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死不可

裴潛來到黃侍郎的府邸前,黃大福正在大門外候客,遠遠就迎上來招呼道:“段大人,您來得可真早,唐將軍和裘院主也都是剛剛才到。”

裴潛將大黑馬交給黃府仆役牽走,跟著黃大福往裏走,問道:“黃總管,你知不知道黃大人今晚請我赴宴,是為了什麽事情?”

黃大福看看四周無人,低聲道:“好像是幾天前泰陽府軍械所遭遇山中賊偷襲的案子,我家老爺有意請段大人相幫查辦。”

裴潛點頭示謝,在黃大福的引路下徑直來到一座幽靜的小跨院裏。

這兒是黃煒的書齋,黃大福站在門外欠身道:“老爺,段大人到了。”

裴潛走進書齋,黃煒、唐胤伯和裘火晟都在屋中坐著。裘火晟見到裴潛格外親熱,起身攬住他的胳膊道:“段兄弟,恭喜你榮升繡衣使副主辦。早在雲中兵院第一次見到你,老夫就料定段兄弟是人中龍鳳,早晚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裴潛忙遜謝道:“卑職何德何能,全憑唐將軍和裘院主的大力提鞋。”

他拜見過唐胤伯,又向黃煒施禮道:“黃大人,多謝您邀請卑職出席今晚的府宴。”

黃煒坐在主位上還禮道:“段大人客氣,先請落座用茶,咱們慢慢聊。”

他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略胖穿了身淡紫色的便裝,臉龐扁圓,看上去慈眉善眼,但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陰鷲之感,教人不敢過於親近。

裴潛在自己的老上司雲中兵院院主裘火晟的下首坐下。裘火晟微笑道:“段老弟,我知道你今晚要來,特意備了份薄禮。”從袖口裏取出一隻黑匣子,遞給裴潛。

裴潛雙手接過口中謙虛道:“這怎使得?”話音未落,已老實不客氣地打開了匣子。隻見匣中裝的是一柄火龍銃。當日裘火晟用它射殺原繡衣使主辦丁昭雄時,裴潛曾在一旁親眼見過,曉得這東西威力巨大,非血肉之軀可敵。

他怔了怔,就聽裘火晟道:“這火龍銃的槍管必須用上好的稀金鍛鑄,所以老夫一共隻製造了七把。適才我已各贈唐將軍和黃侍郎一把,也給段老弟留了一把。”

裴潛瞟了眼黃煒,暗道:“要是用這玩意兒轟碎他的腦袋,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裘火晟可不曉得裴潛此刻腦中冒出的可怕念頭,笑著道:“這東西五十步內彈無虛發,出了五十步就不怎麽靈光了。而且銃管極易爆裂毀損,通常用上兩三次就廢了。我正在設法加以改進,希望能研製出更安全經久的火龍銃來。”

裴潛謝過裘火晟收下禮物,問道:“裘院主,您怎麽也來了泰陽府?”

裘火晟道:“我是奉黃大人之命,負責督導那批雲中雷的製造。看情形,還得在泰陽府待上個十天半月,咱們往後多的是見麵機會。”

唐胤伯這才插話道:“段大人,本官今日要商議的事也正與此有關。”

裴潛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欠身道:“請大人訓示,卑職定當竭力效勞。”

唐胤伯看了眼黃煒道:“黃兄,這事歸你管,也是你最熟悉。就麻煩你來說吧。”

黃煒點點頭,不緊不慢放下茶杯道:“如今三千枚雲中雷正在泰陽府軍械所緊鑼密鼓地製造,還需一些時日方能完工。但四天前山中賊卻對軍械所發動了突然襲擊,目標應是摧毀雲中雷,阻撓我大軍進剿雲中山。所幸應對得宜,賊子死傷慘重未能得逞。隻是……”

他頓了頓,兩眼閃亮道:“事後分析,我們發現這些賊人對軍械所的情況以及防務十分熟悉,看來是有人已將情報偷偷泄露了出去。”

裴潛心道:“好嘛,敢情又是一個要我幫忙查內奸的。老子都快成鋤奸專業戶了。”

果然,唐胤伯接口道:“所以黃兄找我商量,想盡快查處內奸消弭隱患。我想此事本就歸泰陽府繡衣使管轄,段老弟又年少有為銳氣十足,便向黃兄推薦了你。”

裴潛作出感激不已的表情道:“兩位大人如此抬愛,卑職愧不敢當。”

唐胤伯擺擺手道:“段老弟,你不必謙虛。雲中兵院的事,你就辦得很好。剛才裘院主一見到我,就不停地誇讚起你。我相信你定能不負重望,查出內奸。”

裴潛點點頭,黃煒道:“那晚我們還活捉了一個山中賊,但這賊子死活不肯開口供出同黨。我想既然段大人接手此案,那明日便將此人也一並移交給你。”

裴潛盡量不去看黃煒,以免在眼神裏透露出異常,垂首道:“是,卑職會爭取早日破案,將這幹潛伏在泰陽府的山中賊一網打盡。不過……卑職鬥膽請教黃大人,據您所知都有誰能全麵掌握軍械所的防務情況?”

黃煒目露讚賞之色,回答道:“除了我和唐將軍,還有負責守衛軍械所的威山營統領樊曉傑和繡衣使衙門的文書署主事牛德彪,另外——唐將軍府上的秋總管、肖統領,本府的私人幕僚君水岩君先生也在其列。不過秋總管和肖統領都是追隨唐將軍多年的心腹,可以擔保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那你還故意說出來幹嘛?裴潛暗罵黃煒老奸巨猾,即把疑似嫌疑人給拋了出來,又不得罪在座的唐胤伯。

就見唐胤伯搖頭道:“黃兄盛情小弟心領。但既然事關朝廷剿匪平叛大業,任何一點都疏忽不得。縱然是我府上的人,也應一視同仁。段老弟該查的還是要查,切不可因為我而心存顧忌。相反,如有需要唐某會提供一切便利。”

裴潛敬佩地拱手讚歎道:“將軍大公無私光明磊落,實為我輩學習之楷模。”

唐胤伯笑笑,說道:“段老弟,這份重任我們就交給你了。如今兵部是三日一催,五日一訓,要我盡快統帥大軍入山剿匪。若想克盡全功,雲中雷至關重要。時間緊迫,你必須盡早查出內奸,好讓我和黃大人了卻後顧之憂。”

裴潛恭聲領命,又道:“將軍,有件事卑職正想向您求教。今天晉王府的易先生也送來一張請柬,請卑職明晚到王府赴宴。我已接下請柬,但還是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以將軍之見,卑職當去不當去?”

唐胤伯和黃煒、裘火晟交流了一下眼色笑了起來,說道:“段老弟是擔心晉王殿下趁機找你算賬?放心,我想以晉王的氣度尚不止此,段老弟但去無妨。”

他似乎很滿意裴潛主動將這事匯報給自己,手指輕敲桌案接著道:“聽大可說晉王曾在大街上救過你。好像段老弟那晚心緒不佳,在言語上對晉王殿下多有冒犯。這就不對了——咱們做臣子的,理應謙卑恭敬盡忠皇室。何況晉王殿下對段老弟還有救命之恩。以我之見,你不如趁此機會登門賠罪,化解去這場不愉快。”

裴潛一怔,沒想到誓死要保二皇子上台的唐胤伯居然會勸自己與晉王和解。真的假的?他有點吃不準,眨眨眼道:“將軍教誨,卑職定當銘記於心。可惜言語衝撞晉王還屬小事,昨天卑職還親自下令,打了史書德六十大板……”

話沒說完,唐胤伯三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裴潛愣住了,暗惱道:“你姥姥的,就算老子打了史書德,幫你們出了口惡氣,也犯不著這樣暢懷大笑吧?”

笑聲徐歇,黃煒道:“這事就更不算什麽了。史書德不過是晉王殿下娶的一個小妾的兄長,素來狗仗人勢飛揚跋扈。假如晉王會因為這事報複你,那他就不是晉王了。說不定,明晚他還會多謝你秉公執法,狠狠打擊了家奴的囂張氣焰。”

裴潛愈發搞不懂了,這幫家夥個個都是晉王的死敵,怎麽會倒過來拚命替他說好話,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礙於晉王督軍的身份,有意討好這位三皇子?

唐胤伯探身拍拍裴潛道:“段老弟,你不必困惑。我和黃兄很欣賞你對此事的處斷,所以在私下裏也替你說了不少好話。但畢竟段老弟重任在肩,也不宜過分惹惱晉王殿下。當然該查的還是要查,該辦的仍舊要辦,一切以國事為重,我們都會鼎力支持。相信晉王殿下遲早能體諒段老弟的赤誠報國之心。”

赤誠報國之心?狗屁!裴潛漸漸聽出味道來了。這兩個老家夥表麵上是勸自己不要和晉王對著幹,可話裏話外無不暗藏慫恿鼓動之意,要他“以國事為重,赤誠報國”。說到底,還是拿自己當槍使。

但如果裴潛真的是一杆槍,那他第一個要紮破的腦袋絕不會是晉王的,而是那位正坐在自己身前笑眯眯的兵部黃侍郎!

喝完酒裴潛騎著馬回到自己落腳的府邸,剛到門口就看到兩個神精氣足的守衛向他躬身請安道:“段大人!”

裴潛愣了愣,下了馬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其中一個守衛道:“回稟大人,小人們都是唐將軍府上的家奴。因將軍知道大人清廉自律,用不起下人。所以特意吩咐秋總管在府中挑選了十幾個得力的仆從丫鬟送到府上,以供大人使喚。”

裴潛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些人都是唐胤伯派來監視自己的。但他也不能說破,笑嘻嘻道:“唐將軍真是太客氣了,讓卑職何以為報?”

他走進書房,見花靈瑤正在看書。門外的丫頭又是遞上熱毛巾又是端來香茶糕點。

裴潛嫌她礙事,趕緊給打發走了。他在書桌後坐下,長出一口氣道:“這頓酒喝得可真有意思,捎帶著還從黃煒那兒領回來一個人。”

花靈瑤專心看書沒言語。裴潛隻好繼續唱獨角戲道:“聽說這人是夜襲軍械所的叛匪之一,骨頭挺硬,怎麽拷打都不肯招供。”

花靈瑤放下書,望著裴潛道:“他叫褚靈肇,是水師叔的親傳弟子,目前效力於青二伯麾下的青衣衛。”

裴潛聽花靈瑤搭腔心裏一樂,說道:“我是不是應該設法把他給放走?”

花靈瑤心知肚明這惡棍要敲竹杠了,慢騰騰起身道:“我們自有辦法救出褚師兄。”

裴潛一聽,搶在花靈瑤之前堵住房門道:“別告訴老子,你們打算明天半道劫人。”

花靈瑤對裴潛運轉賊快的腦袋瓜已習以為常,淡淡道:“那是最好的機會。”

裴潛酒意笑意一起沒了,沉聲問道:“這麽說你比我還先一步獲悉了這情報?是殷長貴說的麽,你們就不怕那是個陷阱?”

花靈瑤站定嬌軀,回答道:“縱然是一個陷阱,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讓唐胤伯和黃煒到頭來什麽都沒撈著。”

裴潛搖搖頭道:“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們想幹就幹吧。反正在把人送到繡衣使衙門之前,老子不必擔半點兒幹係。”

花靈瑤道:“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你出手越少,就越安全。”

裴潛毫不領情,哼了聲道:“然後就等老子一次出手立馬嗝屁。哎,我得問問你:秋千智、肖冠恒、君水岩、樊曉傑和牛德彪,這幾個人裏頭到底誰是你們的臥底?”

花靈瑤靜靜注視裴潛的臉龐,許久沒有開口。裴潛怏怏道:“你不說?這就恰恰證明黃煒和唐胤伯的猜疑是對的,內鬼一準就在這幾個人裏。萬一憑著老子的聰明才智把這家夥給翻出來了,到時候你們可別怪我。”

花靈瑤道:“如果他這麽輕易就能被你查出,黃煒和唐胤伯也早該知道了。”

裴潛想到紅旗軍安插在雲中兵院裏的臥底尤若華,如今此人已接替流雲沙勝任院監,深得裘火晟信任,正混得春風得意,不由氣餒道:“好吧,那咱們就走著瞧。”

話音未落花靈瑤眸光一閃,劈出一道掌風熄滅了屋中火燭道:“有刺客!”

“砰!”屋頂被掌力擊穿,水中天猶如天降神兵飛掠而下,手中汗青仙劍光華逼人,直刺裴潛咽喉。

花靈瑤擋在裴潛身前低聲道:“你快出去!”空手入白刃,纖掌拍向仙劍。

“啪!”汗青仙劍被花靈瑤的掌勁擊偏,水中天低咦一聲,想不到一個連走路都晃**的小腳老太婆竟會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左手引動劍訣,右手策劍反削花靈瑤的胸前。花靈瑤往後退開一步,淩空攝過拐杖往上招架。

這時府中的護衛和丫鬟聽到書房裏的動靜,急忙忙跑來。還沒等到近前,猛然接二連三地慘叫倒地。“轟!”房門撞開,又一道黑影飛撲進來運掌擊向裴潛。

借著月光裴潛看清來人一身黑衣頭戴鬥笠,掌勢雄渾狠辣,要是腦門被它拍上,準定今晚不用洗臉了。他側身避讓,大叫道:“來人啊,有刺客!”

又有兩名護衛衝入院中,高聲叫道:“段大人,你沒事吧?”那鬥笠刺客也不回頭,反手射出一蓬袖箭,將兩名護衛當場擊斃。這下隻聽宅院外人聲鼎沸,卻再不見有人踏進半步。

那邊花靈瑤手持拐杖和水中天鬥得難解難分,無法分身救援。鬥笠刺客掣出腰刀,在月光下紅芒閃爍,猛劈裴潛胸口。

“是報國寺的賊禿!”裴潛頭皮發麻,早不來晚不來,偏和水中天一起湊這熱鬧。如今花靈瑤被水中天纏住,護衛也死盡死絕,留下幾個不中用的丫鬟早就抖如篩糠,躲回各自的屋裏不敢出來,隻剩自己孤零零地麵對報國寺的暗殺。

他亮出神棍封架,“叮”地脆響血刀劈擊在棍身上火花爆濺,往上彈起。

裴潛往後退步,抬左臂扣動機關射出三支用稀金打造的逍遙神針。

鬥笠刺客橫刀招架,“叮叮”連聲,兩支逍遙神針被刀鋒磕飛,卻有一支射穿用血瑪瑙鍛鑄的刀身紮進了鬥笠刺客的左肩膀。

裴潛一喜道:“中了老子的逍遙神針,看你還能站得穩?哎呦不好!鐵瘸子給我打造的針上可沒淬毒,老子這兩天忙得昏天黑地,竟把正事給耽擱了!”

心念未已,鬥笠刺客一記低哼殺到近前,血刀橫掃裴潛左腰。裴潛身軀後倒,飛腿踹起一張座椅砸在了刀刃上。“喀!”椅子被刀鋒一劈為二,血刀走勢略略一偏,貼著裴潛的小腹掠空。

裴潛的背心貼地,左掌在青石磚上一拍,借力往後飛滑,躲到了書桌後頭。

不料水中天為愛女雪恥心切,竟舍下花靈瑤揮劍劈開桌案,斬向裴潛腰際。

裴潛急忙運棍往上一迎,“鏗”地架住汗青仙劍。花靈瑤欲待救援,卻被鬥笠刺客從後揮刀迫住,隻能返身招架。

裴潛運勁頂住水中天不住下壓的劍鋒,說道:“姓水的,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水中天怒道:“**賊,你的死期到了!”左手立掌如刀,一道青色掌風直斬裴潛。

裴潛身子被汗青仙劍牢牢壓製無法閃躲,望著急掠而至的“煙波刃”,眼睛裏閃過一道懾人的精光,同樣是提起左掌轟出一記紫色掌罡。

“砰!”紫罡應聲將煙波刃攔腰截斷,去勢不止劈向水中天的小腹。

水中天大吃一驚,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前天晚上還被自己打得抱頭鼠竄的小賊,居然是超越金丹級的翹楚高手。他已來不及揮劍封架,隻得將汗青仙劍在神棍上猛地一壓,借助反彈之力拔身飛起。

“嗤啦啦——”紫罡劃破水中天雙腿,頓時鮮血狂湧露出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花靈瑤見狀清叱道:“段憫,手下留情!”拐杖迫開鬥笠刺客。裴潛彈身而起,手握神棍轟出一蓬紅蒙蒙的罡風,湧向水中天,對花靈瑤的話語恍若未聞。

花靈瑤迫於無奈,從袖口裏掣出軟鞭,化作一束烏芒破入赤罡,將洶湧的棍風絞碎無形,微含怒意道:“段憫,你瘋了?”

鬥笠刺客有些弄不清楚這三人之間的關係,見花靈瑤背對自己正是偷襲的好時機,揮刀朝她的後心劈落。

裴潛眸中閃動凶狠的寒芒,振臂擲出神棍“鏗”地震開血刀。鬥笠刺客右臂酸麻身不由己往後連退三步。裴潛合身殺到,舉掌拍向鬥笠刺客道:“禿驢,見你姥姥去吧!”鬥笠刺客急忙抬左掌硬接,“砰”地悶響,他的渾身抖顫,難以置信地望著裴潛,啞聲道:“你怎麽會……”

裴潛不等鬥笠刺客把話說完,右爪跟進插入對方的心口,“噗”地挖開一個血洞,順勢一甩,將偌大的身軀丟在了牆上,慢慢滑落再也沒了呼吸。

水中天運氣封住傷口,踉蹌落地愕然望著宛若凶神惡煞般的裴潛,也不知是該繼續和這小賊拚命,還是趁機奪路而走?

裴潛回轉過身,鮮血淋漓的右手掏出火龍銃對準水中天就要扣動扳機。

“段憫!”花靈瑤橫身擋在水中天身前,麵容如霜低喝道:“你要幹什麽?!”

裴潛微微喘息,語氣冰冷道:“閃開,他已見過我的真實修為,必須死!”

花靈瑤矮小的身軀紋絲未動,望著黑洞洞的銃口道:“那你是不是也要殺我滅口?”

裴潛怔了怔,水中天猛推開花靈瑤,怒喝道:“小賊,我和你勢不兩立!”騰身揮劍撲向裴潛。就在裴潛的手即將扣動扳機的一霎,一道淡淡的人影直如鬼魅掠入書房,先是淩空拍出一蓬掌風**飛裴潛,繼而左手抓住水中天背心衣衫,身形不停從另一邊破窗而出,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裴潛身子斜斜飛撞在牆上,卻像一張薄紙貼住牆麵,慢慢滑落在地。他望著破開的窗戶,已知道救走水中天的是誰,於是無意追趕,輕輕吐了口氣說道:“好了,都結束了。”收起火龍銃和神棍,又將射出的逍遙神針回收進針管。

花靈瑤隻站在窗前冷冷盯著裴潛,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始終保持沉默。

裴潛俯身摘下刺客的鬥笠,果然底下是個光溜溜的腦袋。他打量了兩眼,問道:“你認識這個禿驢?”

靜默了片刻,花靈瑤漠然回答道:“他是報國寺方丈雄遠的師弟雄和大師。”

裴潛冷哼聲,一腳把雄和的屍首踹到牆根道:“居然追到泰陽府來了,好本事。”

花靈瑤冷冷道:“剛才差一點兒,你就殺死了水師叔。”

裴潛現在一點兒都不像裴潛了,他的神情冷漠而鎮靜,回答道:“他非死不可。”

“就因為他看見了你真實的修為?”花靈瑤道:“我不想你成為冷血劊子手。”

“早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就是了。”裴潛緩緩道:“我生來冷血,生來就注定要做劊子手。”

花靈瑤心弦一震,目光專注裴潛冰冷的臉龐,低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裴潛避而不答,說道:“我去處理屍體,你把屋子裏收拾幹淨。”抱起雄和的屍首身子一飄已出了書房,身法之迅捷飄忽絲毫不遜色於適才救走水中天的神秘人。

等他回轉書房,花靈瑤已將屋裏收拾幹淨,又吩咐下人將院子中的屍體抬走,準備明天買了棺材發喪下葬。

裴潛一言不發地坐回到椅子裏,望著花靈瑤一陣出神。花靈瑤道:“你是不是在考慮,該將我也一並殺了?”

裴潛搖搖頭,道:“有兩種人可以知道我的秘密。一種就像雄和那樣,永遠不能開口。另一種人……”他看著花靈瑤,徐徐道:“可以讓我死而無怨。”

花靈瑤的目光閃了閃,扭過臉去良久沒有說話。書房裏陷入冗長的寂靜之中。

很久很久之後,花靈瑤問道:“剛才是誰救走了水師叔?”

裴潛道:“是一個和我非常熟悉的人。他像你一樣,不願我殺死水中天。”

花靈瑤道:“你能告訴我,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刻意掩藏自己修為的原因麽?”

裴潛的眸中露出一絲警覺,花靈瑤低低道:“別誤會,我隻想幫你。”

裴潛搖頭道:“不必了,這是我的問題。我會解決,無需假手任何人。”

花靈瑤輕點螓首,說道:“如果有一天你想說了,又或需要幫助,我願意聽。”

裴潛笑了笑,說道:“那麽現在就請你幫我一個忙吧,找人給我做碗夜宵。”

花靈瑤淡淡一笑,道:“好,我這就去。但你也要想好如何對別人解釋今晚發生的事,我猜唐胤伯他們一定會十分關心。”

裴潛揉揉太陽穴道:“就說有來路不明的刺客,被我用火龍銃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