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高手

擄走沈元夕的人是個高大的幽族人,他臉色陰白泛綠,眉與唇都極淺,兩顆極小的血色眼球靈活的轉動,露著大半個眼白。

他沒有注意到沈元夕的注視,他根本沒有把一個人類柔弱女子放在眼裏,於他而言,沈元夕隻是用來牽製三殿下的工具,根本沒有危險,也不會反抗。

他現在正緊繃著臉,提防自己身後的人。

跟他一起到將軍府擄人的同夥不少,有六七個,他是趁同伴與人交戰時,尋到空隙劫走的沈元夕。

一開始很順利,將軍府雖有個怪異的少年讓他稍微耽擱了片刻,但他還是成功破了窗,找到了三代的女人。

隻是他剛把沈元夕從窗戶裏薅上屋頂,就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傳說中最強的幽族老不死。

“三代竟然讓他來守這裏……”綠臉心一沉,知道他們的計劃早被三殿下看穿了。

好在同伴圍了上去,拖延住了那個老不死。

沈元夕透過這綠臉幽族人叉開的衣擺縫隙,遠遠回望了一眼。

被數個幽族合圍住,突然出現在屋頂上的神秘高手,是來救她的。這位高手應該也是個幽族人,頎長身姿如一把利劍,少年似的,看不清臉,他黑發未束,步伐輕盈,手持一根拐杖似的長杆如遊龍狂舞,幾個回合下來,已拍散了兩個來犯的幽族。

之所以說是散,是因為那高手的拐杖沒入幽族人心髒後,幽族人散為血霧,直接化沒了,就像之前三殿下在鳳凰台送她的那朵血花,融化後就冒出一股紅煙,消散不見了……

是那根“拐杖”的原因,還是說,幽族人的死都是如此?

前方閃來幾道黑影,是來接應這個綠臉的幽族同伴,他們詢問著情況,又慌張道:“失手了!完全無法近身!靠這邊了……”

綠臉男指著身後大喊:“你們快攔住他,是雲星!雲星在這裏!”

就這會兒功夫,那個神秘高手又打散兩個幽族,眼神一凜,一杖擲來,擊穿了綠臉幽族人的半邊肩膀。

隻是剛要追上來,又被新來接應的幽族人攔下,再次廝殺起來。

綠臉男中了一杖,悶哼一聲,身子歪斜了幾分,勒住沈元夕的胳膊鬆了些勁道。他躍上街邊的屋頂,禦風疾行著。

沈元夕觀察著他,他穿了一身黑,但未著甲,腰間有兩把刀,她掃了一眼,一把短的一把長的,刀柄長長向上翹著,隨著他的跑動,一下下硌著沈元夕的肋間。

夜風刮向沈元夕的臉頰,這種勁風撲麵的刺痛很快緩和了幾分,是綠臉男的速度慢了下來,沈元夕聽到了他腳踏在屋頂磚瓦上的聲音,比剛剛沉重了些許。

與此同時,被貫穿的肩膀洇出了血,血腥味彌漫開來,而這男人也低下頭,看向了沈元夕。

他如豆小的血色瞳孔亮了,夜色中,野獸般注視著她,確切說,是盯著她的脖子。

他好似想要咬開她的咽喉,大口飲血。

就是這個時候了!

沈元夕手中緊攥著鎮紙用的玉兔,剛剛合窗時,順手將玉兔鎮紙塞進了袖中。

她緊握著那隻玉兔,直視著這個綠臉幽族人,眼神狠狠一瞪,高高抬手,讓他看到,接著把那玉兔鎮紙用力砸向綠臉男的額頭。

平日這種小擺件,除了拿去壓書角,也沒別的用途,沒想到,還能當個殺器使。

那綠臉幽族人顯然是被她逗笑了,額頭挨了一下,不痛不癢,玉兔也不出所料飛摔了出去,滾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爹送的生辰禮,就這麽碎了。

綠臉正要譏諷她雖有幾分脾氣但不自量力,忽然臂上一痛,血花飛濺,他吃痛鬆開手,沈元夕順勢逃脫,從房簷上滾身幾丈,堪堪穩住了。

她的腳後就是屋頂邊緣,再動一動就要摔下去。

冷汗滑落,手心傳來刺痛感,手腕上三殿下送的那對玉鐲也崩碎了。但沈元夕無暇顧及,她忍痛穩住下盤,手中刀橫在身前,盯住在十步開外停下來的綠臉。

她剛剛是用那玉兔鎮紙聲東擊西,趁綠臉恍惚避開的瞬間,抽出了他腰間的那把短刀,破開他的禁錮,劃傷了他手臂得以脫身。

還好,幽族人隨身帶的短刀不似京中那些公子哥,給刀鞘係了扣或加裝了飾物,讓她好抽。

“有兩下子。”綠臉輕笑撫掌,聲音低啞似含沙,磨著沈元夕的耳朵,“隻是,動我的刀,你會後悔的。”

沈元夕不敢疏忽大意,她緊盯著那綠臉男人不鬆懈,她心中清楚自己必定不敵這些怪異的幽族殺手,但隻要不做人質,且努力拖延時間,三殿下或者是那個突然出現在將軍府的陌生高手,都會盡快趕來解除危機。

多拖一刻,她就多一分勝算。

“你是幽族上三門的?朝花,還是燕川?”沈元夕知道,想要拖延時間,就要拋出大量的問話,管對方回還是不回,問話能讓人下意識思考。

話說出口時,半點不顫抖。她原以為自己會害怕,但這種時刻,身為將軍女兒,她拿出了出乎意料的冷靜和沉著。

平時她辛苦練的那些招式,現在都紮實地回報了她。

沈元夕繃緊了後背,俯低了身體,一手撐地,一手架起這把奪來的刀。刀很重,但她感覺不到酸痛疲累,穩穩握著刀柄,雙眼越過刀刃,鎖住她的敵人。

“看來三代教了你不少東西。”那綠臉男人道,“隻是,他沒教你,幽族認主的取血活刀長什麽樣子嗎?”

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沈元夕的眼前低落,沈元夕屏氣凝神,餘光飛快掃過,心底一涼。

是她的手正在滴血。

血從手心蜿蜒到整個小臂,已浸透衣物,一滴滴掉落在腳邊的瓦磚上。

注意到自己流血後,痛才清晰的傳來,並不是剛剛手擦在瓦片上的蹭傷,而是刀!是她手中的這把刀咬住了她!

這刀像是個活物,刀柄如野獸的利齒,用力咬合住了她整隻手,死死不鬆。

“血是我們幽族的力量來源。”綠臉伸手搭上自己受傷的肩膀,拔出了那支“拐杖”,張開嘴,尖細的舌頭靈蛇一般,卷幹淨了自己帶血的手指。

“受了傷,失了血……就要從別的地方得到。”綠臉幽幽咧開嘴,“隻要我一聲口令,吸飽血的刀,就會乖乖……”

寒芒閃過,緊咬著沈元夕的飲血刀一震,在她手中碎裂成了渣,迅速枯萎消散,露出她手心被“咬”出的可怖血洞。

三殿下提劍而立,手搭在了沈元夕的肩膀上。

與此同時,綠臉身後,那個將軍府力戰幽族刺客的神秘高手閃身落定,從手心中掏出一支黑竹杖,抵住了綠臉的後心。

沈元夕這才敢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之後,疼痛和寒冷都纏了上來,令她胸口和頭都悶著,眼前發暈。她抬起手看向手心的血洞,心底透涼,這麽重的傷,這隻手會廢了吧?

“這不是三代幽主嗎?”被控製住的綠臉陰陽怪氣道,“怎麽不回去奔喪啊?”

三殿下沒有理會眼前的綠臉,他拿起沈元夕受傷的那隻手,平靜暗紅的雙眼在看到血的刹那,漸漸翻騰點亮。

他微微蹙眉,抬起自己的手腕,咬了上去。

沈元夕還在怔愣,三殿下將她圈進懷中,唇壓了上來。

他將血喂進了沈元夕的口中,突如其來的吻與濃鬱的血味,讓沈元夕驚到嗆咳起來。

三殿下血亮的眼眸看向她手心的傷口,抱緊她,又遞了一口。

血滑入她咽喉時,就像燃燒著的烈酒,又蟄又熱。

這一口,沈元夕好好咽了。

手心的血洞凝住了,不再淌血。

三殿下這才放開她,拇指將她唇邊的血痕抹掉,順手舔了。

綠臉笑了起來,指著三殿下罵道:

“浸月打得好算盤,讓你這半雜種占盡華京氣運修煉三百年,這次非我們不敵,而是你占盡便宜!好在風水輪轉,你們欠我們的,是時候還了!”

“浸月呢?”三殿下語氣平靜問道。

“浸月大限將至,你就在這裏等著吧!他的血誓再也束縛不了我們!總有一日,全部的幽族會踏過界碑殺了你,解開全部的血誓禁製,討回本就屬於我們幽族的豐厚故土!”

他的手放入懷中,取出烏黑一團的僵硬東西,團成個球似的,扔了過來。

是隻烏鴉,冰冷僵硬。

“這就是我們的戰書,開戰了,雜種!等浸月散逝,我們會把你從那位置上拽下來,讓你魂飛魄散!”

看樣子,三殿下的烏鴉被他們祭旗了。

聽到這話,沈元夕伸手接住了向她拋來的這團黑球,而三殿下隻是淡淡瞥了一眼。

“問完了,殺了吧。”

他抱起沈元夕,縱身一躍,不見了。

雲星聽令,將手中杖向前一送,綠臉隨著噴濺出的血一起,化為血霧消散了。

雲星收起手杖,默默跟上三殿下。

幾個起落回到三王府後,沈元夕驚訝地看到,這個叫雲星的幽族高手漸漸佝僂了身體,黑披風搭上,再現身時,已變成發蓬齒禿的老頭。

還在驚愣,耳邊傳來三殿下不悅的聲音:“你看誰呢?他有什麽好看的?”

沈元夕:“他是……”

老仆從寬大的鬥篷中抬頭,看了眼沈元夕,又看了眼三殿下仍然發亮的血紅色眼眸,默默退走。

三殿下道:“他是我祖母的血仆,窺了天機長生不死,但作為代價,要承受衰老的痛苦。”

“他不能想變就變嗎?”

“拿回年輕的身體要衝破禁製,且時間不會太久,過了時效,就會比從前更老。”

三殿下將沈元夕放在床榻上,柔軟的錦被受力流陷下去,仿佛擒住了她,難以起身。

他半跪下來,拿起她的手,翻開,又一點點卷起她的衣袖。

幹涸的血痕從沈元夕手掌心蜿蜒到小臂,又到袖擺的深處。

三殿下直直盯著,眼睛更亮了。

作者有話說:

饞貓:想,舔。

【其實老仆四舍五入,算祖母的外室小跟班,幫人帶娃一把好手,所以浸月對親媽留下的這個小爹畢恭畢敬,畢竟是半個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