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舟。”

見車開回來了談溪心裏不僅一點沒鬆,反而極其不安,像一種不詳的預感般,心跳快得就差擠到嗓子眼。

傅照庭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舅甥倆不約而同地皺眉看著那輛黑色的SUV由遠及近,直到停在他們麵前。

隻是車子都停穩了也沒見後座有人下來,反而是駕駛座的車門有動靜,唐榮推開車門下車。

一看見他談溪眉頭頓時皺得更緊,“傅輕舟呢?”

唐榮一邊繞過車頭一邊道:“放心,我們沒打算招惹當地警方。”

“那他人呢?”

唐榮直接拉開車後座的門,給他們看坐在車裏的人,“在這裏。”

談溪見傅輕舟果然是坐在裏麵,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車門都開了他還坐在裏麵一動不動,甚至腦袋還偏向車裏的一側,好像睡著了似的,他隻能看見一半側臉。

“傅輕舟。”他叫著他的名字朝他走去,伸手去牽他無力搭在腿上的右手。

這一牽才發現,傅輕舟的手涼得像冰塊。

談溪被他手冰涼的溫度嚇了一跳,耳朵嗡一聲響後大腦也隨之一片空白。

他難掩驚慌地用另一隻手去捧傅輕舟偏向另一側的臉,把他的臉轉過來了才發現他整張臉龐蒼白得沒有血色,閉著眼睛好像昏過去一樣沒有意識。

談溪腦袋突然嗡一聲像什麽東西斷了。

傅照庭剛想走過去看看出了什麽事,就見他的外甥像頭忽然暴起的獅子,氣勢極其凶悍地撲向一旁的唐榮。

唐榮猝不及防被他撲得腳步一個踉蹌,後背抵在路邊的樹幹上。

談溪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領,目眥盡裂,“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傅照庭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拉回談溪。

唐榮那身腱子肉不是鬧著玩的,他如果真的動手談溪是討不到好的。

果然,傅照庭剛把談溪拉回來,唐榮整張臉一下就沉下來,凶戾氣盡顯。

但談溪一點也不怕,還在厲聲質問:“我問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唐榮沉著臉低頭整理有些淩亂的衣服,沒有說話。

傅照庭牢牢摟著暴跳如雷的外甥,“好了,你先去看看小舟,我看他的樣子像是聽到雨聲應激。”

談溪聽得一愣,臉上的憤怒瞬間染上一半的驚詫,“這半個月S市連一滴雨都沒下過,哪來的雨聲?”

“確實是雨聲。”唐榮沒再沉默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兩人,準確地說是看著傅照庭,“你太天真了,你怎麽會相信來自北美公司發的郵件?”

傅照庭心神一震,到這時候才徹底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談溪卻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他本想問問什麽北美公司發的郵件,但是一看見傅輕舟完全失去意識的樣子他整個心髒就像架在火上烤,鼻子一酸眼睛也紅了。

“舅舅,你放開我……”

傅照庭此時正因唐榮的話而驚訝,沒有注意到外甥的話裏有很不明顯的哭腔。

他鬆開了談溪讓他去照顧傅輕舟,自己則是與唐榮對視,“那郵件是在他的授意下發給我的。”

這句陳述讓唐榮明白了他已經反應過來了。

“副會長沒想真的要你的公司破產,他還是念著跟你的友情,也念著你幫他撫養傅輕舟長大成人。但我們在這裏耽擱太多時間了,眼下的僵局必須被打破,為此副會長不惜引導你去查出他的血常規報告,讓你知道他的真實目的。”

兩人說話間,談溪已經把傅輕舟從車上背下來,吃力地背著人艱難地往前走。

傅照庭眼神鋒利得像刀子一樣剮了唐榮一眼,轉身兩步追上談溪,把他背上的傅輕舟拉到自己的背上。

他正準備帶著兩人回去,忽然又聽見唐榮說。

“你們最好找心理醫生介入治療,我送他回來之前副會長讓他聽了半個小時的人造暴雨聲。”

談溪哪裏想得到居然有人能想出這麽惡毒又下作的手段?當即怔在原地,等回過神憤怒又把他支配了,他的胸膛起伏劇烈,腦袋都因為缺氧而一陣陣發暈。

他們這裏的動靜太大,早就吸引了幾個過路的人隔得遠遠的圍觀,唐榮餘光瞥見有一個女人手裏緊抓著手機眼神警惕,好像隻等察覺不對馬上報警。

正如他之前所說的,他們來這裏無意招惹當地警方,因為那絕對是大麻煩。

“我們已經抽了他的血去做骨髓配型,要不了多久配型結果就會出來。”唐榮反手關上後座的車上,繞過車頭上車前留下最後一句話,“副會長心硬,你們是鬥不過他的。”

說罷,汽車發動,揚長而去。

傅輕舟是被傅照庭背回家的,談溪紅著眼睛忙進忙出,從衛生間了端出一盆熱水和毛巾給躺在**的傅輕舟擦身。

傅照庭在客廳打完電話進來就看到他外甥趴在他養子身上嗚嗚哭,哭得單薄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小溪。”

談溪哭得鼻涕都出來了,抽搭著抬起臉看向傅照庭,哽咽地說,“都怪我,我就應該強硬點,不讓他去。”

傅照庭歎了一聲,走到床邊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怪我才對,我以為是我自己想辦法查到的一切都是他故意讓我知道的,是我被利用了,我沒保護好小舟。”

談溪抹了抹眼睛,“他從來沒有聽過那麽長時間的雨聲……”

傅照庭轉頭看向臉色蒼白的傅輕舟,心疼地伸手撫摸他沒有血色的臉龐,腦海裏不禁浮現起當年他去福利院接傅輕舟時的情形。

那時他找了霍歆幾年一無所獲,好不容易有了點消息故人卻早已病逝,火化成灰,而她唯一留下的,隻有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那時隻有五歲的傅輕舟還不叫這個名,他叫豆豆,他的母親沒有給他取名字,據說是鄰居奶奶先起頭這麽叫他,之後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喊他豆豆。

霍歆去世後,無依無靠的他就被送往了當地的福利院,瘦瘦小小的身子比同齡人顯小許多,烏黑的眼睛大而無光,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對他帶來分給福利院孩子們的零食和禮物也沒有絲毫興趣。

他就像個雪做的娃娃,從裏到外都是冰涼的,明明長得很精致,是福利院裏最漂亮的孩子,但因眉宇間仿佛散不開的陰鬱,福利院裏不管大人還是小孩,並沒有多少人喜歡他。

傅照庭第一次去福利院那天一共就待了兩個小時,而這兩個小時裏他始終坐在角落的板凳上,身上穿的衣服應該是福利院裏的大孩子穿不下給他的,因為不合尺寸他穿得鬆鬆垮垮,顯得人更瘦小。

傅照庭找到他後連著去了福利院一個星期,從一天隻待兩小時慢慢變長,變成待四個小時,五個小時……

他每天去福利院都是提著禮物去的,孩子們會喜歡的各種玩具他不重樣地買,隻是不管他去多少次,買來多少禮物豆豆都無動於衷,看著他來就跟第一天一樣,他和他說話他也從來不應,一個字都不答。

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一看豆豆這麽不識好歹,心裏有火也不敢發,隻擔心他會惹得傅照庭不耐煩。

但傅照庭從始至終都有耐心,他不理他也沒關係,隻是一遍遍地把禮物拿到他麵前,給他拆開試圖引起他的興趣。

一直到領養的相關手續都辦得差不多,工作人員通知他可以把孩子接回家那天。

傅照庭牽著他的手慢慢從屋子裏走出來,走在陽光明媚的天氣裏,一邊走一邊道:“以後我就是你的爸爸,你是我的兒子,你也不能再叫豆豆了,我給你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傅輕舟,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輕舟。”

“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我相信你會像一條小船一樣又快又穩地駛過萬重高山,過去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就都留在這,你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回頭看,因為那些跟你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早已在證件上改名為傅輕舟的孩子跟隨他父親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門,小腿邁出鐵柵門的時候他說了他從第一天起,來到這福利院後說的第一個字。

“嗯。”

談溪守在傅輕舟身邊守了一夜,一直守到窗外的天色蒙蒙亮了,躺在**一動不動隻會呼吸的人終於悠悠醒轉。

他睜開眼睛剛一動,趴在床邊的人一下蹦起來。

看著談溪紅腫的眼睛傅輕舟無奈地閉了閉眼,聲音沙啞地問:“怎麽哭了?”

談溪沒回答,隻是垂眼問他:“喝水嗎?”

“嗯。”

談溪起身往外走,等他倒了杯熱水回來,躺在**的人已經不見了。

傅輕舟光著腳站在窗戶邊撩開窗簾往外看,好像外麵發生了什麽讓他無法理解的事情,一臉疑惑地回過頭問談溪,“溪溪,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麽?”談溪怔怔地看著他問。

“雨聲。”傅輕舟說著奇怪地轉回頭繼續往窗外看,他甚至把窗戶都打開了,把腦袋探出去。

早春的S市涼意還是很重的,尤其在早晨的時候,風從窗戶裏吹進來談溪都覺得有些冷,但他沒敢動,他隻是看著傅輕舟。

看他一臉不解地把探出窗外的腦袋收回來,“溪溪,外麵沒有下雨。”

談溪愣愣地點頭,“對,沒有下。”

“但是我聽見了,雨聲。”

作者有話說:

開了新文的預收~《心醉神迷》,感興趣的讀者朋友可以點點收藏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