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此師徒
饒是裴潛臉皮比城牆厚,也禁不住微微發紅,咳嗽聲道:“明早我就把銀票還你。”
老鬼的二胡琴音嫋嫋響起,淡然道:“通過在南疆的實驗,他們發現了雲中雷的若幹缺陷,準備在近日加以改進,然後運用在圍剿紅旗軍的戰場上。”
裴潛眼皮直往上翻,裝傻充愣道:“那很好啊,這鐵西瓜滋味不錯,我嚐過。”
“知道完整設計和改進計劃的,是雲中兵院的五名核心人物。包括院主裘火晟在內——他是火器方麵的當世三大家之一。”老鬼接著道:“我們需要雲中雷的設計圖和火藥配方,必須在他們配備到軍中之前拿到手。”
裴潛跳進山澗裏開始洗澡。他並非為了洗幹淨身上的黑灰和泥汙,而是想洗去今晚一身的晦氣,口中咕噥道:“紅旗軍仁人義士多多,也不差你老鬼一個。”
“不是我,是你。”老鬼顯然不想給裴潛兜圈子裝糊塗的機會,“你去雲中兵院。”
裴潛聞言一聲呻吟,把頭埋進了水裏。當他看見**的死鬼段憫時,就已經猜到老鬼的打算,此刻更是決心寧可悶死在水裏也不冒頭。
可惜事與願違,他並未悶死,頭仍是冒了出來——老鬼的右手亮起一簇血紅色的光焰,正對準了仿製雲中雷的導火索。
裴潛乖乖起身,苦笑道:“首先玉詩那關就過不了,她很清楚我不姓段。”
老鬼指尖的光焰一閃一閃,考驗著裴潛的心理承受能力,回答道:“我查過,段憫今晚用的是假名。”
裴潛頓時有種立即衝入屋中將段憫鞭屍三百的衝動。水靈月這丫頭說得太對了:這混蛋白披張人皮敢做不敢當,活活害死了他。
“即便玉詩不知道退訂的是段憫,又把他當成了我,可我已和古劍潭的人交過手,招式路數都露了底。”他做著無力而必要的抗爭道:“而且我對那死鬼一無所知。”
老鬼不置可否道:“你的枕邊有兩本小冊,一本是段憫的家傳絕技‘驚龍八打’,另一本是他的毒功概要。再有一卷記載他生平和性情喜好的資料,三天內背熟。”
裴潛徹底失語,問道:“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包括我偷盜銀票逛青樓,還有古劍潭高手的突然行刺……我算服了你。”
老鬼目無表情道:“計劃不如變化快,譬如我的計劃裏並未水靈月失身的一環。”
裴潛頭皮發麻,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古劍潭會很樂意接收你的腦袋,”老鬼的二胡音調淒慘蒼涼,聽上去就是專為裴潛拉奏的挽歌,“水靈月也會很高興挖出你的心。”
裴潛抗聲道:“可剛剛還說過,你和古劍潭的人沒一點兒關係!”
“關係是靠建立的,”老鬼道:“能和古劍潭建立良好的關係,我何樂而不為?”
裴潛怒視老鬼,恨得牙根發癢,說道:“你這是**裸的要挾!”
見老鬼不說話,他又泄氣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何況是這種掉腦袋的差使?”
老鬼終於鬆動了點兒口氣,說道:“往後三天你就待在暗香齋裏足不出戶。”
胳膊擰不過大腿,裴潛已經認命,但他發誓要讓老鬼多放點兒血,否則也太過便宜了,於是不假思索地拒絕道:“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我不幹!”
老鬼胸有成竹地加碼道:“在你完成任務之前,我保證你不會受到古劍潭追殺。”
裴潛不耐煩道:“廢話,我死了誰替你偷圖紙配方?得來點實在的酬勞。”
老鬼想了想道:“任務完成後,我放你去京師。”
裴潛眼睛裏有光一閃而逝,卻滿不在乎道:“誰曉得那時我是死是活?”
老鬼搖搖頭,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裴潛盯著被老鬼故意放回石桌上的雲中雷,做好隨時逃竄的準備,昂然道:“你要是炸死了我,什麽都沒得談了。”
老鬼沉默片刻,徐徐道:“你覺得古劍潭的花靈瑤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裴潛滿腹怨氣道:“差點一鞭扯下了我的腦袋。”
“她是古劍潭的第二高手,但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秘密身份。”老鬼道:“你冒充段憫潛入雲中兵院,以從五品副講書的官銜而論,也該有幾個隨從和下人。”
裴潛的鼻子嗅出了點兒什麽,卻有些不敢相信,望著老鬼道:“你是說……”
老鬼悠然道:“如果我有辦法讓花靈瑤做你的貼身侍女,你去不去?”
裴潛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山澗裏,死死盯著老鬼道:“你在哄我開心?”
※※※
加上了花靈瑤作為籌碼,師徒之間的協議在電光石火之間就愉快地達成一致。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見錢眼開的暗香齋老板娘?從第二天起,裴潛就用一千兩銀子為代價將玉詩姑娘包下三天,待在小樓中樂不思蜀地翻雲覆雨。
玉詩姑娘發現,比起前一晚裴潛的相貌好像有點改變。但這不是她要關心的——能從老板娘那裏拿到一千兩銀子裏的多少分成才是她這三天裏所全力關注的。
於是玉詩姑娘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三十六門絕學,將裴潛伺候得飄飄欲仙,隻覺得往前的幾十年全部白活了。
可惜好夢不長,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坐著馬車登門拜訪。來的是雲中兵院的院監流雲沙,一個矮矮胖胖未開口先有三分笑的中年大叔。他是兵院的第二號實權人物,主管禮、道、射、馭、書、數六堂的所有日常事務,也是院規的修訂者和執行人。
由他親自到暗香齋這麽一座青樓裏來探望逾期上任的從五品副講書,無疑顯示出他對裴潛(又或說是段憫)的器重與關心。
奈何眼下的裴潛快活似神仙,委實不需要來自這位從三品院監大人的器重與關心。當流雲沙步入玉詩姑娘的香閨時,就看到他正**上身愜意地依靠在床榻上,懷裏摟著麵色尷尬的玉美人,懶洋洋招呼道:“流沙大人,初次見麵有失遠迎。”
流雲沙不經意地皺了皺眉,二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下屬敢在青樓裏懷抱妓女和自己打招呼,甚至連床都懶得起。
裴潛盯著流雲沙,發覺他臉上的笑容一點未變,進來時是多少現在還是多少,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大度能容。毋庸置疑,他是在故意激怒流雲沙,巴不得此公勃然大怒立馬讓自己卷鋪蓋走人,也就不必再冒險去偷什麽圖紙配方了。
雖說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花靈瑤令他心癢難熬,可沒到手的水中月遠不如摟在懷裏的溫香軟玉來得牢靠。而且在那夜的狂喜過後,裴潛悲哀地發現自己又被老鬼陰了一道:就算花靈瑤答應做自己的侍女,那又如何?沒有任何一條國法家規載明侍女必須陪主人上床,而且這主人還是個冒牌貨。
真是一失足已是百年身,錯恨難返裴潛也隻好自認倒黴。但他從來就不是那種甘心受人愚弄的人——今天給流雲沙一點臉色看看,相信老鬼很快就會找上門。
出乎意料之外,流雲沙笑嗬嗬地拉了把椅子在床榻前安然落座,眼睛肆無忌憚地盯在玉詩雪嫩的胸脯上,說道:“段兄好眼光。”
裴潛心裏道:“你這死鬼的眼光也不錯,往哪兒看呢?”口中笑道:“彼此彼此。”
玉詩花容失色,她雖是風塵女子,可久經風月場也不是毫無見識之輩。
初來乍到雲中鎮暗香齋時,她就聽說過院監流雲沙的大名。在這三年裏,僅她所知被流雲沙廢黜辭退甚而投入繡衣使大牢的兵院師生少說也有十幾位,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兵法大家,飽學碩儒。
裴潛一開口就暗諷流雲沙,那不是想今晚就能免費住進大牢蹭飯吃麽?
出奇的是流雲沙居然一笑置之,悠然自得道:“老啦,不彈此調久矣。”頓了頓接著道:“聽說前晚段兄曾在暗香齋裏遭遇刺客,九死一生方得脫險,老夫也為之暗捏了一把汗。所幸段兄逢凶化吉,否則咱們兵院也少不了要擔層幹係。”
看似問候安撫的話語,其實暗藏玄機。裴潛至少從裏頭聽出三層意思:首先是不滿自己未去兵院報到,就夜宿暗香齋以至於遭遇不測;其次“逢凶”之後不思悔改,不但繼續嫖宿,還變本加厲;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兵院少不了要過問此事。
裴潛善於不懂裝懂,但更擅長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七年麵對老鬼種種非人折磨,他早已百煉成鋼,又豈懼流雲沙夾槍帶棒的幾句話?
當下裴潛哈哈一笑,肆意揉搓著玉詩柔嫩的胸脯,故意毫不回避流雲沙的目光,說道:“流沙大人有所不知,山裏頭苦啊!左一條軍規要砍頭,右一道國法要滅門,哪有像今天這樣的快活日子?不是有那麽句話麽,人不風流枉少年。為了玉詩姑娘,就算掉腦袋,我也認了!”
玉詩強顏一笑,很想說兩句應場麵的話,可對著流雲沙的眼神腦海一片空白。
流雲沙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糾正道:“段兄,軍規可以說,但‘國法’二字有欠妥當,往後不可再提。搞不好,是要坐牢的。”
裴潛佯裝一驚道:“多謝流沙大人提醒,實在是我從前說順嘴了。”
流雲沙不以為意地微笑道:“看樣子段兄無意於今日就前往兵院報到了。”
裴潛打了個哈欠,似感不妥又急忙捂住嘴,含含糊糊道:“好像按照兵院的規矩,副講書每年有三天閑假吧。我能不能先休假三天再說?”
流雲沙笑道:“當然可以。”他站起身,歎道:“看到段兄這般逍遙,老夫也心有所動。也罷,浮生偷得三日閑,我便陪段兄一起休假!”向門外的隨從吩咐道:“告訴老板娘,就在段兄隔壁替老夫包間上房,要暗香齋最美的姑娘!”
裴潛完全呆住了,看著流雲沙就像看著一個怪物,說道:“你要在我隔壁包房?”
流雲沙含笑點頭道:“老夫就不打擾段兄休息了,咱們稍後再見。”
目送流雲沙退出香閨,裴潛心裏感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想和他“再見”了。
這時守在屋外的雲中兵院副院監尤若華滿麵媚笑迎上來低聲道:“大人,我看這小子是被您徹底弄傻了。”
“他不傻,而且很聰明。不愧是江大人寄予重望的人才。”流雲沙很細心地替裴潛關上房門,低低道:“去辦一件事:立刻查清楚他從泰陽府出發後,直至今日的所有起居飲食言談舉止,要快!”
尤若華愣了下,趕緊躬身道:“是,屬下保證絕不漏過任何細節!”
流雲沙頗為滿意地點了下頭,走向隔壁的香閨道:“記住,要暗香齋除了玉詩之外最美的姑娘。一切開銷,從我私人的賬上走。”
作為跟隨了流雲沙十多年的忠誠心腹,尤若華能夠很敏銳地覺察到“之外最美”和“最美”之間的顯著區別,不由得嘖嘖欽佩院監大人高深莫測令人發指。
的確令人發指,他居然真的在自己隔壁包了間上房。裴潛隱約聽見牆壁那邊傳來的呻吟喘息聲,亦不由暗讚流雲沙寶刀不老的龍馬精神。
可是他到底想幹什麽,難道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裴潛非常清楚和院監大人的首次交鋒自己是以失敗告終。他不僅沒能成功激起流雲沙的憤怒,反而被對方徹底涮了一把,還在隔壁安營紮寨,進行近在咫尺的監控。
有這麽一個可怕人物存在於雲中兵院裏,老鬼還讓自己去盜取圖紙配方,那和一把將他推進火坑有什麽區別?丟你娘的誰怕誰啊?裴潛火往上撞,一翻身將玉詩姑娘壓在**,開始了和流雲沙的第二個回合交鋒。
待到掌燈時分,裴潛和流雲沙隔牆連戰了三場,一勝一平一負成果斐然。
可憐的玉詩姑娘卻再也經受不住如此如此猛烈的戰鬥,先一步繳械投降,如稀泥般癱軟在**精疲力竭地睡了過去。
裴潛穿戴整齊來敲流雲沙的屋門。門外守著兩個隨從,尤若華卻已回返兵院。
流雲沙開了門,笑眯眯打量著裴潛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裴潛一改先前倨傲,謙遜道:“卑職德薄資淺,怎及得上大人老而彌堅?”
流雲沙見裴潛前倨後恭,心裏一記冷笑,說道:“看來段兄已改變主意了。”
“改變什麽主意?”裴潛愣了愣醒悟過來,嘿嘿笑道:“左右還剩一天的年假,不如休完拉倒。我想請大人到樓下小酌幾杯,不知可否賞光?”
流雲沙盯著裴潛誠懇謙卑的臉龐久久不語,忽地展顏一笑道:“如此甚好!”
兩人相偕來到樓下花廳,老板娘趕忙上前殷勤招待。畢竟流雲沙是從三品院監的身份,比起泰陽府的太守老爺還高出半個品級。這樣的貴人不但不能得罪,反而是一定要巴結的!
流雲沙揮手拒絕了老板娘讓姑娘陪酒的建議,親自給裴潛斟滿酒杯道:“聽說段兄天生海量,今日咱們就要一醉方休。”
裴潛忙起身舉杯,道:“大人客氣。實不相瞞,卑職習慣了統兵打仗上陣廝殺,不曾想給派到兵院來做教書先生。故而心裏多少有些怨氣,早先才對大人甚為無禮。借這杯水酒,卑職向大人賠罪。”仰脖一飲而盡。
流雲沙不動聲色地也將杯裏的酒喝幹,一邊看著裴潛添酒一邊笑道:“我看出來了。年輕人嘛,總喜歡建功立業,又有幾個耐得住寂寞的?這是人之常情。”
“謝大人體諒。”裴潛緩緩落座道:“聽聞大人是太白山玉清宗俗家宿老,掌上功夫馳名雲陸罕有敵手,連泰陽府的繡衣使主辦江大人也是您的師侄輩。往後卑職在您屬下,還請多多提攜。”
“提攜不敢當,”流雲沙又是一杯酒,喝得一點兒也不比裴潛慢。“不過日後你我共事,相互照應也是應有之意。段兄少年俊彥前途無量,假以時日飛黃騰達不在話下。說不定將來,還是老夫要沾你的光。”
忽然停箸不食道:“隻是段兄何時將唇上的黑須剃去了,未免有點兒可惜。”
裴潛道:“有勞大人關愛,這是卑職在棄暗投明後,從此洗心革麵的一個表示。”
流雲沙輕拍桌案,讚道:“好啊,好……可我也曾聽說,當年段兄蓄須明誌,在令尊墳前起毒誓道:‘此生不殺費德樂決不剃須。’不知可有此事?”
這酒果然不好喝。裴潛想試探流雲沙的來意,卻反被對方摸起了自己的老底。
他慢慢喝了口酒,搖頭道:“如今我和費將軍同朝為官,彼此同心同德效忠陛下,這些舊事從此揭過不提。我剃了胡子,為的也是讓費將軍體諒。”
流雲沙目不轉睛看著裴潛,緩緩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信段兄真能放下!”
裴潛暗罵道:“費德樂殺了段天亮那死老頭,管老子鳥事?你吃飽喝足沒事幹,非追著問這事幹嘛?”也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與流雲沙對視半晌,驀地唇角露出縷奇異笑容道:“放不下又能如何,人家可是當今炙手可熱的統軍大將。我小小一個教書先生,若念念不忘舊仇,豈非自找殺身之禍?”
流雲沙笑吟吟舉起酒杯和裴潛輕輕一碰,說道:“這就對了,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裴潛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好不容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半醉半醒地勾肩搭背全無尊卑禮數地爬上了樓,各回各的屋中歇息。
一進屋裴潛的酒就醒了。他相信隔壁的流雲沙也是一樣,隻是心照不宣罷了。
他彈出一縷指風,好讓玉詩多睡幾個時辰,再仔細察看了一圈屋內情形,並未找到被翻動過的痕跡。但這並不代表,剛才沒人進來過。相反可以說明,進屋搜查的絕對是老手中的高手。
他坐到桌邊點亮蠟燭,取出隨身攜帶的那本《驚龍八打》秘笈,在燈下翻閱。
適才多虧已經背熟了段憫的生平履曆,才沒在流雲沙麵前露怯。這會兒無疑要快馬加鞭,把驚龍八打和那本用毒秘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塞進腦袋裏再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裴潛明白流雲沙和老鬼都吃定了自己,後天一早雲中兵院是非去不可了。他依稀聽到隔壁響起的雪雪**聲,不由暗歎流雲沙好福氣。
一轉眼到了後半夜,喧鬧的青樓終於漸漸安靜下來。隔壁也沒了聲響。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劃破了夜空的靜謐,瓦礫碎落煙塵簌簌,裴潛上方的屋頂應聲破開一個大洞。沒等他看清楚是誰這麽無聊地半夜上房揭瓦,一蓬閃著精光的暴雨梨花釘從天而降,哧哧破空向他射來。
裴潛“哧溜”伸展身軀溜到桌底,雙腿運勁將桌案踢向空中,耳聽“咄咄咄咄”密如蝗雨的暴雨梨花釘穿透桌麵狠狠飆射而至。
裴潛順著樓板滾身床底,還沒等開罵,“砰!”床板碎裂一支明晃晃的槍鋒向他胸口刺到。裴潛現學現賣,使出驚龍八打裏的一式“神龍探爪”側身抬手抓向槍杆。
“嗖!”金槍一沾即走,猛從床板裏抽出。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裴潛未及喘口氣,就感肋下一疼,嚇得急忙翻身。一柄鋒銳的刀尖穿透樓板劃破他的左肋,再橫向往裴潛小腹削斬。
裴潛至今還沒看到來的刺客究竟是何方神聖,扯嗓子往隔壁屋裏叫道:“救命啊!”身如飛丸蜷曲一團撞破床板往上飛騰。
“呼——”金槍氣吞萬裏如虎,不由分說橫掃向裴潛的胸口。
裴潛匆忙一瞥,這才看見刺客是個戴著青銅麵具的紅衣男子,雙目炯炯有神,太陽穴高高鼓起,少說也夠得上煉神境界的級數,加上樓底下那個毫不遜色的殺手,擺明了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千鈞一發之際對麵的牆壁砰然碎裂,流雲沙左掌迸射出一團殷紅罡風將金槍**開三尺從裴潛身前走空。
“喀嚓!”樓板開裂,另一名血衣殺手揮刀躍上,斬向裴潛後心。
裴潛身子往牆上一貼一翻,躲開刀鋒。流雲沙及時趕到,運掌拍飛刺客的刀刃。
“砰!”房門撞開,守在屋外的兩名流雲沙貼身長隨衝入屋中。左側那個子高高的隨從揚手擲出三支黑黝黝的飛梭,聲勢駭人之極。
使槍的血衣殺手將金槍運轉如輪撥開飛梭,與同伴雙雙從屋頂的破洞遁走。
流雲沙一記冷笑,看了眼裴潛道:“是血衣衛,果然被我不幸料中。”話音未落,人已追出數十丈,隻在夜色裏流下一道寶藍色的電光。
那兩位貼身長隨默不作聲,也追著去了。裴潛怔了怔,天曉得會不會是調虎離山之計,忙叫道:“賊子往哪裏逃?”風風火火跳上屋頂,卻在奇怪難不成流雲沙無論是幹活還是睡覺都不脫外罩麽?
此時兩名血衣殺手和流雲沙等人俱已出了雲中鎮。裴潛正拿不定主意,耳朵裏卻像是聽見了什麽,順著五人追逃的方向飛簷走壁,轉眼也奔出了鎮子。
再看連那兩名貼身長隨也不見了蹤影,裴潛悄然蹩進道旁的密林裏,低罵道:“你講不講信用,說好三十天內不帶玩追殺的!”
老鬼靜靜地矗立在林中,手裏沒拿二胡,卻多了一小卷手抄本,彈指射向裴潛道:“這是你離開泰陽府後的每日行動細節,背熟後立刻焚毀。”
裴潛一愣接住資料,餘怒未消道:“為什麽還有血衣衛的人來殺我?”
老鬼泰然自若道:“血衣衛是紅旗軍首席軍師青照閑直接統領的四大衛隊之一,專管刺殺任務,與古劍潭毫不相幹。”
裴潛惡狠狠望著老鬼道:“你的意思是,古劍潭答應了三十天裏不來殺我,不代表紅旗軍的其他人也會在這一個月裏安分守己?”
老鬼悠然自得道:“那就得看你這三十天裏都在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