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泥沼

半夜的時候, 林盛秋發燒了,燒的很嚴重。

陸望聯係朋友連夜把他送往醫院, 林盛秋的體溫高的嚇人, 陸望甚至不敢去觸碰,隻有看見監視器上還算平穩的心跳,他才能讓自己不那麽慌亂。

醫生和護士圍在急診室中, 搶救車上幾根裝滿藥劑的針|管, 當細長的針尖刺入林盛秋的皮膚,陸望閉了閉眼睛,轉過身不忍心再看。

不知過了多久, 林盛秋的體溫勉強退了下來, 他慘白著一張臉躺在**, 身上蓋著的白色病床被甚至都要遜色幾分, 醫生拉著陸望走到門外詢問林盛秋最近的情況, 聽陸望說完後雙眉越皺越緊。

“你是他的伴侶吧。”醫生注意到了陸望身上濃鬱的信息素, “病人的情況現在不太樂觀, 他常年易感期靠抑製劑度過,以至於無法釋放自己的信息素。”

“用通俗的語言來說, 就是他體內的信息素分泌太多了。”醫生說, “即使他標記了你,釋放的也隻是一小部分,但增長的速度是釋放的十幾倍……還有,他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我們檢測到他的信息素在其中一個時間段大規模釋放過。”

說著,醫生拿出一張檢測單, 上麵曲折的曲線陸望看不太懂, 隻能觀察到波折的數據中有一段明顯直線下降。

陸望盯著曲線上方的時間, 恰好是自己去上課,林盛秋去找祁川的時候,而那段時間林盛秋說自己遇到了命定的Omega。

“當然,釋放信息素並不代表就是標記了誰。”醫生繼續道,“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什麽突發狀況,比如同時有好幾個Alpha在場的情況下,他們會暗地裏用自己的信息素進行較量。”

說到這裏,醫生低笑一聲:“不過可以放心的是,你的伴侶血統很高,一般的Alpha根本比不過他。”

陸望沉默著點點頭。

當時周子然被林盛秋的信息素壓的爬不起來的事情,他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醫生垂著眼簾,將手中的檢測單遞給了陸望:“現在麻煩的是,越純血的Alpha要釋放自己的信息素就越困難,病人現在這種級別的,估計真的需要Omega才行。”

他說的很委婉了,陸望的手指還是沒控製住抖了一下,手中的檢測單輕飄飄落在地上,他低聲說了句抱歉,蹲下身把這張檢測單撿起來,起身的時候,猛然覺得眼眶一熱。

大概是考慮到他是Beta,醫生解釋道:“你們這種情況特殊,依靠注射Omega的信息素也是一種治療方法,如果實在是不行,就隻能依靠人工抽取了。”

“人工抽取?”陸望皺了下眉。

“嗯。”醫生點點頭,“不過這種方法我們並不推薦,和用Omega的信息素進行釋放比起來,人工抽取對Alpha來說會非常痛苦。”

“這有可能會損傷Alpha的腺體。”

話已至此,醫生讓陸望考慮考慮,陸望應下後沉默地盯著醫生離開的背影。

他站在病房門外,從門上的探視窗口往裏望,林盛秋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脆弱得像是要凋謝一般。

陸望緊緊抿著自己的嘴唇。

他不想讓林盛秋出事。

他從上衣的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了那串陌生的號碼,電話那頭“嘟嘟嘟”一陣忙音過後,對方才接通,疑惑地“喂”了一聲。

“有空嗎?”陸望沒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顫抖,“現在。”

收到對方的回複後,他眼睫一顫。

“我想再和您談談。”

今晚的風也蕭瑟異常。

陸望穿著薄薄的襯衫站在醫院樓下,風從耳旁卷過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冷冰冰的溫度幾乎要把他的骨頭一起凍僵了。

淩晨的城市是寂靜的,路燈的光芒與黑夜融合,他揚起腦袋看了眼深不見底的夜空。

“嘀嘀。”

一聲車鳴把陸望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陸望看過去,隻見白易坐在車裏,他靠著窗戶對陸望說了句:“我們換個地方聊?”

陸望搖頭拒絕了:“就在這裏吧,我怕等會兒萬一有別的事情,醫生會給我打電話。”

白易也沒多說什麽,點了點頭讓陸望上車。

陸望鑽進副駕駛,合上車門,外麵的冷風被隔絕,身體的體溫逐漸恢複,他總算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一些。

他主動跟白易說明了林盛秋現在的情況,白易聽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嘴角卻緊抿在一起,陸望說完後他遲遲沒什麽回應,手指敲擊著方向盤,“噠噠噠”的輕響在車內回**。

白易不說話,陸望也不好繼續開口,他看著對方的側臉,身邊這個人的表情讓陸望無法揣測他內心的想法,隻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陸望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林盛秋。

想著想著,陸望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和白易對比起來,林盛秋是鮮活的,有溫度的,他會跟自己坦誠所有想法,也會無條件地信任自己。

在自己麵前的林盛秋,才是真正的林盛秋。

陸望緩緩移開了視線。

半晌過後,白易突然轉頭,衝陸望笑了一下:“謝謝。”

陸望被他突如其來的道謝搞得不知所措,他睜大眼睛看著白易,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以為白易開口說話的第一句會是質問他為什麽會讓自己的兒子變成這副模樣,或者是繼續拜托他讓他把林盛秋還給自己。

陸望猶豫幾秒,最後隻“嗯”了一聲。

“我之前要求他跟我回去,竭盡所能的想要補償他,但他都不接受。”白易歎了口氣,“我知道我不該限製他的自由,可是我總是會忍不住這樣,他一旦沒有待我的視線裏,我就會很害怕。”

“你知道我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嗎?我每晚都在做噩夢,我夢見他被人害死了,或者是遇到了其他事情,他會出現在我的夢裏,對著我哭,對著我發脾氣,然後是恨我,恨我為什麽不去找他。”

白易的眼眶逐漸紅了起來,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陸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畢竟這件事情中,白易和林盛秋都沒錯。

白易苦笑了一下:“他現在應該是真的恨我吧。”

“不會的。”陸望輕聲說,“林盛秋不是這樣的人。”

白易看著他,嘴角抖了抖,隨著他點頭的動作,眼淚一瞬間掉了出來:“是,他是個很好的孩子,可我是個沒用的父親。”

眼淚打濕了睫毛,他確實很漂亮,一哭起來就容易讓人心軟。

陸望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白易花了十多年的時間來尋找林盛秋,固執到周圍的人都以為他瘋掉了,在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療的期間,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車內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窗外冷風刮過時帶起的呼嘯,漆黑的夜晚中宛如藏著什麽東西,寒風的聲音就是它的低吼。

“白易叔叔。”陸望在沉默中開口,“我會讓您帶林盛秋離開的。”

他的語氣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靜。

白易看著他,眼底藏不住的訝異,陸望對他的眼神有些無奈,他明明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把林盛秋禁錮在自己身邊。

他垂下眼睫。

“但是這不代表我就會放棄林盛秋,因為我答應過他,我不會離開他。”

白易歪了下腦袋:“你的意思是……?”

“我讓您帶林盛秋走,是為了能讓他痊愈。”陸望說,“至於命定的事情……”

他頓了一秒,再抬眼看向白易時,眼底多了幾分堅毅:“我相信林盛秋。”

“就像他一直都那麽相信我一樣。”

白易沒說話,他淡淡地和陸望對視著,漆黑的眼瞳中映出陸望的身影,他似乎是想確認什麽,接著移開視線:“好。”

交代完畢,陸望正想起身離開,打開車門剛要出去,他又突然想起還有沒說完的話,回過身對白易道:“還有一件事。”

“你說。”

“將林盛秋帶走後,我想麻煩您能每天通知我一下林盛秋的情況。”

白易聽後,挑了下眉:“你不信任我?”

“叔叔誤會了。”陸望揚起唇角,“我現在是林盛秋的愛人,我有權利知道我愛人的狀況,畢竟我也會擔心他。”

陸望拉開自己的衣領,扭過腦袋暴露出自己的後頸,將腺體展示在白易麵前,白易看著那塊殘留著咬痕的皮膚,眼神一變。

車外寒冷的溫度讓陸望下意識發抖,他保持著開門的姿勢沒動,目光直勾勾盯著白易,許久過後,白易終於點頭:“我答應你。”

陸望禮貌地道了聲謝,合上車門後,白易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直到白易的車尾燈都完全消失,陸望懸著的心才落回胸口,他本沒想過要對白易提要求,以白易的立場來說,他可以拒絕自己的任何提議。

但起身之前,陸望還是想試試,讓他意料之外的是,白易居然答應了。

陸望閉上眼睛呼出一口冷氣,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

再睜開眼時,他的眼底是一片仍未劃破的黑暗。

時間還很長。

沒人能將他和林盛秋分開。

——

白易是在第二天把林盛秋帶走的。

那時的林盛秋正在昏迷,不過其餘的指標穩定,在醫生的協助下出了院,並且有專門的私人飛機帶他去往國外。

離開之前,白易向陸望保證自己會每天跟他匯報林盛秋的情況,也站在大人的角度讓陸望放心,不要因此耽誤了自己的學業。

在那之後,林逸安在白易的安排下和陸望保持聯係,他每日都定時給陸望發一段林盛秋的視頻,視頻中的林盛秋在病發那天一直昏迷不醒,沒過多長時間,連頭發都長長了。

陸望時不時就翻出手機看視頻,指尖在屏幕上細細摩挲,就好像自己真的在觸碰林盛秋的臉頰,安慰自己林盛秋還待在自己身邊,隻是在每次合上手機後,麵對空****的出租屋,陸望又難免不會失落。

他總覺得少了很多東西,那股林盛秋帶來的獨有的感覺,在林盛秋離開之後,也一並消失不見了。

所以一個星期之後,陸望從出租屋搬回了宿舍。

再一轉眼,夏天也悄悄溜走了,學校裏的銀杏開始泛黃,一片接著一片堆疊在地上,學校的生活能讓陸望把一些煩心事拋在腦後,隻有在孤獨漫長的黑夜裏,那抹抑製不住的想念會卷土重來。

正式步入秋季,暗沉的天空似乎也裹上了一層散不開的陰霾,朝陽已經許久未見了。

這天,陸望忘記拿課本,和聞鋅打過招呼後,自己便回到宿舍,開門之前陸望拿出手機,林逸安還沒有給自己發消息,按照之前的話,他總是會提前發給自己。

隨著兩人聯係逐漸密切,林逸安從每天一條到現在主動給陸望多發幾段視頻,甚至還會用文字或者是語音跟陸望說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比如林盛秋的頭發長長了,林逸安看不下去,偷偷拿了剪刀給林盛秋剪頭發,結果不小心剪殘了,又怕被自己的爸爸發現,於是拿了膠水給林盛秋粘回去。

他在電話那頭嘀嘀咕咕林盛秋醒過來要是察覺到了,會不會揍死自己,甚至還求著陸望到時候一定要護著他。

除此之外,林逸安還會跟陸望說,他一開始確實是不喜歡林盛秋的,還偷偷希望過林盛秋永遠不要回來,不過相處了這麽久,他又有一點喜歡林盛秋了,畢竟在和林盛秋生活的一年裏,他是唯一一個自己半夜打遊戲的時候不會給白易打小報告的人。

在林逸安每天的絮絮叨叨中,陸望也慢慢了解到了那一年多沒見過的林盛秋,空虛的內心能夠得到短暫的滿足。

隻是今天,林逸安破天荒的沒有給自己發一條關於林盛秋的消息,陸望盯著時間,尋思著大概是時間還早,或者是林逸安昨晚又熬夜打遊戲起晚了,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然後把手機收回口袋,拿出鑰匙將宿舍門打開。

他直徑往自己的臥室走,路過客廳時,發現客廳中央多了一個黑色行李箱,陸望的腳步下意識一頓,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黑色的箱子,陸望感覺此時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卻流動的飛快,心髒“咚咚咚”跳動的聲音在耳邊回**。

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冒了出來。

接著,陸望迅速邁開步子,走向另一個臥室,他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擺,每往前走一步,心跳就加速幾分。

隻是不等他走到門口,裏麵的人首先走了出來,在看清對方是誰後,陸望的臉色一變。

對方轉過頭,也看見了陸望,他眉眼彎彎地衝陸望打招呼,嘴角兩邊淺淺的梨渦甜膩膩的。

“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找錯了。”沈昭快步走過來,親昵地拉住了陸望的手臂,“沒想到你真的在這個學校!”

陸望輕輕蹙著眉,把自己的手臂從沈昭的手中抽了出來,他這個學校雖然是一等一的重點大學,但憑借家裏有錢靠關係進來的人也不少,按照沈昭的家庭情況,能隨隨便便出現在這裏,也不足為奇。

唯一奇怪的是,沈昭說他在找自己。

陸望想不到能讓他找自己的理由,他和沈昭不過隻見了一次而已。

“找我?”陸望疑惑地問,“為什麽?”

沈昭笑的明媚:“因為我對你有興趣啊。”

陸望眼角抽了兩下,他沒料到對方會說的這麽直白,但他還記得上次聚會過後,沈乜專門跑來Y市,叮囑他一定不要和沈昭有過多的交集,再加上之前聽到的傳聞……陸望看向沈昭的眼神逐漸複雜。

他覺得這個人的目的不會那麽簡單。

似乎注意到了陸望的表情,沈昭臉上的笑垮下來:“你不歡迎我嗎?之前我們倆不是聊的挺好的嘛,隻是後麵你突然睡著了,我本來想帶你去休息的,結果……”

沈昭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望一眼:“算啦,不說這些了,以後我就是你的新室友了!”

“那個房間裏的衣服,是你上個室友的嗎?”沈昭指了指身後的房門,“我能扔掉嗎?他好像是個Alpha,你知道的,我是omega,不能隨便接觸到Alpha的信息素。”

看起來像是又回憶起了那股信息素味,沈昭抬起手捂著自己的鼻子,嫌棄地皺起眉頭。

陸望想了一下:“不用扔,給我吧。”

“給你?”沈昭詫異地睜大眼睛,“為什麽?”

“嗯。”陸望淡淡回答,“他不是我室友,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三個字一出口,沈昭臉上的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

“原來這個Alpha是你的男朋友。”沈昭說,“他就是林盛秋?”

陸望愣了一下:“你認識?”

沈昭重重地點著腦袋:“那天把你帶走的,就是他啊。”

見陸望一臉迷茫,沈昭湊過去,亮晶晶的大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你不知道?”

陸望“嗯”了一聲,那天他醉的不省人事,具體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沈昭眼底重新多了幾分笑意,他伸出手撓了撓陸望的下巴,卻被陸望扭頭躲開,沈昭也不鬧,兩根手指交疊蹭了兩下,繼續說道:“不過……林盛秋他現在不是遇到了自己的命定Omega?你確定他還會愛你嗎?”

“命定Omega……就算林盛秋現在那麽抗拒omega,也無法抵抗命中注定的信息素,隻要接觸到一點,他就會完完全全的愛上這種感覺。”

陸望不解:“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沈昭不以為意地聳了下肩膀:“我是什麽身份,還能有我不知道的東西。”

說著,他眯了一下眼睛:“你以為,林盛秋遇到自己的命定Omega,真的是巧合嗎?”

陸望心底一沉。

這一切發生的措手不及,陸望一時之間根本沒來得及思考,這一係列的連環實在是過於湊巧了。

陸望覺得不對,他猛地抬眼盯著沈昭:“你和白易一起騙我?!”

“怎麽能是騙呢,說得好像我有多無恥一樣。”沈昭無辜地噘起嘴,“我隻是和他合作,各取所需而已。”

即使沈昭在為自己做著無用的辯解,依然跟陸望確定了一個事實——

他被耍了。

陸望磨了磨自己的後槽牙,胸腔裏的火氣幾乎要噴湧而出,他吸了幾口氣才把這股情緒壓下去,陸望轉身打算離開,他並不想和這個人再多說一句廢話。

可在下一秒,陸望的肩膀被沈昭的雙手扣住,接著往前一推,陸望撞在牆上,身上傳來的隱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他沒料到這個Omega的力氣能這麽大,沈昭站在他身後,手指從他的後頸劃過去,原本覆蓋在上麵標記已經消散得幹幹淨淨了。

陸望下意識掙紮,沈昭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低笑一聲:“要不你跟著我吧,跟著我就不會有這樣的顧慮了。”

“我討厭Alpha,也討厭Alpha的信息素,但是至於我的命定Alpha……”沈昭俯下身子,湊到陸望耳邊,“在我和他見麵的時候,他的腺體就已經被摘除了。”

陸望渾身一涼。

身後的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可怕。

“放開我!”陸望喊道。

沈昭不理他,自顧自地說:“你是覺得林盛秋能做出和我一樣的事情嗎?”

陸望咬著後牙,反手抓住沈昭的側腰用力一掐,另一隻手迅速抓住對方的手腕反手一扭,沈昭的嗓音頓時變了調。

對方雖然力氣大,但陸望畢竟有散打的基礎,就算這麽長時間沒練習過,沈昭這個金貴的小少爺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僅僅幾個簡單的招式,就讓沈昭的一張小臉慘白,他的手指被陸望硬生生掰著,手臂抵在他的喉間,稍稍用力陸望就能壓住沈昭的氣道,讓他無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額角滑下一滴汗珠,對上陸望帶著怒火的眼神後,沈昭意料之外地笑起來,他笑的越來越大聲,陸望皺著眉,覺得這個人腦子有毛病。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傳來一陣震動。

陸望鬆開沈昭,對方順著牆麵滑倒在地,用手揉捏著自己的脖子,沈昭咳了幾聲,陸望警惕地盯著他,以防對方再次偷襲,然後拿出手機滑動接通。

還沒來得及開口,對麵首先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

“陸望!!”

“我哥他快死了!”

……

下午三點,陸望坐在車內,頭頂的冷氣將他包裹,卻仍然無法驅散他身上的燥熱。

開車的司機是個留著大胡子的外國人,時不時蹦出幾句英語想要和陸望交談,從上車之後報了串地址到現在,司機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心情理會,司機碰了壁,最後隻好訕訕閉上嘴。

車穩穩地開進了富人區,接著停了下來,司機向陸望解釋這裏因為限製進出所以沒辦法再開進去之後,陸望支付了費用下車,拉著自己的行李一棟一棟地找過去。

他來的匆忙,沒帶多少東西,手機上的地圖讓他看不太懂,加上這個地方的路交錯複雜,每一棟房子長得都幾乎一模一樣,等找到自己印象裏的住戶時,陸望累的都快癱掉了。

他停在大門口,抬起腦袋往裏麵打量了幾下,然後抬起手按響門鈴,沒過一會兒,裏麵走出一個腰間係著圍裙的保姆,在確定陸望的身份後,打開門讓他走了進去。

陸望把行李交給了保姆,沿著唯一的一條路往裏走去,很快,一幢裝修華麗的別墅出現在眼前,沉重地大門半開著,陸望輕輕鬆鬆就鑽了進去。

屋內一片安靜,客廳的占地麵積大概有他家三個屋子加起來那麽大,兩側兩個旋轉樓梯通往二樓,樓上的房間多的讓陸望眼花。

這裏很大,但少了點人氣,陸望總感覺冷清得不行,稍微走動一下,腳步聲都能激起回音。

突然,樓上響起一陣劇烈躁動,隨著一聲東西摔碎的聲音炸開,無限放大的尖叫也跟著闖進陸望的耳朵裏。

陸望站在樓下,抬頭往樓上看去,隻見二樓的一間房門敞開,四五個穿著保姆裙的保姆爭先恐後從裏麵跑出來,最後出來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管家,他是這些人裏看起來最狼狽的,一隻手捂著自己不斷冒血的額頭,要不是被別人強行拉著,他又想衝進房間。

那幾個保姆慌慌張張,嘴裏不斷喊著“少爺又發瘋了!”“殺人了殺人了!”“要出人命了!!”

陸望覺得不對,迅速順著樓梯上去,等他越走越近,那間房間裏不斷傳出東西摔碎的聲音,隱隱約約之間還夾雜著微弱的哭聲。

地麵上的各種碎片甚至濺到了外麵的走廊上,一不小心踩上去,會響起“哢噠哢噠”的脆響。

那群人亂成了一鍋粥,沒注意到陸望的到來,保姆們口中的周管家此時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塊手帕堵住了冒血的腦門,推開拉著自己的人,大喊道:“快去!把地上的碎片全部清理幹淨!不能讓少爺自殘!”

自殘兩個字重重砸在陸望的心尖上,他的嘴唇抖了抖,然後快步從門口走了進去。

屋內比外麵還要混亂,家具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幾個保姆慌亂地打掃房間,將地上容易傷到人的碎片迅速清理,其餘的人抓著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企圖強行壓製,隻是他們那麽多人的力氣卻抵不過一個病人,眼見著周管家快被男人反壓,他連忙扯著嗓子喊:“繩子!繩子!!快把繩子拿過來!”

陸望站在那裏,心裏五味陳雜,在所有人之後站著另一個人,那個人瘦瘦小小,手上好幾處抓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地上的眼鏡被人踩碎了,他無助地縮在角落,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恰好,門口又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陸望回頭看過去,林逸安帶著一個醫生出現在門口,抬頭看見陸望時他微微吃驚了幾秒,然後拉著醫生跑到周管家身邊。

“都放開!”林逸安從他們手裏拽過繩子,扔在了地上,“誰讓你們綁我哥的!”

陸望看過去,穿著病號服的男人被林逸安抱在懷裏,他的頭發太長了,幾乎快把整張臉遮住,直到聽到林盛秋三個字,陸望遲鈍的心髒開始抽痛起來。

這麽短的時間未見,他最愛的人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陸望推開人群鑽進去,林逸安正紅著眼眶和周管家爭吵。

“我爸說過!不許傷害我哥!”林逸安的聲音喊的都有些嘶啞,“你們現在是在幹什麽?!”

“小……小少爺……”周管家無奈地回答,“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是怕大少爺又拿這些東西紮自己……”

林逸安吸了兩下鼻子:“都滾開!”

他招了招手讓醫生過來,醫生拿出一針藥劑,紮進林盛秋的手臂,藥液緩緩消失,躁動的人也跟著一點一點安靜下來。

這場鬧劇總算得到了短暫的喘|息,看著林盛秋閉上眼睛,周圍的人都悄悄鬆了口氣。

把林盛秋安頓好後,保姆快速打掃好房間,然後在周管家的命令下,把屋內一切易碎物品全都搬出了出去,林逸安讓他們暫時先不要再進來,然後轉身對角落裏的那個人說了句什麽,那人抹幹臉上的眼淚,也跟著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現在就隻剩下林逸安和陸望,以及躺在**的林盛秋。

陸望走到林盛秋床邊,蹲下來抬起手,摸了摸林盛秋蒼白的側臉,他的呼吸平靜而安穩,柔軟的黑發會乖乖的躺在陸望的手心裏。

他的視線沿著林盛秋的臉頰一寸一寸滑過,指腹傳來的觸感極其真實,他見到了林盛秋,心底卻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隻剩下無法形容的悲哀。

他見過林盛秋哭,見過林盛秋笑,見過林盛秋生氣,見過林盛秋最狼狽的樣子,即使是這樣,不論如何林盛秋在陸望眼裏總是漂亮而美好,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立馬碎掉。

看著看著,陸望的眼遖鳳獨家淚就控製不住掉出來,林逸安走到陸望身邊,看了眼他通紅的眼角。

林盛秋的發瘋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在他昏迷期間其實一直在靠注射使用Omega的信息素,林盛秋對信息素的接受程度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由於是命定Omega,反而讓他接受的更好,自己體內的信息素也釋放的很快。

本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但醫生說注射始終沒有標記來的快,所以在林盛秋醒過來之後,他們決定讓那位命定的Omega進入他的房間。

他們以為在這麽久的注射支持下,林盛秋已經能夠主動接納Omega了。

隻是沒想到,Omega剛進去沒多久,傳來的就是一陣可憐的尖叫。

“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差點把那位Omega掐死。”林逸安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的哥哥,“而後我們又嚐試了幾次,都通通失敗了,他依然在抵觸Omega。”

“他逼著自己不接受這些信息素,逼著自己去反抗命定,甚至……”林逸安鼻尖一酸,他忍不住哽咽道,“出現了短暫性精神失常。”

陸望顫抖著抓住林盛秋的手指,緊緊握進手心,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幾番,嗓音裏不自覺染上一點哭腔:“你們不該強迫他的。”

他湊過去抱住林盛秋,腦袋靠在林盛秋的肩膀上,耳邊是對方淺淺的呼吸,陸望看見了林盛秋脖子上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劃痕,有一條最長的幾乎蔓延到了後頸。

“你看見了吧?”林逸安低聲開口,“他劃破了自己的腺體。”

陸望抱著林盛秋的雙臂收緊,心髒抽痛到讓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的嘴唇貼在林盛秋耳邊,溫柔地說道:“林盛秋,對不起。”

“我來晚了。”陸望眼睫一顫,眼淚掉進了林盛秋的頸窩,“你是笨蛋嗎?你都不知道會痛嗎?”

身後的林逸安默默地看著他,隨後轉身,悄悄離開了房間。

世界安靜了下來。

他和林盛秋胸口貼住胸口,共振的心跳好像能將世間的一切埋葬。

窗外的風卷走落在窗簷上的楓葉,炙紅的顏色比夕陽的殘光還要刺眼,周圍寂靜到隻能聽見呼吸的交纏,陸望靠在林盛秋的胸口,輕輕閉上眼睛,就當做這是一個平常的傍晚。

一個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的傍晚。

這是他渴求了好久的平靜,居然是他的愛人用殘缺的自己替他換來的。

淚水打濕了林盛秋的衣衫,陸望伸過手將林盛秋額前遮眼的頭發撩開,他那雙眼睛明亮又耀眼,多看幾眼就會讓人一不小心摔進去。

怎麽能被遮住呢。

陸望低下頭,在林盛秋的唇角留下輕吻,就在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腰被人環住了,陸望連忙抬頭,隻見林盛秋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雙眼,那雙黑亮的眼瞳直勾勾看著自己。

陸望愣愣地眨了幾下眼睛。

他沒敢開口,他不敢確認林盛秋現在是怎樣的狀況。

陸望最害怕的是,林盛秋會不認識自己。

隨後,一隻溫熱的手心撫上了陸望的後背,將他往前一推,讓陸望再次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林盛秋另一隻手捧住了陸望的臉。

“陸望。”

他的嗓音嘶啞,卻仍然想把陸望的名字說出來。

“我等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