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南疆來信

雖是問句,但語氣篤定,他顯然是什麽都知道了。

傅予安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倒是比自己預想的早些。

看來思齊確實是內斂含蓄的,深藏不露,很適合在京城當官。

他目光空茫地盯著地上的落葉,輕輕嗯了一聲。

“你都知道了?”

“嗯,包括那天晚上他悄悄來找您……我也是知道的。”

傅予安大驚,猛然轉頭看向他,瞳孔驟縮:“那天晚上他來了?”

這下輪到思齊驚訝了:“您不知道?他到天亮才離開,我以為你們……”

“……”

傅予安努力想了想那晚的細節,模模糊糊的,隻記得自己好像很沒有骨氣地拉著他不要他走。

還以為做夢呢,是以大膽些,但應該沒有把秘密說漏嘴。

他心裏有些忐忑,思齊還向他一直道歉,他也不是很理解這孩子道哪門子的歉。

傅予安腦子亂地很,但心像是泡在溫水蜜罐裏一樣,又暖又脹。

原來他還在跟我賭氣,不是不在意了,隻是賭氣。

太好了。

他壓著嘴角的笑意回了房間,下意識想摸摸手腕上的鐲子才想起來給了小竹。

他又無比慶幸起來——本以為這示好會被他厭惡,但現在看來……也不是壞事。

思齊把他的那些微妙表情看了去,始終有些不可思議。

公子原來那晚不知道他來,怪不得……

真是倆怪人!-

天下之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燕國先皇統一了全國,卻沒有兵力再開疆擴土,後輩皆是仁君,也都沒再橫生事端討伐鄰國,百姓難得過了幾百年安定日子。

但他們不挑事卻耐不住旁人有野心,以為大燕的寬容是懦弱,是沒有得力戰將,於是便日漸猖獗起來。

祁仞父親是難得的將才,帶著他大哥擊退了無數次的進攻侵犯,但當年知州一戰卻狠狠打了大燕的臉。

祁家父子一死一殘,尚不及弱冠的祁仞接過父兄的擔子,成為新一代的不敗戰神,用兵大膽殺敵瘋狂,駭人地緊。

但武將勢大不是好事,況且他還有個姐姐在後宮得寵,還有個親外甥在皇城一眾皇子中才華出眾。

皇帝越老疑心便越重,怕外戚幹政怕他們謀權弑父。於是祁仞便隻好裝傻回京,隱藏鋒芒,消除陛下疑心,蟄伏下來隻能給太子致命一擊……

夏修穿著個大紅披風在院子裏跟思齊打雪仗,鼻子都凍紅了。

傅晏驍越到年底越忙,夏修知道他在京都且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之後,便哭著鬧著要來找他,被傅予安拒絕了幾次後便翻牆上瓦,做賊一樣非得要逮他。

傅予安拿他沒辦法,隻能跟他見麵。

當初扔下他一人在那,其實傅予安心裏也是很過意不去的。

所幸夏修隻字未提他當年離開之事,平日裏找他也不說一句關於祁仞的話,顯然是有所避諱。

“過來喝點兒熱湯暖暖身子,南風看你倆凍的!”

傅予安端著兩碗紅豆粥在門口招呼他們,思齊倒是聽話過來了,夏修卻還意猶未盡,又團了倆大雪球,瞄準了思齊扔過去。

“嘿!”

思齊一歪頭躲開,雪球便砸到了傅予安腳下。

雪球在他腳麵碎開,沾了他一腳的雪白冬意。

“……我錯了!我錯了安安!”他連忙道歉,小跑著到他身邊,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傅予安笑笑,並沒在意,倒是思齊幸災樂禍笑得開心。

夏修瞪他一眼,端過來那碗紅豆粥,站到傅予安身邊。

“快過年了,今年要不要去我們王府過?”

“不了,不方便。你們過年我跟著瞎摻和什麽?”

“這有啥,我們是好朋友啊!反正你帶著這孩子也怪可憐的,我跟傅晏驍年年就是倆人,可孤單了!”

傅予安還是搖頭,說什麽都不願意去。

不管他是客套還是真情,自己一個名義上已經“死了”的人再去人家府上過年實在是不合適。

他如此堅持夏修也沒辦法,隻好遺憾搖頭。

思齊喝完一碗打了個嗝,說道:“公子,國子監臘月下旬放假,那些個書還要不要先拿回來?”

傅予安想了想說:“你要是想過年時候溫習功課,便拿回來。多不多?到時候我找個人去接你。”

夏修擺擺手:“不用拿,拿了也不會學的!我上了那麽多年國子監,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絕對!絕對!不會學的。拿回來也沒用,死沉,到時候還得帶回去。”

思齊白他一眼:“我可不是你。”

“哎你這小子!”

傅予安連忙打圓場:“行了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也沒幾天了,來年要跟著考一下試試嗎?”

“考。這次不考下次便要再等三年……不想等了。”

他垂下頭歎了口氣,神情凝重。

傅予安聽出他的意思,道:“但是你若是三年後再去,或許能拿個更好的名次,但若是現在……你壓力會很大的。”

夏修也勸道:“對啊,小孩子不要這麽急於求成嘛!”

思齊搖搖頭:“不是急於求成,我當然可以等,但是公子不能再等了。”

“思齊……”

“況且你怎知我這回考不好?不說榜眼探花,掙個名次多少是沒問題的。”

夏修勉強笑笑,實在不信他能在大燕那麽多舉人裏殺出重圍。

但他說得也有道理,若是真的再等三年,那確實也太久了。

但這樣對這孩子是不是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不等他想明白,思齊卻已經朝兩人拱手告辭,進屋溫習功課去了。

傅予安歎了口氣,麵對夏修奇怪的眼神也隻好聳了聳肩。

這孩子看起來乖順,其實比誰都倔,勸是勸不動的。

思齊去溫習功課,夏修便拉著傅予安在院子裏堆雪人。

傍晚時分傅晏驍親自來接他,見到傅予安的時候也沒有多問,神情如常地遞給他一封信。

夏修探頭看去,皺皺巴巴,應當是祁仞差人快馬加鞭送來的。

傅予安愣了愣,看看信,又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意思這真的是給我的嗎?

傅晏驍點點頭,把信塞到他手裏便拉著夏修離開了。

“哎哎哎!我……”夏修還想看看寫的什麽呢,一步三回頭地被強拉著離開,心裏很是不情願。

他看了看四周,見沒人在才悄悄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收個信也要搞得跟**似的。

居然是傅晏驍送來,想必也是不想暴露他的住處。

傅予安拿著信進了臥房,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他會說什麽呢?會不會原諒我啊……

唉!

信紙仿佛還裹挾著南疆戰場上的風沙,皺吧地很,字跡也斷斷續續的,定是戰場上沒什麽好墨水。

不過這開頭的“予安”二字,讓他的心放到了實處。

還好還好,確實是給我寫的。

信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寥寥幾句,但他卻認認真真看了好幾遍。

【鐲子已收到,戰事忙碌,恐一時半會不能回京,勿念。天冷多添衣,當心又受了風寒。】

傅予安心裏想,他還是關心我的,這便讓他滿意了。

他把信好好疊好,收到床頭暗格裏。

暗格裏東西不多,除了這封信外便是一枚戒指,傅予安把那戒指拿出來,對著屋裏昏暗的燭光盯著看了半晌,又在自己手指上比劃了一番,最終還是又放了回去。

明日尋個繩子串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