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新郎

“現在坊間都流傳這是鬼新郎做的。”

沈時硯眼皮抬了抬,沒說話。

“早些日子禮部侍郎致仕還鄉,這官職就空了下來,一直還沒有人選。而禮部尚書是高家人,顧喻應是為了借此巴結岑慶。”流衡解釋,“如今岑慶年歲大,又臥病在塌,這個時候娶平妻該是為了衝喜。”

沈時硯心中冷曬:還真是一筆好買賣。

說話間,馬車停至開封府衙,沈時硯下了馬車,迎麵奔來一個黑影。

“長贏!”

楚安激動地抱了一下沉時硯,英眉舒展:“可總算等到你了,我還以為官家要留你在宮中過夜。”

沈時硯無奈地笑笑:“臣子宿宮,成何體統。”

“得得,我不跟你掰扯這些,”楚安擺擺手,“一別七年,你隻寄來寥寥幾封信,知道的都清楚寧王殿下遠去惠州受苦,不知道的還以為寧王殿下是去逍遙快活,已經樂不思蜀了。”

沈時硯:“惠州距京路途遙遠,書信往來總是不便的。”

楚安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我沒想到我們少時十幾年的兄弟情誼,竟然抵不過區區山高水長的困難。”

沈時硯失笑。

楚安是驃騎大將軍的嫡次子。雖說大宋重文輕武,但憑借兩朝功績和官家信任,楚家在汴京的聲望仍是屹立不倒。

有了家族的庇佑,楚安愛玩的天性從小就釋放得徹底。少時總和世家紈絝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樂,遛鳥鬥蛐。後來楚大將軍嫌棄他這文不成武不就的德行,便將楚安扔進皇宮,給沈時硯做了伴讀。

隻是楚大將軍做夢也沒想到,楚安不僅在宮裏混得風生水起,還和沈時硯相處得其樂融融。

“喲,”楚安看向站在沈時硯身後的流衡,瞧著那白嫩的小臉蛋,忍不住手賤想捏一把,“小流衡長大了,差點沒認出來。”

流衡麵無表情地往後退了半步,抱拳行禮:“楚將軍。”

楚安悻悻地收回手,轉而帶著沈時硯往殮房走,討論起宣化坊的案子。

“兩具無頭女屍皆是被人扔到宣化坊,穿著紅嫁衣。”

楚安對這類事情極為興趣,平日隻要聽到一切奇案怪事,就會湊過去聽一耳朵。他雖不在開封府衙任職,但府衙裏的官差卻都與他相熟。

“第一具屍體是更夫在除夕雪夜時發現的,屍首被大雪掩蓋,隻露出幾片衣角。在周遭什麽都沒找到,詢問附近百姓,也無人說出些有用的消息。”

“第二具屍首也是差不多情況,隻不過地點不同。第一次是在宣化坊的一處深巷中,第二次卻是在一個揚州商人的院子裏。也就是你回京前兩天發生的事。”

沈時硯:“那商人如今可在獄中?”

“在呢,”楚安點點頭,語氣有些無奈,“時隔不過一月左右,就發生了兩起同樣死法的命案,王判官沒有辦法,隻能先把那倒黴蛋關押在牢中,算是先應付刑部和大理寺的施壓,也算是安撫百姓。”

聽到這話,沈時硯笑了:“這套說辭是王判官本人說的罷。”

把怕惹禍上身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楚安衝他眨了下眼:“王爺自個明白就成,這老頭畢竟在府衙幹了幾十年,你雖說貴為皇親貴族,但也要清楚‘小鬼難纏’的道理不是?”

兩人來到殮房,那兩具無頭女屍躺在木板**,蓋著白布,四周擺著雪桶,將屍體圍住。

楚安說:“托這個天氣的福,若是再熱些,這地方估計能臭到進不了人。”

沈時硯掀開白布,看到屍體後,眉頭微皺。

脖頸處的血跡早已凝固,肌膚慘白無色,襯得鮮紅的嫁衣格外詭異。

楚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關於這個命案的種種,他也隻是聽府衙的官差談起,從未親眼見過屍首。

看著豔麗詭異的嫁衣,楚安忽然想起了什麽,說:“現在坊間都流傳這是鬼新郎做的。”

沈時硯:“鬼新郎?”

“就是民間傳說中會吃新娘的鬼,”楚安解釋,“鬼新郎如果看上哪家新婦,就會在娶親前夕的晚上,提著一個人皮燈籠去到新娘家,把人擄到地府,食其血肉,扒其皮骨,然後製作新的人皮燈籠,用來迎接下一任新娘。”

沈時硯瞧他一眼。

楚安立馬自證清白:“我可沒信。”

人心可比鬼怪可怕多了。

沈時硯偏頭看向流衡:“去叫仵作。”

很快,一個中年仵作急匆匆地跟在流衡身後進來。

“王爺,楚將軍。”仵作行禮。

沈時硯說:“你將驗屍結果說一遍。”

仵作把兩具女屍的衣袖卷起,露出青紫交加的淤青:“像這種傷痕幾乎遍布兩人全身,應是死前受到非人折磨所致。而且——”

仵作頓了頓,欲言又止。

“兩人的......下.體受損嚴重,基本可以確定是歹人先奸後殺。”

楚安愣了下,反應過來後也不禁皺起眉:“這凶手也太不是東西了。”

沈時硯生了一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但眉骨深邃,輪廓明朗,甚至有些淩厲。笑的時候,眼尾會彎起一個小弧度,黑眸中似乎藏著道不盡的纏綿情愫。而不笑的時候——就比如現在,垂著眼皮,薄唇抿起,桃花眼中的溫和不見,黑沉沉的,像冬夜寒潭。

冷寂,不知深淺。

仵作嚇得一個激靈,脊骨彎得更低了。

沈時硯淡聲問道:“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回王爺,都......還沒人來認領。”

楚安看著屍首,若有所思道:“如果按照坊間鬼新郎的那個傳言,王爺,你說那凶手會不會再次提燈尋找下一個目標?”

沈時硯把白布重新蓋上,分別吩咐:“流衡你帶幾個官差去查看近來有無婚嫁事宜的人家,以及過去兩月有無新婦失蹤的家庭,分別記錄下來。仵作,你替本王給王判官帶句話,讓他帶著那位揚州商人來趟殮房,將死者身體細節特征與那商人說一遍,然後仔細確認商人是否與這兩位死者相識。”

而後他又看向楚安:“懷瑾,今晚要辛苦你與我一同去趟禮部郎中顧喻的府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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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從枝間冒出銀色光暈,顧府最偏僻的小院裏,不斷傳來怒氣衝衝的拍門聲。

不管顧九怎麽拍,怎麽喊,小院冷冷清清,除了守在院門兩側的家從,無一人從小院經過。

顧九狠狠地踹了一腳房門,震得拴在門鎖上的鐵鏈叮當響。

她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涼水,眼睛往旁邊輕睥過去,冷冷地看著整齊地擺放在桌上的嫁衣。

聽到常氏說完婚嫁一事,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誰料顧喻立馬翻臉,命人將她綁了起來,關進一所偏僻小院。還威脅她說如果不同意這門親事,就將明月那丫頭發賣到勾欄瓦舍。

明月的身契現在還顧府,她這次來汴京,也有考慮到這件事的原因。

顧九正琢磨著怎麽能尋到一個萬全的法子脫身,忽聽幾下鐵鏈的叮當聲,緊接著,房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秀氣端莊的女子進來,手上拎著食盒。

顧九看了兩眼,認出了這人是白日那一群人中的一員,瞧模樣氣質,應是她的哪位姊妹。

顧蘭芳將菜肴擺在圓桌上,隻是幾道簡單的家常菜。

“九妹妹,吃些罷。”顧蘭芳輕聲道。

顧九往門外看了眼,兩個身形高大的家仆正堵在門口,手裏握著拳頭粗的木棍。

顧九沒客氣,拿起筷子自顧地吃了起來。

她白日一天都未進食,早就餓了。

顧蘭芳在一旁坐著,垂下視線,也不說話。

顧九撩起眼皮看她:“顧喻讓你來的?”

顧蘭芳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顧九看的明白,不等她開口,便道:“那就是你自己要來的。”

她淡淡道:“為什麽?”

顧蘭芳撩起耳邊的碎發,輕輕別至耳後:“宋小娘於我有恩。”

顧九動作一頓。

這倒是挺出乎意料。

可能是這人提起了她那素未謀麵的娘親,顧九這一整日的怒氣竟消散了些。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顧九說,“關於這件婚事。”

顧蘭芳往門外看了一眼,點點頭。

“結親對象是誰?”

“定遠侯,岑慶。”顧蘭芳猶豫了下,還是壓低聲音說了實情,“老侯爺如今臥病在床,想通過娶妻衝喜。而父親……想借助老侯爺的權勢升任禮部侍郎一職。”

顧九眉眼平靜:“顧喻沒告訴老侯爺我這個棺材子命硬?”

顧蘭芳抿抿唇:“老侯爺找人算了一卦,說他身邊就需要這種……命格的人。”

又是算命。

顧九“哦”了一聲,沉默半秒,忽然笑了笑:“麻煩——”

“顧蘭芳,家中排行第五。”

“五姐姐,”顧九彎了彎明眸,“麻煩你去給父親帶句話,就說你來勸我嫁人,苦口婆心之下,我同意了。”

顧蘭芳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顧九會這樣給她一個賣人情的機會。

顧九夾起一塊裹滿醬汁的紅燒肉,笑道:“肉質軟糯,肥而不膩,很好吃。謝謝五姐姐了。”

作者有話說:

好想讓他們夫妻倆趕緊湊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