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盡管謝銘不在,但是有崔景深和王若穀兩位時常過來給徒弟蓋被子,韓起自然不可能再和楚昭睡一張床。但他還是固執的非要睡在世子殿下的床邊踏腳上。

楚昭有時候好心讓他上床,這家夥就冷著臉在大半夜跑出去練功。謝晉知道這件事後,反而嘉獎了韓起的忠誠——老頭子並非拘泥之人,加上又會點相麵觀氣之術,認為韓起日後必定不凡。忠誠又有能力的家將最是難得,於是老頭子便放心的將小外孫交給這野獸般的少年。

謝銘走後,謝老大人裝病變成了真病。因為謝晉的病,王震升一時也不敢回轉北疆大營。

如今四大家族由王震升、盧三顧和崔階領導,缺了謝晉這位靈魂人物,這三人的意見時常有相左之處。加上李黨不足為據,又有世子在手中,世家也漸漸生出輕敵之心。本來已經賦閑在家的李尚全抓住時機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又重新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得封兵部尚書一職。

謝晉精通易學,自從上月給自己卜了一卦,便開始安排身後事。先給外孫找一打可靠忠誠武力值高的侍衛,再找一打出身世家但目前身份不高的謀臣,還得拜托老友照看一下……點點滴滴,但凡自己能幫楚昭做的,謝晉雖然躺在病床上,依舊緊鑼密鼓的地在發揮餘熱。

這一日晨起,韓起永遠比寄奴醒得早一點。

寺廟裏沒有女眷,韓起便一大早起來砍柴燒水,飛快地做完各種雜事後,來床邊喚醒酣睡的小世子。

楚昭迷迷糊糊地被韓起拉起來抱在懷裏,一邊自覺地伸出手讓韓起穿衣服,一邊自顧自的打瞌睡。

玉色的皮膚因為一夜的酣眠而呈現出自然健康的剔透光澤,晨起的少年清新粉嫩的好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世子殿下平日的行事,卻又往往能叫人忽略秀美的容貌,隻覺風神瀟灑,所謂龍章鳳姿也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一日比一日出眾的小主公賴床的樣子卻顯得異常的軟萌,衣衫半褪,乖巧地躺在侍衛懷裏,還信任的露出肚皮和胸膛,伸手的樣子好像在求抱抱。

這幅樣子隻有我一個人能夠看到。韓起滿足地想著,粗糙的大手在光滑幼嫩的皮膚上移動,楚昭不滿的哼唧兩聲,將頭抵在韓起的下巴處蹭了兩下。

韓起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被心上人蹭得欲望勃發,身體都在發疼,卻隻是克製的一低頭,唇瓣一觸即分。渾身野獸一般的燥熱感之外,還有一種酸酸漲漲的情緒在心裏蔓延,好像要溢出來了一樣。這種情緒好像發酵的蘋果一樣,漸漸釀成酸酸甜甜地蘋果酒,將韓起的心泡得軟成一片。

這樣帶著氣泡醇酒一般的暗戀情緒,一般多出現在擁有易碎少女心的純真少女身上。或許從某種程度來講,韓起目前的確十分純真。

研究證明,具有反社會人格的少年如果生活在和諧溫馨的環境中,有利於減輕病情。韓起沉醉在世子殿下營造出來的惺忪寫意之中,雖然還是對他人抱有冷酷無情的態度,既無羞慚感也無悔恨心,卻出人意料地對給予自己新生活的始作俑者產生了一種強大的執念。一種當時社會甚至世子本人都無法理解和認同的執念。

現階段表現出來的就是內在萌萌少女心外在忠犬的可靠侍衛,但不排除在愛意累積之後迅速黑化,從而變得更加不正常。如果之後韓起因為過於強烈的情感得不到回應而作出過激行為,甚至造成大規模傷亡,似乎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係統公告:檢測到屬性人物韓起的危險度進一步升級,請與其保持親密值90以上,否則請對該潛在強大對手予以及時抹殺。”

被係統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之後,楚昭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係統麵板,一下子嚇醒了。

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韓起酷酷的一張俊臉。雖然賞心悅目,但楚昭目前完全無法專心欣賞。

天了嚕,不過是讓阿起多睡了幾天地板,怎麽危險度就升級了?

熟練的給小世子穿好衣服,韓起一聲不吭地半跪下來,握住一隻白嫩的腳丫丫,準備給小主公著履。

楚昭也熟練地把一隻白嫩嫩的腳丫伸到韓起麵前。嗯,小模樣非常的高傲,也非常的漂亮。

倒不是楚昭已經被統治階級的生活腐化了,而是因為小主公他前世是個徹頭徹尾的宅男,生活糙得很,也就能夠保證養活自己的程度,生活自理能力極差。後來穿越到謝家這樣的地方,每日被四五個訓練有素的丫鬟伺候著,導致某死宅加速退化——長到現在都不會自己著履。真丟穿越者的臉啊。

剛習慣性的把腳丫伸出去,楚昭忽然反應過來,又把腳丫往後縮了縮,道:“阿起,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以後都該自己穿衣著屢。”

韓起的手一頓,一聲不吭地放開楚昭,站了起來,表情中看不出喜怒。現在韓起的好感和忠誠已經達到滿值,所以楚昭也無法再根據係統判斷韓起的心情。一時社交障礙發作,不免心中忐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韓起高大的身形投射下來一個巨大的陰影,逆光中唯獨一雙紅眼熠熠發光。楚昭被籠罩在那片陰影中,感覺到一貫沒有什麽喜怒的韓起似乎在生氣。吞了口口水,他鼓足勇氣,試探著問道:“阿……阿起,你不會生氣了吧?”

韓起很可怕地笑了一下,俯身摸了摸楚昭的麵頰:“主公對韓起有大恩,韓起願為主公驅馳。不敢生氣。”

楚昭盯著韓起看了半晌,覺得他不會撒謊,就放下了心,解釋道:“嗯,因為我希望韓起好好練武習陣研讀兵法,日後做我的大將軍,就像我曾經送給阿起裏看的那本史書一樣君臣相得。既然如此,現在就不該挾恩讓大將軍行奴仆之事。”免得你日後哪天想起來覺得心裏不平衡,又犯病。

那本書,韓起迅速的回憶了一下,心中有淡淡的喜悅泉水般汩汩流出。

“是這樣啊。”韓起的聲音輕的好像歎息,他俯下身,極有壓迫感的坐在楚昭身邊,攥住主公小巧玲瓏地腳踝把玩。

“但是,主公會自己著屢嗎?”

楚昭這下愣住了。這個時代的木屐穿之前還要先把屐齒安上,因為現住在山上,木屐都是韓起親手給做的防滑登山屐。楚昭和所有的士族一樣,一次都沒有自己動手穿過,所以自然是不會的。

呆呆的注視了一下腳踏上的木屐,被嬌養得連鞋都無法自己穿好的廢物世子殿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之中,半晌,他才呐呐道:“咳,我剛才是開玩笑的。還是阿起給我穿吧。”

韓起似乎笑了一下,溫順地單膝跪地,把主公白嫩的幾乎透明的腳掌握在手心,然後虔誠地低頭在腳背落下一吻,道:“樂意之至。”說著,韓起便低頭給主公著屢,認真的樣子好像在做此生最重要的事情。

“聖旨到——”小黃門尖利的聲音刺破漠漠清寒的空氣傳了進來,也打破了房間裏那種叫楚昭渾身不自在且心跳加速的古怪氣氛。

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柔膩的觸感仿佛還在指尖。韓起看到楚昭幾乎融化在清朗辰光中背影,那點旎邐的心思便漸漸沉澱在內心深處。

生命不止,此愛不息。

“好好好,“好孩子。快過來給皇叔看看。”

等楚昭走到近前,楚旭一把將他抱住,端詳片刻,楚旭忽然斂去笑容,問道:“怎麽瘦了?”

旁邊的劉順和立馬跪下回答:“聽說世子殿下守孝勤謹,因為人至孝,難免有些哀毀過度。”

楚旭一聽,便皺起了眉頭,道:“聽說謝晉前妻死後,他曾在其墳墓旁邊結廬而居,冰天雪地裏差點沒凍死。若是要這麽折騰我們阿昭可不行。”

楚昭趕忙道:“不關祖父的事,是寄奴自己想要給娘親守孝的。除此之外,寄奴也做不了什麽了。”

楚旭本來想著楚昭年紀小,難免受不了辛苦,若是略有抱怨,便可以趁機提出過繼一事。誰知楚昭實在太懂事了些,害地楚旭不好開口了。而且楚旭心裏也隱隱約約覺得楚昭似乎過於親近謝家了。

皇帝心裏不太痛快,說話的口氣便不怎麽客氣了。

“哀不滅性,這是聖人所製。如果哀傷到毀壞自己身體,就等同於不孝。有大伯在,你怎麽能如此自毀!給我出去跪著。”

楚昭立馬覺察到安靖帝今日情緒很有點不對勁,對自己的好感度也忽上忽下,和坐雲霄飛車一樣。便識相地老老實實走到門外跪了下來。

過一陣就聽到裏麵宣衛霽的聲音。楚昭低頭跪著,看到衛霽白色的衣角一閃而過,想了想,便低頭繼續查看係統麵板。

據說如今國庫裏已經沒錢了,戶部積欠官員的俸祿從年初就一直拖著,四月抄了李黨幾個大貪官的家,原指望能把上半年的欠俸補發,豈料江南又叛亂,皇帝把收繳來的錢小半給了喻王作為軍費,大半都給李尚全拿去養中央軍了。那俸銀便隻補發了不到一半。

縱然楚昭能夠平安登基,接手的也是一個純粹的爛攤子。以安靖帝的敗家速度,能給他留下什麽東西來?恐怕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掏腰包填國庫。而楚昭是不可能用謝家的錢去填補國庫的。

上次係統公告說包括北府軍各級統領在內,謝閥下屬所有成員產生移情效果。楚昭開始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過後幾日便漸漸發現,謝家人的陸陸續續暴漲至90以上,也有像李氏那樣完全沒有變化的。便猜測移情效果就是讓謝家人效忠自己如同效忠家族。

楚昭心裏既感慨又感動。一定是祖父的命令推行了下去,很多忠誠度一般般的謝家下屬的忠誠值齊刷刷接近滿值,那些忠心沒有上漲的多半便是外頭安□□來的奸細,楚昭把這些人單獨拉出來列出一排,大約有十一二個。謝氏一宗近萬室,可見謝晉對家族的掌控力度還是很不錯的。

這樣一來,即使楚昭日後要清算世家,卻也絕對不會動對他忠心耿耿且又是母族的謝閥了。因為謝家早就和皇帝綁在了一起。更何況,楚昭還有係統,隻要這些人的忠誠值不下降,楚昭絕不會和其他君主一般疑神疑鬼。換句話說,真正效忠楚昭的臣屬都絕對不會有狡兔死走狗烹的那一日。

可如果不用謝家的錢,又該拿什麽去填充國庫?

唉,家裏有敗家的長輩,由不得楚小昭任性,未滿十歲就得開始思量生財大計。

雖然國家沒錢,但是世家和寒門官吏都有錢。世家大多擁有龐大的產業,家裏的土地都不按畝或者頃計算,全部按裏來算,莊園裏往往囊山括湖,山民漁民要去砍柴打魚,還得交稅給他們。因為作坊和寒門勢力的興起,天下間也有許多富商巨賈,這些人身後往往站著朝中某個寒門高官的身影。

比如李家二子李世茂壟斷了官方采辦潞綢的輸送生意,且擁有十餘家作坊,其生意通達全國,當地人用“日進鬥金”來形容其斂財速度……

屋中安靖帝和衛霽似乎在品茶,零星的話語飄進楚昭的耳朵中。

“皇上,那裏即是貯藏飲茶用水的?缸內存的是何方好水?”衛霽雖然落魄過,但他母親對他寄予厚望,教養的極嚴,世家子該知道的,衛霽樣樣都精通,不比王謝子弟遜色。

衛霽的風度舉止叫安靖帝十分滿意,他笑道:“善茗之人豈會飲用帝都之水,這水自然是通過驛騎從外地運來的。”

衛霽聞了聞茶香,道:“此為揚子江南零水。”

“哈哈哈。”安靖帝朗聲笑起來:“阿霽果然雅士也。不知寡人可有幸喝到阿霽親手烹的茶?”

衛霽道:“皇上這裏的龍鳳團茶後味微苦,不知可有石蜜?”

李順和道:“皇上,石蜜乃是西域進貢來的,極為珍惜,今年的份例已經分給各宮去了,尚且不夠……”

楚昭聽聞此言眼睛一亮,對了,上次他完成任務之後不是得了甘蔗煉糖法嗎?

大楚此時還是用大麥來做飴糖,甜度不夠,所以貴族大多喜歡在飲食中加入蜂蜜助味。而白糖、紅糖和石蜜都是用甘蔗榨出來的,非常珍貴。尤其是石蜜,隻有西域和嶺南才能出產,戰亂時,本朝□□還曾經送石蜜給對手,以炫耀國力。如此貴重的冰糖,便是皇宮裏也無法大量供應。

但其實帝都附近已經有甘蔗種植和售賣,冰糖的製作成本並不高,隻是工藝難得罷了。

想到這裏,楚昭的眼睛亮了起來。趁著這個空檔,便謀劃將上次任務中得到的甘蔗製糖法應用於實踐,以此掘得第一桶金。

“世子殿下。”劉順和的低聲呼喚打斷了楚昭的思緒。

楚昭不解地抬頭問他:“劉公公,有何事?”

劉順和道:“皇上叫您呢。”

楚昭正要站起來,劉順和急忙打手勢阻止他:“世子殿下不妨傷心一點。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楚昭一愣,隻見劉順和已經轉身匆匆出門,不知去哪裏給衛霽收羅石蜜去了。

低頭查看了一下係統麵板,楚昭發現這劉順和確定不是謝家的人,但對自己的好感度卻有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