽和我那未來的夫君交代啊。”
“夠了。”顧喻一拍桌子,厲聲道,“都是一家人,這般吵鬧像什麽樣子!”
“很快就不是了。”顧九淡淡道。
此言即出,眾人皆是一怔。
顧喻緊緊地皺起眉,壓著火:“鈺清,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又要鬧脾氣!”
“字麵意思,”顧九站起身,笑了笑,“我可以答應這門親事,給父親的青雲路做墊腳石。但是,我有兩個要求。”
“第一,等我出嫁那日,父親你要將我的名字從族譜裏剔除。自此,世上再無顧家庶女顧鈺清,隻有我顧九。顧家與我,再無半點幹係。”
“第二,我要明月做我的陪嫁丫鬟,她的身契要作為我的嫁妝,一同交給我。”
顧喻陰沉著臉:“你清楚你現在說的是什麽混賬話嗎?”
顧九點點頭,眉眼平靜:“放心,我嫁到侯府之後,不會和老侯爺埋汰顧家半分,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頓了頓,顧九彎起唇角,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我自出生,沒吃過顧家的一粒米,也沒用過顧家的一針一線。你們當初嫌我是棺材子,晦氣,就將我扔給我年近古稀的外祖父,舉家北遷,不曾過問我隻字片語。唯一稱得上善舉的一件事,就是把我小娘身邊的明月也留在了江陵府。”
“父親,我答應這件事,僅僅隻是因此,”顧九慢慢道,“而從來不是因為我姓顧。”
廳內靜可聞針,顧喻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最終不耐煩地擺擺手:“行,就按照你說的來。”
顧九說:“那女兒就先回房了。”
說完,顧九轉身離開。這時,一個家仆急匆匆地迎麵與她擦肩而過,進了前廳。
“主君,府外有位自稱是‘寧王’的人要見您。”
顧九腳步陡然一頓,轉過身去。
顧喻一下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慌張:“他......他怎麽來了?”
顧喻自問一直在官場上謹小慎微,平日也沒幹那些欺男霸女類的事,寧王怎麽會平白無故地尋上他?
顧喻心裏七上八下。
難不成因為他想要攀附大娘娘,惹得寧王不快?
常氏起身握住顧喻的手,柔聲道:“官人,眼下是要將人請進來。寧王可是官家的眼珠子,又剛官任開封府尹一職,怠慢不得。”
“對對對,”顧喻深吸了口氣,趕忙對家仆說,“快把人請進來——不,我親自去迎。”
於是,顧喻領著一大群家眷疾步往府外走。
顧九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
顧府大門外,楚安正和沈時硯抱怨著怎麽還沒人出來,一疊亂糟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緊接著,兩人便看到一群烏泱泱的人從裏麵走出。為首的顧喻手裏還提了一個燈籠,隨著他的步伐,燭火不斷搖曳。
“下官參見王爺。”
顧喻身後的一眾家眷,緊隨其後行禮。
“不必多禮,”沈時硯頷首,“本王今日冒昧前來,是為了最近發生在宣化坊的案子。”
顧喻心裏一咯噔,沒想明白這件事和他有什麽關係。但也不敢多問,隻道夜色寒氣重,請王爺移步府內。
“不用,本王隻是問你一些事情,”沈時硯溫聲道,“聽旁人說,府上要與定遠侯府結為親家,並且婚期將近,可確有此事?”
顧喻不自覺地彎下背脊:“......是。”
頓了頓,顧喻忍不住問道:“可這與宣化坊那件案子有何緣故?”
楚安打了個哈欠,皺皺鼻子:“在宣化坊發現的那兩具屍體可都是穿著紅嫁衣的女屍,我們覺得這也許和婚嫁一事有關係,所以才趕來顧府,希望你和定遠侯商量一下,為了保護新婦安全,最好將婚期推遲。”
顧喻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沈時硯身後側的男子竟是驃騎大將軍的嫡次子。楚安雖出身名門望族,卻是個十足的閑散紈絝。對於他,顧喻的態度便沒有適才恭敬了。
他有些不悅:“楚將軍,這婚期都是請半神算過的,怎能輕易更改?而且楚將軍你自己也說了,那命案隻是‘也許’和婚嫁有關係,難不成為了這點猜測,還能讓全汴京的婚事推遲?”
楚安感到這人實在有趣,好笑道:“那你覺得婚事和你女兒的性命哪一個重要些?”
“這——”顧喻被這話一噎,趁著昏昏夜色,惱怒地睨了楚安一眼。
站在人群外的顧九聽到這話,低頭輕笑一聲,等再抬眸時,唇角的笑意倏地一僵。
不遠處,沈時硯正看著自己。
四目相視,顧九又重新恢複笑顏,無聲地動了動唇。
貴人,別來無恙。
沈時硯收回視線,忽然伸手攔住還想說話的楚安。
“既然府上篤定無事,本王也就不再多言,”沈時硯笑笑,“隻是凡事都有個萬一,若是有需要本王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這話落到顧喻耳中宛如平地驚雷。
什麽意思?寧王是......想要拉攏他?
但轉念一想,顧喻又覺得不太可能。他隻是一個正六品禮部郎中,沒有實際職事的寄祿官。而寧王深得官家信任,完全沒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不等他想明白,沈時硯和楚安已經坐上了馬車。顧喻趕緊恭送這兩位不速之客。
“長贏,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楚安撓了撓下巴,“顧喻那老家夥賣女求榮,你幹嘛還要說那番話?”
馬車緩慢行駛,沈時硯撩起窗牖,往車後看了一眼,顧家那群人已經不在了。
“停下。”沈時硯忽然道。
楚安不解地看著他,正要問為什麽停下,突然聽到馬車外有人喊了聲“王爺”。
聞聲,沈時硯掀簾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的女子,輕笑道:“顧娘子,別來無恙。”
顧九愣了下,沒想到沈時硯竟然能看清她那會兒說了什麽。
楚安撥開車簾,露出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顧九,但識相地沒有開口。
顧九輕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沈時硯:“在江陵府時,不知王爺身份尊貴,多有冒犯,還請王爺寬恕。”
“顧娘子在江陵府幫了我許多,何談寬恕一說。”沈時硯頓了下,“隻是沒想到今日會在此處遇到你,你既是顧府的人,顧鈺清可才是你的真名?”
顧鈺清,顧九。
顧府和定遠侯府結親的那位庶女,就是在家中排行第九的老幺。
顧九沉默一霎,隻道:“我隻有顧九這一個名字。”
沈時硯怔了怔,眼角眉梢輕輕舒展。
他幾近喃喃:“巧了。”
“王爺說什麽?”顧九沒聽清。
沈時硯卻是未答,將話轉到正題:“這門親事你可是自願的?”
“王爺,”顧九眉梢一挑,語氣有些無奈,“這世間誰也不願守活寡不是?”
她習慣性地彎起明眸,繼續道:“不知王爺剛才在顧府門前最後說的那句話,可還作數?”
沈時硯笑著點頭:“自然。”
夜色濃重,周遭隻有寥寥幾盞點著燭火的燈籠。昏昏沉沉的光線映著四周的景物,冰涼的地麵上,影影綽綽,比夜色還深。
顧九緩緩道:“貴人,我想和您做個交易。”
作者有話說:
趕不完了TvT,計劃中還有一段劇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