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談溪他們住的公寓除了主臥的臥室外還有另一間小一點的次臥,不過因為平時根本不會有人來住,所以那間空房隻有張床板,床墊和床單都沒鋪,肯定是沒有辦法讓人在這裏麵休息的。

傅照庭原本也沒有打算要在他們這裏過夜,是想著要去住酒店,但傅輕舟的情況他沒有辦法安心離開,遂找了個枕頭和一條毛毯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付一晚。

沙發睡人並不舒服,尤其是對傅照庭這樣手長腳長,個頭也大的人來說,一夜過去都是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又好像沒有睡。

快天亮了的時候好不容易進入淺眠狀態,忽然從主臥傳出的嚎啕哭聲把他震醒了。

他一睜眼就意識到哭聲是真的,不是他在做夢,而且哭聲的來源是主臥。

清楚這一點後所有的瞌睡和疲倦頃刻間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猛地掀開身上的毛毯迅速起身朝主臥走,急切得連門都忘了敲,擰開門把手就把門推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傅輕舟腿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談溪,而傅輕舟正有些手足無措地給他擦眼淚。

這一幕對於沒有睡好的傅照庭來說,有一種置身夢境,無從說起的荒謬感,他那哭得異常投入的外甥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進來了。

他看著房間裏舉止親密得讓看的人都覺得不好意思的兩人,忍了又忍,最終皺著眉問:“出什麽事了?小溪怎麽哭成這樣?”

以傅照庭對談溪的了解,他怎麽也不會相信談溪隻是因為傅輕舟醒了才哭成這樣的,他外甥是個哭包不假,但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要掉眼淚的人,所以他哭成這樣肯定有別的原因。

傅輕舟手裏拿著一盒抽紙,地上都落了好幾個紙團了談溪眼淚還是不見要停。

眼看根本哄不住,他隻好摟著腿上的人對傅照庭道:“沒什麽。”

“沒什麽他哭成這樣?”傅照庭擺明了不相信,“你如實說,到底怎麽了?”

談溪聽見這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從傅輕舟腿上下來,“舅舅,他幻聽了,外麵沒下雨他說聽見下雨聲。”

“下雨?”傅照庭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窗外,外麵的天已經亮了一大半,再過不久太陽就該升起了。

談溪抽噎著抹眼淚,還沒消腫的眼睛眼淚成串地往下冒,打濕了他整張臉龐,看上去特別可憐,也能看出他很害怕,“舅舅,怎麽辦?我們現在要去醫院嗎?”

傅照庭眉頭緊鎖地看著傅輕舟,見他隻是眼神擔憂又心疼地看著談溪,自己糟糕的狀況好像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不由地朝他走去,問:“現在還能聽見?”

傅輕舟這才不舍地把目光從談溪身上挪開,看向身前的傅照庭,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實話。

他這點猶豫沒有逃過傅照庭的眼睛。

“小舟,你要說實話,不能有一點隱瞞,這不是小事。”

傅輕舟沉默了一兩秒,點頭,“能聽見。”

“雨聲大嗎?”

“大。”

“你……不害怕?”

這點傅輕舟也覺得很奇怪,他仰起臉和傅照庭對視,“不害怕,也沒看見。”

“沒看見什麽?”

“她肚子上剖腹產的疤痕。”

傅照庭聞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背後談溪還在哭。

傅輕舟實在心疼得坐不住,也顧不得傅照庭還在,起身朝談溪走去,把人摟進懷裏溫聲安慰,“溪溪別怕,我沒事,沒那麽可怕,你看我現在沒有任何不舒服。”

“你都……幻聽了啊!”談溪哭聲抽噎著說:“哪裏沒事了?哪裏不可怕?”

“你看,我現在還是能聽見雨聲,但我沒再看見那些像蜈蚣一樣的疤痕。”

這些事傅照庭都是第一次聽見,以前他從來沒有聽過傅輕舟和他說起任何關於雨聲的事情。

因為傅輕舟對心理醫生介入治療一事充滿抵觸,不管誰問他都不願意吐露一個字,這些年傅照庭也沒想過要強/迫他去麵對,沒想到他竟然願意把那些事都告訴談溪,這讓傅照庭對他們倆之間的這種關係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

談溪抽抽鼻子,抬起雙手捂住他的耳朵,紅腫的眼睛注視麵前的人,“這樣還能聽見嗎?”

傅輕舟想他好受點,便回答:“好多了,但是我聽見了也沒什麽事。”

說著他輕輕拉下談溪捂著自己耳朵的手,“先去洗漱一下,好好洗一下臉,我去找冰袋給你敷眼睛,乖一點,不要讓我太擔心你。”

“現在你更讓人擔心!”

“那你是不是更不應該還要讓我再擔心你?”

談溪說不過他,不情不願地轉身走進主臥衛生間。

傅照庭等他走了才問,“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傅輕舟低下頭一臉思索,“從我聽到像瀑布的水聲開始,都不記得了。”

“那是人造暴雨聲。”傅照庭道:“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之後我又打給了張晟鳴,電話接通後我聽到他那裏有很大的雜音,昨晚唐榮送你回來的時候他的說辭也證實了,那聲音是張晟鳴故意放給你聽的,人造暴雨聲。”

傅輕舟隻是聽著,沒有說話。

“在你因雨聲應激失去意識的時候,他已經抽走了你的血去做骨髓配型。”

傅輕舟的反應很平靜,盡管昨晚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他的意料,但他既沒有流露出不安,也不曾流露出過恐懼。

“不論配型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再去見他,哪怕決定出自你的本心,我都不會再同意。”傅照庭語氣沉穩不失嚴厲,“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能自己處理,你在我眼裏一直是個優秀聰明的孩子,但是張晟鳴不是普通人,他能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他就不屬於正常人的範疇,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讓你和小溪再有機會接觸他。”

傅輕舟聽罷緩緩搖頭,“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把這一切都推給你去處理,我不想逃避。”

“這不是逃避。”

“我認為是。”傅輕舟很少在傅照庭麵前表現出這種接近‘不聽話’的強勢。

他在傅照庭眼裏一直都是一個省心聽話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我,公司根本不會遭受這種無妄之災,事情既因我而起,我不去麵對就是一種逃避,更何況這樣做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父子倆的對話認真得談溪洗漱完從衛生間走出來了都沒有發現。

“他現在還沒有確診。”

傅輕舟嗯了一聲,“也因此,他的想法是我必須要在他的身邊,我拒絕了。”

傅照庭一臉頭疼地扶額,“配型結果要不了幾天就會出來,萬一結果是半相合……”

“那他就要三思而後行。”

“什麽意思?”談溪驚疑地問:“你是有什麽辦法了嗎?”

傅輕舟聽見他的聲音回頭,往前走了幾步抬手摸摸他被水打濕些許的額發,“我去給你拿冰袋,早餐想吃什麽?”

“不吃,你先告訴我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你想做什麽?”

談溪追在傅輕舟身後走進客廳,又跟著他進廚房,看著他拿出冰箱裏的冰袋又找了條毛巾,氣得抬手拍開他要給自己敷眼睛的手。

“你先說!!全部交代清楚!!”

到現在為止,談溪的神經已經繃得不能再緊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將他擊垮。

他這忽然爆發的脾氣把跟著兩人走出來的傅照庭都嚇了一跳,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遊走了兩圈以後他深深一歎,掏出手機往玄關外走,推門離開,把空間留給兩人。

談溪眼睛死死盯著沉默的人,“你說不說?如果配型結果是半相合,你要做什麽?”

“現在結果還沒有出來,那無論我想怎麽做,暫且都沒有意義。”

談溪又想哭了,他扁著嘴強忍著從鼻梁直往眼睛衝的酸意,“為什麽總是你遇到這種事?”

誰也不知道他在問誰,但誰都能看出來他很難過,簡直是傷心欲絕。

“太不公平了,就總是你在遇到這種破事。”

談溪抬手捂住眼睛好像要堵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憑什麽就抓著你一個人欺負。”

傅輕舟讓他哭得一顆心像泡在醋桶裏,酸脹得發疼。

他走到談溪麵前拉開他捂住眼睛的雙手,“溪溪,沒關係,運氣不好遇上了就麵對,更何況我並不覺得難過。”

談溪不解地看著他。

“如果我是一個人麵對這些,那才叫人難過,但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你和父親在我的身邊,我要保護你們,隻要想到這我就覺得,這實在沒什麽大不了的。”

傅輕舟說完拉著談溪走進客廳,給他擦幹淨臉,用毛巾包著的冰袋給他敷眼睛,“他現在還不需要我的骨髓,50%的可能就看上帝是站在我這邊還是他那邊。”

談溪吸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他這麽壞的人,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傅輕舟笑了笑,任由耳邊的雨聲嘩嘩作響,落得像是天破了個窟窿。

三天後。

骨髓配型結果出來的第一時間就被加急送到了張晟鳴手裏。

彼時他正饒有興趣地對著昂貴的花瓶插花,手邊擺著的精致花卉每一朵都香氣撲鼻。

見唐榮送來了結果,他隻看了一眼,沒打算親自打開,隻道:“你替我看看。 ”

唐榮拆開文件袋取出裏麵的結果,沉默了數秒才答:“……不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