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就想你能高興點。”

480秒,8分鍾。

在這短短的8分鍾裏,張晟鳴手裏的剪刀隻在聽見“不相合”時微微一頓,之後又自如地繼續修剪花葉,優雅閑適地繼續著他的插花藝術。

鎮定得好像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唐榮手裏還拿著那紙來自醫院的報告,張晟鳴沒讓他下去他也不敢動,隻能像根木頭一樣立在原地。

直到張晟鳴將手裏最後一支香檳玫瑰插入花瓶中,他眼神充滿欣賞地看著自己閑時心血**的作品,不住滿意地點頭,隨後猛地抓起細頸花瓶,回身凶蠻地用力朝掛在牆上的藝術畫擲出。

客廳驟然響起“砰”一聲巨響,嘩啦啦落了一地的水和玻璃碎片,數秒前還美得無與倫比的花卉頃刻間散落得狼狽不堪,連掛在牆上的藝術畫也重重地摔到地板上,蓋在積水裏。

張晟鳴整張臉陰沉至極,恐怖的戾氣將他從頭到腳包裹得密不透風。

一旁的唐榮看了連大氣都不敢喘。

“廢物東西。”張晟鳴寒聲怒罵,“50%的半相合都做不到,他又有什麽資格算是我的兒子?!我竟然就為了一個骨髓無法和我配型的雜種白白浪費那麽多的時間!”

唐榮聞聲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張晟鳴隨手又把小桌上鋒利的剪刀狠狠丟出去,砸碎了客廳角落的落地花瓶,冷冷道:“走,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了。”

骨髓配型的結果張晟鳴沒讓人通知傅輕舟,他就像來的時候隨心所欲,走的時候也一樣不需要告知任何人,想走就走,至於他當初說的那些要把張家的未來都給傅輕舟的話,如今散得比個屁還容易。

傅照庭還是在那兩天後才意識到骨髓配型結果可能是不相合,因為那些在張晟鳴的授意下,世界各地的合作商給他施加的所有阻礙和壓力忽然間都消失了。

不管是他,還是唐榮和他那輛SUV都沒有再出現過,一切就在某個節點後恢複到以往的平靜。

某些人和某些事,便如風過無痕般,好像從不曾到來過。

談溪也希望事實如此,希望那個張晟鳴沒有來過這裏,沒有見過傅輕舟,但這是不可能的。

傷害即使不在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也必然在其他地方留下傷筋動骨的刻痕。

霍歆自生下傅輕舟到她死去,她作為親生母親給予他生命的同時,留給他的是雨聲應激。

而張晟鳴時隔十九年第一次出現,他作為親生父親唯一給他的是雨聲幻聽。

那連夫妻都算不上的兩人,留給無辜生命的盡是傷害。

每當談溪看見傅輕舟獨自一人站在窗戶邊,身影無限困惑和孤寂的時候,他的心疼得就像讓尖刀給剮了。

他不知道他總在窗邊看些什麽,但他能想到他一定是聽到了雨聲。

心理醫生早已在傅照庭的授意下介入,治療也初步展開,隻是不見有什麽效果,傅輕舟有時候能聽見雨聲,有時候又聽不見。

這種幻聽出現的時間和時長是不可控的,也沒有規律可言,目前唯一能夠推斷的就是可能和傅輕舟的心情有關,但也沒有太多依據。

隻是他向來處變不驚,張晟鳴從來到走他都沒有出現什麽特別的反應,讓人很難琢磨。

醫生給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心情要放鬆,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那之後,傅照庭回公司處理工作,談溪暫停了好幾天的兼職也重新開始了,傅輕舟和以前一樣陪著他上下班,買菜做飯。

楊淑儀一直很擔心他們,一聽楊Andy說談溪回來上班了她馬上提著小包就趕過來,看看依然坐在角落裏看書的人,又看看一臉心事重重的談溪,滿眼擔心地問:“都沒事了吧?”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談溪到現在都沒能徹底消化完,他沒有什麽傾訴欲,也不想把這些事告訴別人,所以他雖然感謝楊淑儀的好意,但嘴裏還是搪塞了過去。

“沒什麽事了。”

楊淑儀不太相信,因為不管是談溪還是傅輕舟,看上去都不太像是沒事的樣子。

她視力好,眼尖,從進來到現在,她早就留意到了傅輕舟坐在角落裏捧著本書好像在看,但其實他連一頁紙都沒有翻過,顯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書上。

不過談溪擺明了不願意細說,她作為外人也不好過問,見兩人至少好好的,一直懸著的心也算是落下了。

談溪的兼職是下午六點下班。

到點他把東西一收就和傅輕舟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再去超市買些菜。

以前隻要一進超市就要買垃圾食品的人現在乖得薯片都不看一眼,傅輕舟隻帶他在蔬果鮮肉區轉他也不生氣。

回到家傅輕舟準備做晚飯了他就安靜地在一邊給他打下手,該洗的蔬菜雖然動作生疏但能看出他有在認真地做。

遊戲不打,漫畫書不看,如果不是傅輕舟主動提起看會兒電視,他電視都不開。

懂事得傅照茵要是在這,可能都要調侃一句這是我兒子嗎?

電視屏幕正在播放美食紀錄片,但兩人不管是誰都沒有在認真看。

談溪出神地想事,傅輕舟則是出神地望著他的側臉。

過了一會兒,傅輕舟忽然道:“溪溪,我有點渴了。”

談溪聞聲回過神,迅速起身,“我給你倒。”

傅輕舟眼看著他繞過茶幾往廚房走,過了一會兒端著杯水出來,把水杯遞給他的時候還問了句,“要吃水果嗎?我給你洗。”

傅輕舟滿眼擔心地放下杯子,伸手去牽他,“溪溪,你怎麽了?”

談溪讓他問得一臉不解,“什麽怎麽了?你不想吃水果?”

“不,我是說你。”

“我?我沒怎麽。”

“你有。”傅輕舟牽著他的手一用力就把站著的人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手臂環著他的腰,“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沒啊,我沒想什麽,我就是擔心你。”

這話倒是一點也不假,談溪夢裏都在擔心傅輕舟。

“耳朵今天聽到雨聲了嗎?”

“一點點。”

“怎麽個一點點?”談溪擰著眉追問,“我不是跟你說過聽到了要告訴我嗎?”

“小雨聲,時間也不是很長,你那時候在忙我就沒有告訴你,等你忙完下班了雨聲也消失了。”

談溪扶著他的肩膀從他腿上站起來,進主臥找了個本子和筆出來,攤開放在茶幾上,一邊問一邊寫:“下午幾點聽見的?”

“大概是四點半左右。”

談溪寫字的手一頓,“……四點半一直持續到六點?”

“嗯。”

“你管這叫一點點?不是很長?”

傅輕舟不想他擔心,說辭都是盡量婉轉,“雨聲不大。”

談溪忍住脾氣,“那有沒有看到什麽聽到什麽?”

“沒有。”

“心情呢?”

“還不錯。”

談溪寫到這抬起眼看他,“你要說實話。”

“這是實話,因為我一抬頭就看到你在忙,幫客人點單,收拾桌子,準備外送,我還看到了你給一個小女孩牛軋糖,粉色包裝袋的,上麵還印著粉色的蝴蝶結。”

傅輕舟的聲音很平靜,確實聽不出來他有任何一點負麵的東西。

“我看到這些的時候心情很好。”

談溪沒說話,隻是認認真真地在本子上記錄,包括剛才傅輕舟跟他說的那些,他要把這些都寫下來,等過幾天陪傅輕舟去複診的時候這些話很可能對他的雨聲幻聽有幫助,所以他一句話都不能放過。

傅輕舟看著他奮筆疾書,認真得嘴唇都抿緊的樣子,手肘撐在膝蓋上以手掌托腮,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我說的所有話都要記下來嗎?”

談溪頭也不抬,“不是,有些需要有些不需要。”

“那哪些需要?”

“就需要的那些需要。”

談溪說完一句廢話字也寫完了,手掌心摸了一下光滑的紙張,收起本子和筆,回頭看了眼時間,還早,遠不到他們睡覺的時候,但是他想休息了,於是問傅輕舟,“你累了麽?”

“還好。”傅輕舟說著鬆開托腮的手身體往後一靠,讓自己陷進沙發裏,雙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溪溪,過來我抱抱你。”

談溪心裏一動,扶著茶幾起身朝他走去,側身往他腿上坐。

傅輕舟手掌摸了一下他有些涼的側臉,凝視他的眼睛,“我以前總在你不聽話的時候叫你乖一點,現在你乖了,很聽話,我心裏又想你還是不那麽乖比較好,是不是很奇怪?”

“是很奇怪,我讓你省心點不好嗎?”

“我就想你能高興點,沒那麽聽話,不那麽乖也可以。”

“等你什麽時候徹底好了我就高興了。”談溪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貼過去親他的唇,“我覺得舅舅可能已經接受我們倆的事了,你看他走的時候都沒有說什麽。”

傅輕舟沒說他可能是顧忌自己,隻點頭附和他。

“很快就要開學了,你真的不打算休學嗎?”

“不打算。”

傅輕舟說完耳邊又響起了嘩嘩雨聲,他下意識地循聲往窗外看了眼,意識到外麵沒有雨隻是幻聽發作了,想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卻沒能逃過談溪的眼睛。

他懷裏的人表情一下就變了。

“你是不是又聽見了?”

作者有話說:

張晟鳴的結局後麵會寫到的,我不會忘記這個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