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新郎
“王爺,嫁到秦家的人可能不是岑淑琴。”
坐上馬車,沈時硯問顧九可是發現了什麽。顧九本想搖頭,但中途又頓住。
“那兩具無頭女屍至今還無人認領?”顧九問。
沈時硯點頭。
顧九分析道:“聽秦大郎的描述,岑四娘子的舉止是有些許奇怪。但不排除兩人之間關係淺薄,不太熟悉彼此的——”
說到這,顧九瞄了沈時硯一眼,對著那張不染紅塵的臉蛋,到嘴邊的詞語又咽了回去。
況且同床之事,旁人怎能清楚人家夫妻倆是喜歡點著燭火,還是吹滅。即使顧九剛才厚著臉皮問了,秦大郎也不一定好意思回答。
“王爺不如今日把田氏傳到開封府去認認那兩具屍首,”顧九道,“恰好,我也趁此去岑四娘子的房間瞧瞧。”
馬車行至禦街南端,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飯香勾起顧九肚子裏的饞蟲,她忍不住掀起窗牖。
天色.欲昏,街市巷中陸陸續續地亮起燈籠,攤販叫嚷著,熱情地向來往的行人推薦自家美食。熱氣騰騰的白霧綿綿不絕,攜帶著香味彌漫在夜市的每個角落。食店和酒樓更是熱鬧,店內燈火通明,店外人來人往。打眼往樓內一瞧,便能看到跑堂夥計勤快拿著紙筆,殷勤地招呼著客人。
顧九偷偷地舔了下唇瓣。
餓了。
沈時硯注意到顧九這個小動作,叫停了馬車。
他看著顧九:“我想買些吃食,顧娘子可需要些什麽,讓流衡一並買了。”
顧九忍住想點頭的衝動,顧忌到坐在自己麵前的是個皇親貴族,稍稍虛偽地推拒了一番。
“怎麽好意思麻煩王爺呢,”顧九眼尖,瞅準了一家賣胡餅的攤位,“那就來張胡餅吧。”
頓了頓,顧九自言自語似地感慨了下:“這吃胡餅就要配著煨烤的鮮肉才是上乘。”
沈時硯笑著搖了下頭,沒一會兒,流衡送來兩張胡餅和十幾串烤肉。
顧九接過食物,佯裝受寵若驚:“多謝王爺。”
胡餅和烤肉都是新鮮出爐。餅皮金黃酥脆,綴著油亮的大芝麻,皮瓤軟香,又不缺嚼勁。那烤肉就更不用說了,羊肉鹹辣無膻,鹿肉滑嫩可口。層層肉紋上鋪著薄薄的香料,隱隱還能看到有油汁滋滋地滲出,誘人極了。
顧九把肉串擼進餅中,一口下去,滿意地眯起了眼。
顧九吃了一路,等快吃完時,馬車也駛到了白雲觀。顧九正要下馬車,沈時硯卻忽然攔住她。
“怎麽了王爺?”顧九停住,心裏犯著嘀咕,總不會要她付飯錢吧。
沈時硯沒說話,自個半掀車帷,將裏麵的顧九遮擋嚴實。動作間,顧九無意瞥到了正往馬車這邊走來的一隊士兵,為首的中年男子五官端正,隻不過臉上有道猙獰的疤痕。
“末將參見寧王。”
沈時硯擺擺手,和那人隨意說了兩句,就放下車帷,讓流衡直接把馬車駛到道觀後山。
不等顧九開口問,沈時硯便慢聲解釋:“是駐守在白雲觀的皇城司。”
皇城司原隸屬禁軍,為天子心腹爪牙,不受三衙轄製。後來權勢愈大,由專司軍情逐漸涵蓋官情民事。
隻不過先皇駕崩後,在高太後的支持下,皇城司總指揮一職落在了她身邊的宦官劉英頭上。自然而然地,這皇城司效忠的對象也從官家,逐漸變成了高太後。
所以顧九聽到沈時硯剛才說的那句話,並不覺得驚訝,也無心再繼續過問。
朝廷紛爭,總歸和她這種平民百姓沒什麽太大的的牽扯,顧九隻想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等這件事結束,她就和明月回到江陵府繼續過她們悠閑自得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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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府內,開封府衙的官差說明來意,田氏臉色“刷”地一白,連忙讓婆子攙扶著上了馬車,直奔府衙,半分也不敢耽擱。
進了殮房,田蕙芝停在門前不敢進去。沈時硯和楚安兩人正在說話,聽到動靜,一齊看了過去。
“王爺,楚將軍。”田蕙芝穩了穩心神,勉強地笑笑。
沈時硯頷首,側過身。一旁的楚安則掀開白布,怕嚇到田氏,沒把脖子以上的部位露出來。
兩人退到一邊,仵作將田氏領上前,慢慢褪去女屍身上的衣物。
不出半炷香的時間,眾人便見田蕙芝麵色全無,若不是楚安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是......是淑琴,”田蕙芝淚水奪眶而出,滿臉淒然。她指著其中一具女屍,顫聲道,“淑琴她......她手臂處有塊燙傷,那是十二歲時不慎碰倒了熱湯所致,疤痕一直沒能去幹淨。”
田氏所指的屍首是第二具,被扔在揚州商人庭院中的那個。
沈時硯揮手讓仵作重新給屍首蓋上白布,慢聲道:“夫人節哀,本王定會給侯府一個公道。”
送走田氏,楚安又去看了眼那處燙傷,疤痕約半個手掌大。他摸著下巴,看向一旁沉思的沈時硯,問道:“這燙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秦懷與她同房時,沒有察覺過?”
但轉念又一想,這個說法似乎也合理。畢竟女兒家向來注重這些,許是怕夫家嫌棄,一直遮遮掩掩。
沈時硯看著岑四娘子的屍體,吩咐門外的官差:“去秦家傳秦懷來此。”
與此同時,顧九也趁夜色偷摸溜進岑淑琴的房間。她捧著一根蠟燭,四處翻找查看。
奇怪。
顧九蹙眉。
按理說,女兒家出嫁時會把自己在娘家的東西悉數帶走,別的還好說,尤其是這些金銀細軟,珠寶首飾。岑淑琴是低嫁,秦家沒錢沒勢,她若想往後日子過得舒坦些,一定不會把這些貴重的東西留下。
而岑淑琴梳妝台上的金銀首飾卻都還在,還有那放在櫃中的四季衣物也沒帶走。
顧九又摸了摸,從櫃子裏側找到一個黑木盒子。顧九把蠟燭放在地上,打開盒子,裏麵放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銀質長命鎖和一個樣式老氣的發簪。
顧九愣在原地,半響,她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把東西放回原處,拿著蠟燭走到剛才翻過的豎櫃前,蹲下身拉開底層抽屜,裏麵放著幾個荷包和新繡鞋。
顧九正要細看,有腳步聲從外麵傳來。顧九心下一驚,吹滅蠟燭,躲進櫃子裏。
房門“吱”地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男人提著燈籠進來,昏暗的燈線了映亮那人的五官。
是岑管家。
“誰?”
岑管家沉聲道。
岑管家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然後輕步走向床榻附近擺放木櫃的地方。
躲在衣櫃裏的顧九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腳步聲戛然而止。
顧九透過木櫃縫隙往外看去,岑管家蹲下身去,用燈籠照亮了一處地麵。
顧九立刻反應過來,他在看什麽了。
蠟油。
她剛剛把蠟燭放在地麵上時滴的蠟油。
果不其然,岑管家用手指一摸那黏在地麵上的固體,還未風幹的溫熱觸感讓他臉色一變。
完了,完了。
顧九在心裏瘋狂祈禱。
岑管家起身,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步步靠近那個放著長命鎖的木櫃。他猛地打開櫃門,裏麵除了衣物別無異常。而後轉過頭,看向旁邊的櫃子。
顧九臉色漸白,做好了等會兒先下手為強,直接衝出去的準備。
眼看岑管家要打開櫃門,千鈞一發之際,外麵再次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岑管家,大娘子從開封府回來暈倒了!”
岑管家收回手,慌忙走了出去。
“那兩具無頭女屍中可有四姑娘?”
後麵再說了什麽,顧九一時心慌沒聽清。她重重地鬆了口氣,後背冒出一身冷汗。
確定人走了後,顧九不敢耽擱,趕緊離開此處,回到自己房間。明月從別處聽來消息,告訴顧九失蹤半月的岑四娘子是無頭女屍案的受害者。
深夜整個候府因岑四娘子的死不得安寧,顧九讓明月躺在自己**,然後趁此偷偷地溜出候府,去了開封府衙。
顧九趕得巧,她剛到開封府門前,就遇上一個官差帶著秦大郎要進去。
顧九忙叫住他們。
秦懷驚訝地打量著她:“弧朔……道長?”
顧九現下已經脫了道袍,穿著一身蓮青色長裙,杏眸清冷,神清骨秀。沒了白日時樸素的仙風道骨,卻多了三分幹淨英氣,七分清麗秀然。
顧九沒功夫理他,隻道:“我需要見寧王。”
官差皺眉:“若是有冤情,明日再來擊鼓鳴冤。”
秦懷幫忙講述了白日兩人一同前往秦家的事情,解釋道:“這位女道長確是王爺相識的人。”
官差狐疑地又打量她兩眼,才把人一起帶了進去。
殮房內,沈時硯看到顧九愣了下。
楚安驚訝道:“顧娘子,你怎麽來了?”
“待會再說,”顧九走到沈時硯身側,低聲道,“王爺,讓秦懷認屍吧。”
沈時硯看向秦懷,讓旁邊的仵作掀開岑淑琴的白布,露出胳膊上的燙傷,問道:“你看看這可是岑四娘子?”
秦懷認真瞧了幾眼,堅定地搖頭:“不是,我家娘子身手臂上沒有任何疤痕。”
楚安問:“你可確定?”
秦懷篤定地點頭。
那可就奇怪了。
田大娘子說這是岑四娘子,可秦大郎卻篤定不是。
楚安轉頭看向沈時硯和顧九,用眼神表達疑惑:總不能這世上有兩個岑淑琴不成?
沈時硯又讓秦懷認了認另外一具女屍,秦懷仍是不識。
沈時硯讓官差把人送回去。
待殮屍房內僅剩下顧九,沈時硯和楚安三人時,顧九從袖中掏出岑四娘子的荷包,慢慢道:“王爺,嫁到秦家的人可能不是岑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