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屏退屋內的侍女,楚昭終於呼出一口氣,和衣躺在床上。明月樓不像其他風月場所那樣嘈雜吵鬧,聽著蟲鳴水流,還有細細歌吹之聲,按理該是極容易入眠的。但是楚昭心裏不知為何,總想起那道蛇一般的目光,睡得就不大安穩。

剛翻了個身,忽然,楚昭聽到房中某個角落傳來一聲粗濁的幹咳。

心頭一顫,楚昭摸索著點燃床頭的紅燭。

牆邊的靠背上,居然坐著一名男子!正是那個先前見過的,可能是衛霽身邊護衛的人。此時離得近了,楚昭發現他的身材高大得好似一頭熊,對於他的身份,忽然又不確定起來。

男人站起身,一步步靠近。那一瞬間,楚昭被嚇呆了,隻感覺到一片黑影覆蓋了自己,還有一道寒光……

“不要叫喊,小王爺。”此人可能不是中原人,說話時候帶著很重的口音,“用刀子將呼救聲捅回喉嚨,是我的一貫作風。”

“你……是誰?”小王爺的聲音輕得像蚊子,而且不可竭製地顫抖著。

“當然是殺手。”他後退一步,朝著楚昭上下打量著,“唔,長得的確極好,怪不得把賽也親王迷得神魂顛倒,沒錯。可沒想到你還是這麽一個小不點兒,而且是個胡兀。有十四周歲嗎?”

楚昭不明白胡兀是什麽意思,隻茫然地“嗯”了一聲。

“哦,真可惜。”那個殺手歎著氣,“我簡直不忍心下手!但你必須死。我也沒辦法,不能令尊貴的大汗失望。”

逛青樓真的是件危險的事情啊。楚昭真後悔自己不老老實實宅在山上搞基礎建設,非要下山來浪。這下好了,命都要浪沒了。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楚昭也是凡人,麵臨死亡的威脅也會害怕。一時隻覺腦子發白,四肢明顯地感覺到冰涼。

殺手?誰請他來的?好幾個名字在楚昭心中滾過。他知道自己還是輕敵了,因為有了係統,所以事事料敵先機,卻忘記了人畢竟不是神,不論開了多麽大的金手指,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控製中,總有些無能為力的時候。有的人天生就是上天的寵兒,就算蠢笨如豬,也能事事順遂,可大部分人卻還是需要自己努力。在這樣艱難的時世裏掙紮求存,不謹慎是不行的。自己的確因為最近順風順水而大意了……

最重要的還是——阿起你腫麽還不來啊哇哇哇qaq

“不要怨我。”自稱殺手的人像是被楚昭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逗笑了,殘忍地說道:“就算我不來殺你,你的父親和兄弟似乎也並不怎麽喜歡你活著?”說來也奇怪,男人的聲音裏帶著某種奇妙的韻律,一種絕望的情緒瞬間在屋子裏蔓延而來。這樣句句如刀的話,加上某種奇特的功法為輔助,但凡心思敏感些的助,隻怕真就被氣死了。

滴滴滴——係統發出警報聲,一下子將有些暈乎的楚昭驚醒。

好在楚昭自帶係統,為人還有點沒心沒肺的,父兄不喜歡他,他還不喜歡父兄哩。當下就偏過頭去,那意思是你要殺就殺,小爺認栽了。

昏黃的燭火下,少年的皮膚晶瑩剔透,泛著玉石般的光澤,黑發光可鑒人,整個人就像一尊玉娃娃,卻又會笑又會鬧,還有溫度,一舉一動都有意思極了。

殺手把匕首插回去,伸手掏了一瓶藥出來。“這個對你也許好一點。”他勸哄道:“吃吧,小王爺,吃吧。如果我是你,倒願意舒舒服服睡上一覺,做個美夢,忘掉人間的一切痛苦。”

呸,妖人!要吃你自己吃好了。

楚昭表麵上做出迷迷瞪瞪的樣子,腦子裏琢磨著脫身之策,手無意識地在床上摸索著,希圖找到一件武器。可是隻摸到一條用來捆人的繩索,一個輕飄飄的根本沒有殺傷力的小瓷瓶——青樓裏必備的助興藥丸,這也是明月樓的秘方,對人體並無損害。

心念一動,楚昭摸索著在身後擰開瓶蓋,往手心倒了幾粒藥丸。

“好吧。”可憐的小王爺蔫蔫地說,“母妃去世了,外祖也活不了幾天,這個世界上我再無一個至親。父親和兄弟害又都想要殺害我,我已經萬念俱灰。即使你不殺我,我恐怕也會自盡的……”

那殺手理解地點點頭,倒了三粒藥丸遞了過來。

“水。”小王爺有氣無力地要求道。

寵愛的摸摸自己獵物的頭,自覺已經成竹在胸的殺手轉身倒水。趁著這個機會,楚昭迅速地將左手接下的毒藥藏進床單,而將右手緊攥的媚藥換到左手。好在兩種藥片長得差不多。

帶著貓捉老鼠般的笑容,殺手遞過水杯。楚昭當著他的麵將那三粒藥丸扔到口裏,吞下去。

然後楚昭呆坐著,像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那樣。心裏卻緊張地思忖著脫身之計。

男人悠閑地坐了下來,似乎在等待死神的到來,閑閑開口道:“小王爺,你很聰明,又這樣美麗。我都有點舍不得殺你了。”

楚昭已經感覺到藥物起了效果,自己渾身都開始燥熱起來,而且某個羞恥的地方更是一陣陣麻癢,恨不得用手去抓撓。

看著對麵那個可怕的殺手,楚昭不由感覺到一種脫離現實般的荒涼怪誕。明明自己先前還在明月樓裏醉生夢死,還是被人捧在雲端的王孫公子,現在卻淪落到獨自淒慘的死去,死前還服食了大量**……==已經可以想象史書上會怎麽寫自己了。

時間回到幾個時辰前。楚昭跟著表哥興衝衝逛青樓。

幾人進了明月樓,一列宮裝的白衣女子在前麵引路,分花拂柳,柔婉而周到的介紹著院子裏的花木。

園子裏花木錯落有致,各種花木奇香異色,紛紛拂拂,一望無際。而且,蘭花、菊花和竹子,尤其集中了天下的珍奇品種。蘭花有紅色白色,菊花有黑色綠色,又有大紅的丹竹,純白的玉竹,其他如方竹、斑竹、紫竹、百節竹,雖然不是常看到的,卻是常聽到的珍品。

一行人分花拂柳,被侍女領進一間雅致的小樓裏。盧恒和崔靈鞠早就坐在那兒等待,旁邊有清麗的侍女相陪。一見楚昭等人到來,守在門口的侍女就上前來伺候眾位公子脫去披風外衣,引著他們走進內室,至於那些侍衛,楚昭回頭一看,都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擱哪兒貓著去了。

盧恒一見他們,便瀟灑地起身,身形間帶出明謨世家的風采。就他們站立的位置來看,盧恒是想將衛霽讓到自己旁邊,可衛霽卻緊緊跟在崔景深身旁,似乎對這樣的風月場所很不習慣。

盧恒抬起的手落了空,神色微微黯淡,但還是對著走過來的楚昭點頭致意:“寄奴,別來無恙。”此人已經過了變聲期,據說是得過鼻炎的緣故,聲音變得異常低沉動人,因為有個大才子的名頭,引得都中士子爭相學其說話。連缺陷都變成了特點。

楚昭抬眼打量自己旁邊的盧恒。兩人也有好幾年沒見麵了。真是男大十八變,如今的盧恒不僅不胖,而且繼承了盧家優良的基因,有種又文藝又瀟灑的風度。

幾人落座之後,盧恒不時和身旁的兩位美人手眼溫存,盡顯風流才子的做派,隻是看向衛霽的眼神總有些躲閃。楚昭見了,心下歎息。

這也是一段孽緣了。

說起來在坐的基本上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衛霽和楚昭是表兄弟,和盧家也是親戚,當年他初回都城時,就是住在盧恒家裏。那時節楚昭在上方山避禍,與盧恒漸漸疏遠。而正是在那段時間裏,盧恒和衛霽的關係親近起來。二人也算兩小無猜地長大,盧恒天生俠義心腸,對命運多舛的衛霽漸漸因憐生愛。不過衛霽心裏有了白月光崔景深,據說兩人的事不僅沒成,盧家裏還因此很是亂了一通,最後以盧恒被送去潁川老家終止。

對於這段三角戀,楚昭早聽謝棣這個小喇叭給廣播過了。聽說盧恒也是最近才回到都城,楚昭偷眼打量,見這位幼時玩伴雖然彬彬有禮,但是心情卻不怎麽好,眉眼間都堆積著揮之不去的鬱氣。

楚昭是個長情的人,心裏總感念盧恒幼時救過他的性命,雖然盧恒或許已經不記得了,可擁有照相記憶的楚昭卻半點沒有忘記,當下便引著盧恒說話,挖空心思讓對方開心起來。

盧恒的心情漸漸好轉,有了幾分飛揚之氣,呼喝著要寫一首詞紀念今日的好光景,果然不一時便寫好一首詞,楚昭讀完,不由對盧恒佩服得五體投地。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想不到當年的小胖子如今已成長為真正的大才子了。

盧恒笑著捏捏楚昭的臉,允諾送他一本自己的新詞。把楚昭美得直冒泡。這可是花間派大詞人親筆手抄本,指不定到後世比什麽皇帝宰相大將軍的印石都珍貴多了。

兩人言笑晏晏,盧恒似乎也忘記了情傷,被自己的小粉絲吹捧得很舒坦。就在這時,那兩個被分給衛霽的男寵不知怎麽招惹了他,被一下子甩到在地上。隨後衛霽的眼中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用手拉住崔景深的衣袖,眼睛卻哀傷地注視著盧恒,模樣非常惹人憐愛。

盧恒心中一緊,趕忙嗬斥旁邊看著像是老鴇的中年美婦:“倩娘,怎麽回事?阿霽不喜俗物近身,還不換更好的來?”

衛霽冷道:“不必換了。我嫌髒。”

這話倒也不是虛言。雖然被皇帝閹了,但衛霽依然是個很愛幹淨的人,甚至有些潔癖。眾所周知,太監身上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因此衛霽便好熏香,久而久之身帶香氣。《襄陽記》載:“衛郎至人家,坐處三日香。”

但是,不論個人的衛生習慣多麽好,潔癖也不是掃興的理由。在座的人身份相同,別人實在沒有理由包容衛霽的小小癖好。

謝棣出生高貴,自小是個無法無天的魔王,心裏看不上衛霽這樣人,便冷笑道:“烏鴉笑豬黑。”

場麵一時很尷尬,上來伺候的男男女女都手足無措起來。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一個絕色女子款款走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若說美麗,在座的姿容都是上佳,但這女子最引人的地方就是那種媚姿天成的感覺,**入骨,偏偏外表看上去又極其的清麗端莊。

“幾位公子都是貴客,肯賞光來,花隱卻招待不周,真是該罰哩。”這美人走過,便有一陣香味襲來,伴著叫人銷魂蝕骨的聲音,楚昭的麵頰忍不住紅了紅,晶瑩剔透的皮膚泛出淡淡紅暈。

花影夫人見狀,修長美好的手伸出來,輕輕摸了摸楚昭的麵頰,笑道:“這位就是臨淄王吧,果然神仙般的品貌,叫奴家……自慚形穢。”

明明是極尋常的讚語,卻被這位美人說得好像挑逗,楚昭這個萬年小處男忍不住麵紅耳赤。

“花隱夫人?”崔景深握住麵前美人的腰,一把將其拉到懷中,阻止其繼續調戲可憐的小王爺。

花隱夫人顯然知道怎樣應付這種侵略性極強的男人,隻見她一旋身,抱住崔景深的手臂,貓一般倚在對方懷裏,笑道:“這位就是聞名天下的崔郎吧,奴家早就聽過崔郎的才名,幾次相邀,崔郎隻不肯來。”

這花隱夫人真是人間尤物,舉手投足都是風情。一聲聲崔郎讓崔景深的臉上也閃現出幾分異樣的神色,衛霽的神色中卻露出幾分氣惱來,嘀咕道:“沒長骨頭嗎?”

崔景深笑道:“夫人說笑了,下官家無恒產,囊中羞澀,怎有資格來會美人?”

花隱夫人哀然道:“崔郎便當我們歡場中人真的那般下賤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若是能夠得到崔郎的垂憐,奴家便是做郎君身邊的一隻小貓兒小狗兒又有何妨。”說著,便趴伏在崔景深腿上,姿態慵懶美妙,輕紗般的衣服隱約透出剔透的肌膚,能夠撩起男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楚昭塞了一粒酥獨黃在嘴裏,開心得發現衛霽的臉色變得鐵青。啦啦啦,這下遇到對手了吧!叫你玩弄我們家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