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啥都想要,熊臉要不要?”

來人一襲暗綠華服,頭上珠環玉佩叮咚作響,麵色雍容氣勢凜然。

這正是祁家的大夫人,趙氏。

“這我剛從外邊回來,一到門口便瞧見家丁倒在門前哀哀叫喚,一問居然是被咱祁將軍砍了手,”她嘴角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好歹是條人命,怎麽,祁將軍不解釋解釋?”

二夫人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這女人冤枉自己兒子,正要辯解,這邊祁仞便已經自己認了:“對啊!是我,你有意見?!”

大夫人掩唇輕笑了下,坐到二夫人讓出的主位上,不疾不徐道:“將軍倒是豁達,怪不得能娶咱七殿下這麽溫良的人兒呢!這正好性子互補,提點著你免得整天得罪人。”

“我媳婦關你什麽事!那奴才蠻橫不講理,這才被我揍了,他活該!呸!”祁仞把傅予安護在身後,啐了她一口。

二夫人眼看著這兩人就要吵起來,於是連忙道:“你看這堂也拜了,若沒什麽大事,就讓孩子們——”

大夫人忽地收了笑,冷哼一聲:“怎麽沒事?若隻是個買來的奴才,自然任將軍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他不是旁人,正是我娘家精挑細選給送來的,如此這般便被廢了手,將軍不給個交代?”

傅予安心裏一凜,心說這是得罪了她的奴才,來興師問罪來了。

一口一個將軍倒是喊得毫不逾距,卻隻逮著他這個傻了的發難,明擺著欺負人。

傅予安拉拉他的衣袖,祁仞低頭看他一眼,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二夫人見情勢不妙,於是趕忙站出來接了話茬,問道:“既然是那惡仆衝撞了七殿下,那大夫人想要仞兒給你什麽交代?他如今這個情況……你也知道,再說主仆有別……總不能讓他也……”

“哎呦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大夫人聞言拉過她的手拍了拍,一副心疼的樣子,“原是因為得罪了殿下麽?這七殿下剛嫁過來,都是一家人了,既是為他出頭,我們自然不好說什麽!”

二夫人被她笑得頭皮發麻,傅予安看了看門口,心說小竹怎地還沒過來。

大夫人把他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微微勾了勾唇,轉瞬即逝,馬上又唉聲歎氣起來:“方才去鋪子裏查賬,哎呦可別提了!這都是些趨炎附勢的,以往我們將軍府多風光,現如今連祁仞也這樣……入不敷出,都快要發不起下個月的份例了!”

小竹從外邊急匆匆地趕過來,乍一瞧見這陣仗也嚇了一跳,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地進得喜堂,蹭到傅予安身邊。

“可眼下將軍又傷了那奴仆,又得打點賠償,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大夫人道。

她看向傅予安,緩緩道:“我瞧著七殿下也非池中之物,自是不知這世故人情諸多醃臢。誒不如這樣,既然您已經拜了堂,那就是我們將軍府的人,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她頓了頓,視線在傅予安和祁仞兩人身上打轉。

“誰跟你一家人!他是我家的,你別想搶人!”祁仞挺胸昂首,惡狠狠地瞪著她。

二夫人連忙低聲喝到:“仞兒!不許無禮!”

祁仞哼一聲,並不聽她的話。

傅予安聽她又說那奴仆又說鋪子、一家人之類的話,心裏隱隱有了些預感,於是掙開祁仞的手,朝她比劃了一番。

大夫人一臉疑惑地盯著他,不知什麽意思。

小竹在後頭朗聲解釋:“我家殿下讓您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忙!”

傅予安回頭瞪了她一眼,小竹縮縮脖子,躲過他的目光。

他並沒有比劃這麽不客氣的話,小竹倒是把他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您也知道,這老將軍一走,府中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大少爺也斷了腿,祁將軍又這般……唉!外人都道咱將軍府門楣光彩,可這其中,卻是已經千瘡百孔入不敷出了呀!”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是隱隱泛著淚光,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祁仞轉過頭翻了個白眼,對她心裏的小九九可謂是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這位七殿下要如何應對了。

見傅予安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她心想反正這孩子年齡小,好欺負,於是便無所顧忌起來:“不如您先把這嫁妝拿出來——左右都是一家人了,早晚要送去庫房的不是!那奴仆還在外邊嚎,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殿下殘虐暴戾,上門第一天就發難下人呢!”

祁仞哼一聲,瞪她一眼道:“你啥都想要,熊臉要不要?”

“他們打碎了殿下的鐲子,還沒跟人算賬呢?怎麽著還惡人先告狀呢!”小竹急忙開口辯解道。

大夫人頓時黑了臉,喝道:“大膽!哪裏輪得了你一個丫鬟說話!”

傅予安把她護在身後,把手裏的碎片遞給祁仞,甩了甩手比劃著解釋,小竹在一旁翻譯。

“這嫁妝是父皇給備下的,自然是不好隨意處置。況且那奴仆還弄壞了我的鐲子,是不是先算算這筆賬?既然大夫人宅心仁厚,那不若幫他出了,也省了諸多事端!”

這下大夫人悶了聲,眼珠子轉了轉,試探地問道:“鐲子?什麽鐲子?我陪你一個便是!”

她隻想著反正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整日裏在冷宮裏苟活,那鐲子自然不會多值錢。先賠了他,再要嫁妝,穩賺不賠的買賣!

傅予安伸出五個手指頭,朝她晃了晃。

大夫人:“五兩銀子?”

小竹:“五千兩!”

大夫人急了,一拍桌子站起來:“你怎麽不去搶?滿口胡言漫天要價,真當我們將軍府不識貨怎麽著!”

“那是殿下母妃留給他的遺物,價值連城,上好的紅瑪瑙,您若是不信,即刻便請了玉石鋪子的先生過來,瞧瞧這碎片便知!”

祁仞把手攤開,碎片在屋外投進來的日光裏熠熠生輝,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快賠!”他收回手,伸出食中二指指著她喊道。

大夫人詫異不已,實在是沒想到他會有那麽值錢的東西,雖說這價值幾何還有待考究,但他一臉的義正言辭,看起來倒也不像是假的。

本來便是自己理虧,如今若是再強要他的嫁妝,怕是要先賠了這鐲子。他那寒酸的嫁妝估計連一千兩都沒有,萬一……

沒必要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的買賣她是斷然不會做的。

幾番思量間,大夫人哼一聲,又掛起笑來,變臉速度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這是那不長眼的奴仆弄壞的,怎地要賴到我頭上?不如這樣,咱們各退一步,那嫁妝你們自己留著,我把那犯事兒的奴才趕出府去,這事兒就算了了,成不成?”

這話傅予安沒理由不同意。

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婚事匆忙,嫁妝根本就沒多少,反倒是當初將軍府的聘禮,倒是被玨妃一個子兒不落送了回來。

這以後還是要在這府裏討生活過上一段時間的,等以後……若是自己走了,祁仞還恢複不了,也能讓他和二夫人日子好過一點。

傅予安點點頭表示同意,祁仞看他這麽好說話,恨鐵不成鋼地憋了一股子無名火,當即便躺倒在了地上,撒潑打滾要讓他賠錢。

傅予安嚇了一跳,生怕他弄丟了那些個鐲子碎片,連忙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大夫人輕蔑地瞪他一眼,並不做什麽表示,讓下人攔著,從一旁繞開他快步離開了。

真可憐,祁仞想,不會說話就任人欺負,還不識好人心,連我想為你出頭都不要,真是膽小怕事!

“好孩子,難為你了。罷了,也累了半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罷!午膳待會派人給你們送過去……殿下還請諒解,如今仞兒情況特殊,也就沒辦酒席……”

他笑著點點頭,拱手行了一禮,拉著祁仞告辭。

祁仞還不依不饒地叫嚷著要找大夫人報仇,被傅予安瞪了一眼,又立馬偃旗息鼓,蔫了吧唧地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