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洗澡嗎

靠岸前商行箴猜想過時聆麵對他時會以什麽作為開場白,質問他為何晾他這麽久,或是出於什麽原因把他的小提琴老師調走,獨獨沒想到時聆不吵不怨,以陳述事實地口吻說一句引人遐想的話。

商行箴把滴水的頭發攏向腦後,手掌自上而下捋去臉龐的水,站起來拎起浴袍披上:“明知道我要上岸了,怎麽不躲遠點?”

時聆也站起來,看著他寬闊的後背借題發揮:“這幾天明明是你在躲我。”

這話或多或少有暗嘲對方心虛的意味,商行箴光明磊落活了三十一年,頭一次被人這樣形容,他腳下一頓,倒沒生氣,驚詫之餘還無賴地推脫責任:“你光傻站著不動,誰知道你要找我還是找我的司機茬架?”

時聆一腔火氣早在這幾天磨沒了,他緘默半晌,有意識地扳回話題主動權:“他沒惹我,我為什麽要找他茬架?”

商行箴問:“他手臂那片兒淤青不是你掐出來的?”

時聆萬萬沒料到周十五那麽大塊頭還玩打報告這一套,他唇齒微張,沒吭聲。

商行箴往觀景廳旁邊的更衣室拐,反問:“那你是覺得我惹你了?”

正中時聆下懷,他蹭著琴盒提手,說:“你把我的老師調走了。”

商行箴停在更衣室門口,側身望向仍立在池邊的人:“所以你想找我茬架?”

時聆分不清對方是故意歪解還是理解能力低下:“我隻想要個說法。”

“然後呢,你還打算跟前幾天那樣傻站著不動?”商行箴抬手搭住門把,“不是怪我把你弄濕了,過來換衣服。”

說完一壓門把,率先進去了。

更衣室用隔斷分成兩塊區域,靠門的是臨時衣帽間,裏麵是浴室。

每年寒暑假的時候商行箴的堂弟會過來這邊小住,衣帽間裏常備著適合十七八歲的男生穿的衣服,孟管家會根據每季度的品牌新款添置。

時聆不肯換衣服,瞅見邊上有吹風機,說:“我拿這個吹幹就好。”

商行箴由著他去,伴著外間吹風機呼呼的風聲淋了個澡,洗完出去時聆還在彎著腰吹褲腿管,書包帶子有一邊滑了肩,琴盒擱在地麵。

房間中央那麽長的沙發凳不坐,連琴也跟著主人受苦。

商行箴俯身要把琴盒拎起,時聆似有察覺,猝然扔下沒關掉的吹風機,先一步將琴盒奪到懷裏。

商行箴本沒打算撈到什麽,那動作隻是個幌子,被冷落的吹風機易到他手裏,他對鏡吹起了頭發:“這麽緊張,用不用給它上保險?”

吹風機噪音不大,但時聆的回答更輕,商行箴從鏡中窺見對方雙唇翕動,他關掉吹風機轉身問:“你說什麽?”

時聆重複一遍:“我就這一把琴,不能弄壞。”

那雙眼睛藏著執拗和認真,商行箴發覺自己做不到和時聆對視太久,不然老是會忘記這人和齊康年存在著血緣關係。

他抱臂倚在台沿,說:“我還沒惡劣到要破壞你的私人物品。”

有過之前的種種,在時聆心裏商行箴說的話可信度極低,他字句清晰道:“我的琴隻有一把,老師也隻有一個,現在你把她調走了。”

商行箴忽地笑了,終於正眼看他:“你怎麽認定你的老師必須是她?怎麽就不能是別人?”

時聆麵向商行箴,同時能從對方身後的鏡子看到自己的表情,他以為自己至少會眼神躲閃,結果沒有,隻在收緊攥在琴盒上的手時感受到掌心的微潮。

他答道:“她帶了我兩年多,隻有她了解我的學習進度。”

“重點不是因為她的收費低?”商行箴直戳要害,直麵諷刺齊家的人讓他騰升起難言的快意,“我清楚你要考哪個學校,你認為那個資質平庸的老師能把你帶到多高多遠?你的天賦和勤奮能給你加多少分?優勝劣敗,你覺得你有多少把握?”

相似的問話換個說法就成了班任天天耳提麵命的那一套,但時聆眼下再做不到像班會那樣還能分神想別的事情了。

這幾個問題哐哐砸過來,犀利又現實,他曾在失眠的深夜憂慮過,也在無可奈何的現實條件中認命過。

到這一刻他才麵露幾分怯意:“你到底想說什麽?”

見了幾次麵,商行箴終於喚了對方的全名:“時聆,要不要跟我做個交易?”

時聆擎等著商行箴的這一句,一路過來他把能想的都想了,商行箴晾他那麽多天,無非是想磨他的性子,看他著急,等他妥協,最後才道出真實目的。

至於目的,時聆也推斷過,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天商行箴單刀直入問了他跟齊家的關係,那目的再怎麽偏離也不會跟齊家脫軌。

對時聆而言這稱得上是一場較量,他不知道商行箴想要什麽,那商行箴也不必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他壓下過快的心跳,冷靜道:“我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給你。”

商行箴不談利益,先拋出誘餌:“我朋友的長姐在音樂學院任教,如果你需要專業輔導,我可以幫你牽線。”

時聆不表露半分雀躍:“可我付不起那麽昂貴的學費。”

商行箴以視野作網將時聆的神態表現捕取在當中,直盯得對方別開視線,才道:“說好是交易,那就不需要你操心學費。”

時聆良久沒回應,最後垂眼點了點頭。

商行箴挺稀奇:“你不問我交換條件?”

時聆低頭摳弄琴盒上的貼紙:“如果你想讓我知道,你的司機早就一股腦倒出來了。”

商行箴鬆開環在胸前的雙臂,認為有必要警告周十五管管自己的嘴巴,以後多開車少說話。

“去吃飯吧。”商行箴拉開門,腳剛踏出去,他想起了什麽,回過身,“今晚開始你搬過來賦月山莊。”

他的語氣比起征求同意更像是通知,時聆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層,有點懵:“……為什麽?”

商行箴理由充分:“你的新老師也住賦月山莊,她過來授課方便。”

時聆縱有千種顧慮也瞬間先拋下,緊跟上商行箴的步伐:“那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上課?”

商行箴偏頭看向身側的人,時聆眼裏的怯意和故作冷靜已被熱切和期待覆蓋,他笑了笑,開了個空頭支票:“她明晚有空的話,你們可以見一麵。”

觀景側廳和別墅內部相連,餐廳在一樓,並非設宴,孟管家便讓私廚把菜端上商行箴平常用餐的奢石方桌,很家常的兩葷兩素。

兩人麵對麵坐著,擋在中間的裝飾花被孟管家挪到了一旁。

家中不常有客人,商行箴獨自吃飯的時候通常還會在左手邊擺一台平板電腦處理工作,今天破天荒沒讓孟管家把平板拿過來。

他輕瞥桌對麵,時聆雙手還藏在桌下沒拿上來,不知道是仍感局促還是飯菜不合胃口。

商行箴動箸夾菜,時聆看了看他,也跟著動作起來。

商行箴發現他不挑食,桌上這幾盤菜什麽都吃,但什麽都隻拈一點。

飯後時聆被孟管家帶到為他準備的房間,在二樓梯口右轉的過道內,朝南,外間是帶露台的獨立學習室,裏間才是配套浴室的睡房,放眼望去幹淨整潔,**用品也一應俱全。

“這個房間沒人住,但保潔會定期來打掃,不用擔心衛生問題。”孟管家擰亮台燈,示意時聆可以把東西放上去,“需要買什麽可以列清單告訴我,我幫你買。”

時聆看了看孟管家親和的笑容,又迅速低下頭,把卸下來的書包和琴盒都放到書桌上:“謝謝。”

孟管家道:“我明天給你添個琴架,你喜歡落地的還是壁掛的?”

時聆搖搖頭:“不用麻煩。”

孟管家沒追問,轉而說起別的:“梯口靠右的房間是商先生住的,他喜歡安靜,你盡量體諒一下,起夜的話動作輕點。”

時聆聽懂了言下之意,雖然住在同一層樓,但是他和商行箴的房間至少相隔十多米,加上屋子隔音措施得當,除非他成心鬧出大動靜,否則商行箴怎麽可能會被他打擾睡眠?

不過離得近的話性質就不一樣了,出現這種可能性隻有一個——他穿過走廊,途經商行箴的房門外,從通向樓下的唯一一個樓梯口下去。

商行箴擔心他不服不合情理的同居安排,提防他找時機逃跑。

孟管家為他帶上門出去了,時聆挨著書桌沿想了會兒事情,將台燈擰得更亮了些,翻出作業鋪開一桌麵。

環境變化不影響時聆的效率,九點整,他合上習題冊塞進書包,又抽空背了篇英語範文,才離開座位舒展筋骨。

露台的推拉門敞著道縫兒,時聆推開門,讓如水的涼風灌進室內。

這裏視野很好,能望見樓下淌著波紋的泳池,泳池旁邊的花園被地燈暗光蒙了層紗,夜晚看不清有多少花卉品種,但時聆挺喜歡走過花園小道時聞到的那股幽香。

極目遠眺,連綿不絕的樹影輪廓成了望不盡的群山,他不懂商行箴怎麽會擔心他逃跑。

身後傳來異響,時聆轉過身,商行箴放下叩門的手,另一隻手夾著兩瓶水。

“這個房間還算滿意麽?”商行箴進來將兩瓶水放到桌上,腋下夾的文件也拿下來擱桌麵,跟時聆剛翻過的英語範文挨著,“明天讓孟叔給你買個飲水機,省得渴了還要往樓下廚房跑一趟。”

時聆不答滿意與否,也不關心有沒有飲水機,今晚稀裏糊塗被安排住到賦月山莊,但他和商行箴的關係,別說熟,連三分熟都夠不上火候。

所以看見商行箴把文件放下,隨後拉開椅子的動作,他除了驚恐就覺不出旁的:“你不是睡梯口那邊的房間嗎?”

商行箴屈指敲敲那本英語範文:“這裏氛圍好,我先在這邊把工作處理完。”

時聆抿嘴不言,快步過來把自己的東西都收進書包。

商行箴兀自翻開周十五幫他送過來的文件,摘下夾在紙張當中的鋼筆,單手拔掉筆帽,有意無意地發問:“你以為是怎樣?”

椅子被商行箴坐了,時聆站也不是回裏屋睡覺也不是,垂眸盯著商行箴露在衣領上方的後頸,眼神在背光下顯得陰鬱:“沒怎樣。”

商行箴回頭看他:“不去洗澡嗎?”

時聆的眸光霎時恢複如常:“現在去。”

商行箴目視他繞過隔牆朝裏間而去,四五秒過後重又低頭,依據下午洽談得來的規劃標準完善項目細節。

正看得入神,那串兒腳步聲在隔牆後繞了回來,商行箴從文件夾上沿挑高視線,時聆還穿著那身校服戳在那。

“怎麽了?”商行箴問。

時聆無助道:“我沒有換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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