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恩情教誨

思齊下了學沒立刻回家,而是跟著宋倉他們幾個公子去酒樓吃酒。

明日休沐不用去國子監,眾人興致都很高,思齊本來不想跟著去,但想著或許能從這群醉鬼嘴裏套出些什麽,於是宋倉來勸第二遍的時候,他便半推半就著答應了。

晚上沾了一身酒氣回去,傅予安等在主廳裏等到快亥時,氣得不行,問他幹什麽去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去吃酒,氣得一向溫潤的傅予安破戒揍了他一頓。

竹條都快抽劈了。

“你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吃酒玩樂?你看看你自己那領子上粘的東西,去哪兒吃的酒?花樓?”

“不是,是那姑娘硬貼上來的!”

“什麽姑娘?這脂粉氣這麽大,那姑娘是賣胭脂的嗎?”

“……不是。”

思齊甘願受了這一遭,知道現在解釋他也聽不進去,好歹是隔著棉衣,抽得聲音大,衣服爛了人卻沒多大事。

頂多是破點皮。

傅予安揍完他便後悔了,又是個倔的,喊人給他扶下去後便一甩袖子離開了,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怕被他看到自己眼裏的心疼。

他撿了思齊,一直沒舍得打過他,向來是以理服人,但實在是沒想到他一聲不吭居然跟那群公子哥出去吃酒了!

還沾了一身的脂粉氣回來!

簡直不像話!

思齊正是少年時候,他怕他經不起**,被帶入享樂的泥潭出不來。

“唉!”

養個孩子也不容易。

他躺在那兒輾轉反側,半晌還是睡不著,起身翻出些傷藥來,披上外袍悄悄去到他房間。

屋裏還亮著燈,傅予安推門進去,思齊正呲牙咧嘴扭著身子給自己抹藥。

後背上青紫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傅予安心裏也怨恨自己當時怎麽沒忍住火氣,把孩子打這麽嚴重。

“公子……”思齊看到他進來,委屈巴巴地喊了他一聲,“我知道錯了,以後絕不會再跟著他們出去花天酒地了。”

傅予安深深歎了口氣,抿著唇擰開藥瓶幫他上藥,眼裏的心疼再也藏不住。

“是我的錯,沒聽你解釋便下了重手。你這孩子一向有分寸,怎麽今天好端端地跟人出去喝酒到這麽晚?”

思齊不好說自己是去打探消息,吸吸鼻子半真半假地說:“是宋倉非要拉我去的,他們都去了,我是個半路來到那班裏的學生,我怕要是不去人家會說我不合群。”

他們甲班的學生聰慧和顯赫身世這兩樣至少占了聰慧,將來都是朝廷裏的官苗子,最忌諱的便是不合群。

傅予安心裏更加難受,低頭道歉:“是我的錯,是我氣昏了頭,以為你不學好。”

“不會的!我不怪公子!”思齊急忙說道,掙動間不小心扯到後背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公子當年能救我一條命我便很感激了,這些年又讓我入學堂教我為人處世,這恩情我一輩子都報答不來,怎麽會怪公子呢!”

“我救你不是為了要你報答。”傅予安說,“我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當時隻是看你可憐,現在更是不想埋沒了你。”

他言篤意切,神情認真。

思齊感動地稀裏嘩啦,第無數次暗暗立誓一定要好好報答公子。

雖然現在還什麽都做不了。

“嗚嗚我錯了,以後絕不會再這麽晚回了了!”他埋頭在傅予安懷裏嗚嗚地哭,雷聲大雨點小。

傅予安手上還有藥,顧忌著他的傷口也沒動,被他嚎了一會兒後便接著上藥。

思齊看著他燈光下溫柔的眉眼,真的很想問問他,究竟是為什麽突然離將軍而去。

按理說兩人本是該恩恩愛愛的,怎麽會突然便去了衛州那麽遠的地方。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對了公子,今日祁將軍找我,說是戒指不對,說我拿錯了。”

傅予安聞言神情一怔,支支吾吾道:“拿……拿錯了?怎麽會!是不是他認錯了?!”

“不知道,我也覺得他認錯了,因為那戒指上還刻著將軍名字呢!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傅予安笑著點點頭:“是他認錯了。”

“不過說來也是稀奇,將軍拿著那戒指氣衝衝地找我撒了個頓火,後來又捧著那戒指喃喃自語,像是害了失心瘋一般,很是奇怪。”

“……他……怎麽了?”

“他說這戒指是跟自己妻子一人一個的,誒公子您不是說這戒指滿大街都是嗎?難不成這也是您當年娶妻的時候置辦的?”

傅予安張口想說不是,但他好像也沒說錯。

他原來早就認出了那戒指,可是為何今日才找思齊,難不成是一直沒注意到?

也是,我傷害他那般深,他怎麽還會像以前一樣在意我。

“我尚未娶妻,以後也不會娶妻。”傅予安緩緩道,“倒是你,老大不小了,可有什麽中意的姑娘?”

思齊自動忽略了下半句,問道:“為什麽不娶妻呀?公子英俊地很,又溫柔,哪裏會有女孩子不喜歡!”

“嗯……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跟他說實話,“隻是恰好不喜歡姑娘罷了,不娶妻也省的耽誤人家。”

思齊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倒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很驚訝嗎?還是覺得惡心?我從未與人說過……不過你要是這樣想倒也情有可原,嗯,畢竟是有悖倫理綱常……”

“沒有。”

“……那就好。”

思齊突然覺得眼前這位一個人撐起一家子奴仆老小生計,帶著他不遠千裏上京求學,似乎刀槍不入的公子,有些脆弱。

或許他離開也是因為不被世人所接受,畢竟是皇子。

當初或許是陛下一時糊塗下了賜婚的聖旨,將軍對他不好,這才害得公子黯然離京。

思齊跪坐起來,不知改怎麽跟他表達自己的真摯情誼。

他敏感地很,說多了反而顯得像是自己心虛說謊。

但說少了他又會胡思亂想。

當真難辦!

傅予安沒讓他為難,顯然也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便起身把傷藥遞給他,離開了他的房間。

外頭涼風陣陣,月亮也不甚明朗,隻有幾間房門透出來些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