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獵物

傅予安撇撇嘴,問道:“死了?”

思齊點點頭:“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宋倉說反正找不到人,也沒人管,便都當死了。說起來殿下也姓傅——”

“跟我沒關係!”

傅予安惶恐否認,慶幸自己從未告訴他姓名。

他聲音有些大,突兀地一聲響起又落下,屋裏便隻剩小元寶的咿呀聲。

“我是說……”他試圖挽回,“隻是巧合,你不要想太多。”

“公子……”

“我還有事,你們先聊,告辭。”

傅予安倉皇離開,心虛二字簡直寫在了臉上。

小竹有些嗔怒地看著他,但也不好怪罪什麽。

孩子不懂事,又不能讓他知道。

“以後莫要再在公子麵前提起那祁將軍了聽見了嗎?公子最聽不得!”

思齊歪頭裝傻:“為什麽?他們是有什麽過節嗎?”

小竹嘖一聲,搖搖頭:“你別瞎打聽了,好生學習,以後說不定就知道了。”

思齊哦一聲,繼續跟叫花雞奮鬥,其實心裏已經把事情摸了個門兒清。

公子這般心虛落荒而逃的樣子,果然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怪不得祁將軍對自己這般上心,原來是因為公子。

他也就是在宋倉那聽了些傳言,真實情況他也不清楚,公子定然是不會說的,隻能靠自己接著打聽。

希望不要是那將軍要殺人滅口,我還是得把公子的行蹤藏嚴實嘍!-

祁仞進宮的時候,陛下正好在陪太後用膳。

太後自陛下登基後便潛心禮佛,很長時間不出宮門,對外頭的事也基本是不聞不問,儼然一副腰帶發修行的架勢。

小宮女把他請進來,還不到十一月,宮裏卻已經早早燒上了暖爐。

祁仞盯著劈啪炸響的炭火失了神,想著他素來體寒,近日天氣冷,不知有沒有受了風寒。

太後看他神情微怔,就知道是在想什麽。

“阿仞吃過沒?要不要一起用些?”她麵容平和,當上太後後越發顯得慈和起來。

祁仞拱手推辭。

“臣此次前來,是想替母親求個恩典,她老人家甚是想念太後和陛下,是以可否等天氣暖和些了便入宮陪太後小住幾日?”

陛下自是允了,畢竟是自己親外婆,雖說攏共沒見過幾回,但畢竟血濃於水,就算是為了太後也得把她老人家請進宮裏來。

整日裏吃齋念佛,也得有些人氣兒才好。

“將軍府裏下人難免伺候不周,也沒個說話的,不如來宮裏,哀家也好陪陪她。”太後笑道,“眼看就又快過年了,今年在宮裏過罷!過了年晚走會兒,不如母親身子吃不消。”

祁仞嗯了聲,說道:“母親說不想跟我走,我想著舟車勞頓總是不好,走了這京都也沒個陪你的。”

太後歎了口氣,神情有些哀傷:“若是予安還在……哀家也能跟他說說話,多乖一孩子,怎麽就……無緣無故走了呢?”

他的名字兩年來始終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及,如今被猝不及防揭了傷疤,倒是沒有預想中那麽痛。

“誰知道,一直陰晴不定忽冷忽熱的。實話告訴您,他一直都想離開京都,離開這個禁錮他的牢籠。”

若不是賜婚給我,或許早就離開了罷!

太後語氣裏滿是不相信:“哀家倒是看你們感情蠻好的。你實話實說,是不是你怎麽惹到他了?予安這孩子從小便倔,你哄哄他,說不定便回來了呢?”

祁仞一聽這話便生氣:“我什麽時候惹他了?他愛回來不回來,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得見天兒讓人哄著才能過麽!”

“聽說他當時走得匆忙,定然是受到了什麽驚嚇。或許是有什麽誤會,還是要好好談談才是。”

是什麽誤會她心裏清楚,但卻很是放心傅予安不會說出來。

她太了解這個孩子了。

先人後己,敏感又自備。他那般喜歡祁仞,定然是不會說出來讓我和他之間生嫌隙。

祁仞手握軍權,不好跟皇室鬧僵。

太後做足了一番長姐樣子,一臉悲憫神情,其實也是真的希望倆人能和好。

這樣他才能沒有孩子。

一個沒有子嗣的大將軍才會是陛下用著最趁手最安全的利劍。

祁仞一聽她說傅予安的事就心煩,自己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被迫守活寡?

“沒什麽好談的,他是認定了自己早晚要離開,多說無益。”

太後朝陛下使了個眼色,於是陛下正要張嘴跟著勸勸,祁仞便不由分說告辭離開了。

桌上的燕窩還熱著,姐弟倆攏共說了沒一盞茶時間的話-

他怒氣衝衝地回到府上,想了想又跑去校場。

今天他休息,本不用來國子監,但有氣沒處撒,又抹不開麵子主動去找傅予安,於是便要拉旁人撒氣。

於是律法課被迫換成了騎射課。

思齊又因為交頭接耳被罰跑了十圈。

宋倉欲哭無淚,看著跑完都不會大喘氣的傅思齊,隻覺得自己白比人家多活五年。

“我明明什麽都沒說,怎麽將軍又要罰我們啊!”

“不知道。”

“再這樣我就不崇拜他了嗚嗚嗚啊!”

“……”

思齊看他一眼,想到還要靠他打聽消息,於是便把嗤笑憋了回去。

傍晚時候思齊剛跟宋倉告別要離開,一轉身卻被祁仞給抓住了衣領。

他如臨大敵,聯合他今天無緣無故便要罰人的舉動,猜他或許是又被什麽事給氣著了。

這事還是跟公子有關的。

他心中一陣無語,麵上還是恭恭敬敬行了禮。

“將軍有何貴幹?”

祁仞哼一聲,從懷裏掏出個小巧銀器,扔到他懷裏。

“這戒指不是本將軍的,記得明日給我換回來。”

思齊捏著戒指看了眼,果真是被公子掉包那個。

奇怪,明明之前給他的時候沒說不一樣啊,他還以為這隻是個普通戒指,怎地現在突然發難。

不對!這戒指公子也有!難不成……

果然這火氣是跟公子有關。

“啊?這不是將軍的嗎?我看著都差不多啊!”

“這不是我的!這內圈刻的字不一樣!”

祁仞煩躁不堪,說話也不謹慎了,指著戒指說:“你自己看看!”

思齊張大了嘴,很是驚訝,映著夕陽轉著圈看了看,還是很疑惑:“這上麵明明刻的是將軍您的名字啊,怎麽說不是您的?”

祁仞愣了愣,這才理智回籠,冷靜下來。

他一把奪過戒指,緊皺著眉頭:“那是我記錯了,你先回去罷!記得讓你家公子多燒些炭火,身子本來就不好,受了風寒可沒人管他!”

思齊離開的腳步頓了頓,不知他抽了什麽風,實在是沒忍住冷笑一聲:

“不勞將軍費心,我自會照顧。”

祁仞說完那話便後悔了,思齊懟完也後悔了。

兩人相顧無言,彼此後悔不迭。

沉默是今晚的沉默,衝動是兩人的衝動。

良久,思齊才朝他拱手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祁仞緊握著戒指盯著他離開,心裏說不出的酸脹難受。

他果然也在京城。

他存著一股子衝動,自從他離開後祁仞很少衝動,甚至都快讓人忘了他那個“瘋狼”的外號。

但現在,他感覺血液又熱騰了起來,像是看見獵物的狼。

獵物狡猾且膽小,稍有不慎便會讓他逃走。

但這獵物實在是誘人,尤其是嚐過他的味道之後,一邊想拉回自己窩裏好好疼愛,一邊又為他無緣無故的離開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