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年初見,你說我是個小太監

“媳婦……我能牽著你的手嗎?”他緊走兩步到了人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傅予安太陽穴一跳,想著回去還是得讓他把這個“媳婦”的稱號改了。

肉麻死了!

他點點頭,主動把手搭上他的,對方一喜,立馬反握住他。

常年習武的手上不少繭子,傅予安手心有些發熱,一時竟覺得自己也好像得了那傻病,不然這腦袋怎地會如此昏沉,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幾年不見,他好像越發好看了,傅予安想-

傅予安第一次見祁仞,其實是在五年前。

當時祁仞大哥祁子騫剛在戰場上斷了腿,祁仞把他送回來,正巧趕上宮裏仲秋宴會,他便被玨妃給生拉硬拽叫進了宮來。

說是仲秋宴會,其實玨妃是存了給他物色個將軍夫人的心思。

傅予安本就沒人待見,十二三歲的年紀,也喝不了酒,草草吃了幾口飯菜後,便偷偷溜走了。

圓月高懸,他剛換了小竹一身宮女衣服準備溜出宮去跟賣畫本那老頭交涉,一條腿剛翻上牆,身後便傳來一道莫名的力道,把他給拽了下來。

他掩了“七殿下”的身份,自是無所顧忌,一個不慎摔倒草地上,哎呦一聲叫疼。

上邊抻過來個腦袋,臉色比那夜晚的天幕還黑:“小太監?”

傅予安心裏咯噔一下,年紀小不禁嚇,幾乎是瞬間便哭了出來。

哭也是小聲的,根本不敢看他的臉,吭哧吭哧坐起來,垂著腦袋小聲啜泣。

祁仞哪裏見過這架勢,在軍營呆了這麽些年,身邊都是鐵骨錚錚的硬漢,這還是頭一遭見著這樣說哭便哭的,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你才是太監嗚嗚嗚……說什麽呢!”他一邊抹眼淚一邊小聲控訴,本想著聲音夠笑聽不到,卻沒想到祁仞常年習武,聽力本就非常人所能比,眼下又是寂靜的牆邊,更是一字不落被他聽了去。

祁仞不清楚他的身份,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再惹了什麽麻煩,於是便站在那看著他哭。

傅予安哭夠了,被他盯著又不敢站起來跑路,隻能低著頭揉眼,真哭變成了假哭。

“過來!”祁仞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朝他招手。

他五官相貌本就極具侵略性,額角一道疤,一身勻稱肌肉藏在衣袍下,舉手投足滿是軍營戰場上廝殺淬煉出的凜然氣勢,把傅予安這個半大小子給嚇得不輕。

出去了是不是就要拋屍了?他殺了那麽多人,自己無依無靠的,若是真就這麽死了,好像也不會激起什麽水花,但是……

“啊啊啊啊——”

他還沒思考完其中利弊,便被人給拎著後領子薅上了牆頭。

晚風順著耳畔呼嘯掠過,傅予安腳挨不著地麵,嚇得呼吸都忘了,緊閉著眼攥著拳頭裝死。

須臾片刻之間,兩人便已到了宮外,傅予安見他沒什麽惡意,心裏不由鬆了口氣。

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了,死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小竹看著他,切記不要出風頭,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便好。

但不出風頭也難免被旁人惦記,好幾次都險些喪命之後,小竹便讓他裝成啞巴,以避人耳目。

但憋著不說話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難受地緊,但常年住在冷宮裏,身邊就一個小竹服侍,倒也沒什麽好顧忌的。

“去哪?”祁仞把他放到地上,抱著胳膊冷眼看著他問道。

傅予安可不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目的,隻能囫圇扯些借口應付了,說是去給宮裏小主買胭脂。

祁仞點點頭,沒再多問,跟他分道揚鑣了。

結果半個時辰後,兩人在畫本鋪子裏相遇。

彼時傅予安正在跟老板談價錢,他畫的畫本好賣,想提價,但老板始終不願意,一來二去,兩人便吵了起來。

祁仞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倆在對罵。

那老板認得祁仞,見他熟絡地搭上傅予安肩膀,以為這兩人是朋友,心思轉了轉,最終還是鬆了口。

祁仞全程繃著臉看著倆人交談,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拉著人便出了書店。

“買胭脂?”他眉毛一挑,語氣有些不悅。

傅予安心虛,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解釋,扭頭就跑了。

祁仞本來想伸手把他撈回來,伸出的手又放下,還是沒下得去手。

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小宮女,長得倒是白淨,就是聲音粗了些,跟個小男孩似的!-

祁仞住的地方倒是打理地幹淨,雅致的小院子完全看不出個武將的住處。

院子門上懸著個牌匾,上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沽鶴苑”,看起來倒像是出自這位祁大將軍沒傻之前的手筆。

院子裏種了兩棵桃樹,桃樹下邊一張石桌;東邊還有一棵看起來年份久遠的杏樹,西邊是梨樹,看起來都頗有些年頭了。

爾值三月,落英紛飛,滿院子都是淺色的花,樹上的地上的,一團團一簇簇,好不熱鬧。

傅予安心情難得晴朗起來,抬頭看了眼那兩棵桃樹,心下一派安逸。

祁仞站在他身後,也抬頭看了看桃樹,歎了口氣:“還沒有桃子呢!哎我去給你拿桃花糕!娘親早上剛給我的,我都沒舍得吃,專門給你留著呢!”

他想起一出是一出,心情喜怒無常,也不知是什麽毒這麽奇怪,讓他看起來又不像是個沒腦子的,但行為舉止卻又跟原先大相徑庭,記憶看起來也缺了不少……

倒像是生生把人給打回了孩童時期。

他歎了口氣,心想不知還有沒有恢複的可能。

小竹在後邊進了沽鶴苑,招呼人把他的嫁妝等一應搬進來,放到院子裏等著傅予安發落。

傅予安朝她點點頭,進得西廂房裏,左右梭巡一番,朝小竹指指,示意她把東西放在這兒。

小竹點點頭,又高聲招呼眾人搬東西。

這些倒不像是送親的那些,看起來都是府裏的家仆,但卻個個身強體壯,又跟早先在門口阻撓的那幾個不一樣。

等人搬完東西,傅予安朝小竹揚揚下巴,對方頓時會意,從懷中掏出個荷包來,笑著過去打點。

祁仞站在主屋門口看著她闊綽出手,心下不禁嘖嘖幾聲。

倒是大方,也不知在冷宮裏是怎麽弄的錢,該不會是玨妃給的吧?

為首的是個濃眉鷹鉤鼻的男人,臉部線條硬朗,容貌俊朗,搬完東西後卻沒收好處,隻是一拱手朝傅予安行了一禮,道:“殿下不必客氣,吾等本就是將軍麾下將士,如今情勢嚴峻,吾等自當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