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主意

皮厚有皮厚的好處,至少挨打的時候不會覺著太疼。在遇見裴潛以前,史書德一直以為自己的皮已經夠厚夠硬。可是等到六十大板打完,他才發現自己除了能夠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外,連呻吟的力氣都失去了。

裴潛倒是精神頭上來了。趁著史書德捱板子的工夫,他命人落筆如飛將口供寫好,拿在手裏慢慢踱步來到這倒黴蛋跟前。

裴潛蹲下身子,一臉的無奈和困惑,說道:“史爺何苦呢?本官就弄不懂了,我隻不過問問你,咱們要是一塊兒到城外的麗瑙泊,去畫舫裏找姑娘的時候,你是喜歡上二樓呢,還是想留在樓下喝花酒?你不說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毆打本官?”

史書德氣得直吐血,裴潛笑笑把供詞端端正正擺放在地上,說道:“畫押吧。”

史書德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壓根看不清楚裴潛在自己麵前擺放的這疊紙上到底寫的是什麽,隻好有氣無力地問道:“這是什麽?”

“你的供詞,還有服罪狀。”裴潛回答道:“沒法子,事情鬧成這樣,本官也得有個交待啊。你將就著畫個押,我也好立刻放人。咱們皆大歡喜,你說好不好?”

好個屁,老子的屁股都開花了!史書德真要吐血了,可剛剛嚐過裴潛這混世魔王的厲害,他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屁股上再捱六十大板會是什麽光景,粗喘著道:“我看不清上麵寫的字。”

裴潛脾氣極好,笑吟吟道:“那我就念給你聽聽吧。無非是你承認自己縱容家奴以暴力方式對抗官府執法,並打傷繡衣使兩人……嗯,還有就是今天咆哮公堂辱罵朝廷,對本官的好言相勸置若罔聞反動以老拳。”

“對了,至於你搬出令妹仗勢欺人,妄圖逃避律法嚴懲這一條,我也沒漏寫。”裴潛看到史書德的臉已漲成豬肝色,語氣愈加柔和了。

“接下來可都是本官在為你說好話開脫了:草民在段大人苦口婆心諄諄教誨之下,深受感動幡然醒悟。故自願領受六十大板,並向每位傷者賠償白銀三千兩。最後為表歉意,特向繡衣使衙門捐贈白銀一萬兩以解辦差經費短缺之急。”

“哇——”史書德渾身發抖,一口血終於**氣回腸地噴了出來。

裴潛故作驚訝道:“史爺,咱們隻是想你賠點兒藥費,你又何必大口往外吐血呢?”

一萬六千兩白銀,這不是大出血又是什麽?史書德咬牙切齒道:“我不……”

“你覺得這樣還過意不去?”裴潛截斷史書德的話頭,肅然起敬道:“史爺嚴於律己寬於待人,著實可敬可佩。”低下頭,用商量的口吻道:“那就再加六十板?”

史書德全身哆嗦,終於意識到遇見了比自己還狠還橫的惡霸了。偏生這惡霸還披著從四品的官皮,心中又恨又怕說不出話來。

“還是算了吧,如此本官已足感盛情了。”裴潛握住史書德的手,掰開手指將他的大麽哥蘸上朱泥往供詞一按,微笑道:“知道史爺力不從心,我就再幫你一下。你瞧,我這人還是很不錯的,從來都是樂於助人。”

他站起身來,吩咐道:“刁主事,你親自用馬車歡送史爺回府,再讓牢裏的幾位大哥把供詞寫好,也一並釋放。還有,那一萬六千兩的銀票別忘了帶回來。”

刁成義對裴潛佩服得五體投地,徹底領教了這位新任頂頭上司的厲害,連忙躬身應道:“是,卑職一定會把銀票帶回來。無論怎麽說,這也是史爺對咱們繡衣使衙門的一片關愛之情啊。”

“哇——”史書德再吐一口鮮血,昏死在了繡衣使衙門的大堂上。

就這樣裴潛在走馬上任的第二天,就成功地為繡衣使衙門拉來了一萬六千兩的捐贈。等刁成義辦完事領回銀票已近傍晚。他把銀票往裴潛麵前的桌案上一遞,問道:“大人,這筆銀子裏有六千兩是受傷兄弟的藥費,要不要入賬?”

裴潛皺皺眉道:“這是開明紳士體恤繡衣使衙門辦差辛苦,經費不足才誠心敬獻的捐款,你都上賬了讓兄弟們吃什麽喝什麽?”不由分說隨手撿了張五千兩的銀票往懷裏一揣,起身道:“都分了,受傷的多分點兒,打板子的給雙份。”

刁成義大喜過望,收起銀票低聲道:“大人高明!尤其是讓史書德寫下那份供狀,咱們就不怕晉王府的人來找麻煩了。”

裴潛心下一記冷笑道:“老子不怕他來找麻煩,就怕他不來!”想想也是,昨晚自己都當著晉王的麵罵娘了——更準確的說是娘的娘,還怕痛揍一頓他的小舅子?

他換了便裝上馬離開衙門,按照和鐵瘸子的約定前往神兵坊領取用稀金打造的逍遙神針。路上裴潛漸漸從適才的興奮中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隻不過仰仗官威欺負了一把晉王小妾的惡霸兄長,實在算不得什麽。軟柿子捏起來雖然舒服,可終究沒什麽光彩可言,說到底也隻是把對晉王的氣,撒在了史書德身上而已。

可他為什麽要對晉王生氣?人家昨晚還救過自己一命。裴潛自問,他從來都不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兒,但也不至於幹出恩將仇報的事。但這回是個例外,原因還是出在了菡葉的頭上。

想到菡葉昨晚的冷漠態度,裴潛把頭一低,罵道:“笨蛋,人家是王爺是皇子,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跟晉王掰腕子?”

隱隱約約地他聽到路人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處,都在談論著什麽。裴潛收拾心緒留神一聽,居然說的就是今天中午他暴揍史書德的事兒。

裴潛驚訝地發現,自己在這些老百姓的口中,竟然成了一位不畏強權、懲惡揚善的青天大老爺。而且還有不少人商量著明早就去繡衣使衙門遞狀紙,求段青天為民做主,就像嚴懲史書德那樣昭雪冤情,懲治土豪劣紳。

裴潛聽了直想發笑,可漸漸地他笑不出了。在那些老百姓的眼睛裏,他看到的分明是希望與崇敬,如同農民麵對著久旱的土地終於望見了一絲雨雲。

他搖搖頭歎了口氣,又覺得真正可笑的人,其實應該是自己。

來到石獅子老街上,裴潛遠遠就看見街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朝著鋪子裏指指點點好似在議論什麽。他心中好奇下了大黑馬擠進人群。

就見二十餘名全副武裝的繡衣使在鋪子前耀武揚威,把小杜踹在地上,又摁住鐵瘸子暴打,正要查封神兵坊。裴潛不假思索地喝道:“住手!”

那些繡衣使的官階不大,都沒見過裴潛。看到一個身穿便服的年輕人竟對著官差吆五喝六指手畫腳,不由盡皆大怒。一個身穿二等繡衣使官服的中年男子衝到裴潛跟前,手指幾乎是戳在他的鼻梁骨上,嗬斥道:“小子,這沒你什麽事,快滾!”

裴潛不動聲色,抬手扼住中年男子的手腕往外側猛擰,沉聲道:“你是誰的屬下?”

那中年男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彎下,疼得滿頭冒汗,大叫道:“快來人!”

幾個繡衣使拔出刀劍一擁而上,裴潛左手馬鞭一甩,把他們抽翻在地,冷冷道:“說,誰讓你們到這兒來搗亂的?”

中年男子掙紮道:“這鋪子的老板曾替山中賊打造兵器,我們奉命查抄。你是什麽東西,敢抗拒繡衣使衙門執法,不怕殺頭嗎……哎呦、哎呦——”

裴潛甩開中年男子,闊步上前一腳踹飛摁住鐵瘸子的兩名繡衣使,這才亮出腰牌道:“我是什麽東西——老子就是繡衣使副主辦段憫,你們的頂頭上司!”看到鐵瘸子和小杜被打得滿麵是血,更感氣不打一處來,馬鞭縱橫飛舞向雨點一樣抽落在這幹正響應繡衣使衙門號召,快幹苦幹三十天,定還人間太平天的部下身上。

那些繡衣使瞧見裴潛手上的腰牌,頓時醒悟到自己捅了馬蜂窩了,急忙忙躬身施禮道:“大人恕罪,我等有眼不知泰山,冒犯大人虎威,真是罪該萬死!”

裴潛看他們求饒時的窩囊樣,更是惱火道:“你們剛才不是一個比一個橫嗎?不是要把老子的腦袋砍了當球踢嗎?”

二十餘個繡衣使噤若寒蟬,有腿發軟的已當街跪下,隻恨適才沒認出裴潛。

裴潛怒氣稍消,扶起小杜道:“你傷得怎麽樣,要不要去看郎中?”

小杜吐了兩口血沫,道:“我沒事兒。段大人,別輕饒了這幫龜孫子!”

裴潛點點頭,問道:“剛才是哪幾個動手揍你和鐵老板的,記得不?”

“當然記得。”小杜目噴怒火,用手指道:“他、他、他……還有這胖子!”

裴潛把馬鞭遞給小杜道:“去,他們怎麽打你們的,原樣奉還。有誰敢躲,老子今晚就把他投進黑牢,先餓他三天!”

小杜精神大振,接過馬鞭道:“段大人,你是好人!”衝上前去劈頭蓋臉,將方才所受的鞭撻與欺淩全數奉還給這群繡衣使。

裴潛卻是哭笑不得——好人,自己算哪門子的好人?好人都要早死,不是被害死就是給氣死。真正能夠活得長的,全都是壞人惡人。

忽然,他發現鋪子周圍的大街上跪滿了人。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懷抱嬰兒的婦人,有衣衫襤褸的乞丐,有文質彬彬的書生……他們用崇敬感動的眼神望著他,齊齊高呼道:“段青天——”

裴潛傻眼了。他長這麽大做夢都沒夢到過,會有上百人當街向自己跪下。

可自己算什麽“青天”?不過是比這群如狼似虎的幹吏更凶更狠的惡棍罷了。

他搖搖頭,走到已驚呆在那兒的小杜跟前,從他手裏拿回馬鞭,指著二十多個不爭氣的下屬道:“老子讓你們去查案辦差,你們卻來欺負這些奉公守法的尋常百姓。丟你娘的,這算什麽本事?有種就給我去查那些有錢有勢有後台的大戶人家,查他們個雞飛狗跳、傾家**產,天塌下來老子替你們頂著!聽懂了沒?”

“聽懂了——”早聽說過段大人是位吃大戶拿大戶,吃完拿完自個兒做大戶的主兒,這會兒終於親眼見識到了。眾繡衣使戰戰兢兢,垂首應道。

“大聲點!”裴潛喝道:“是老子耳朵不好使,還是你們沒吃飽飯?”

“聽懂了!”二十多個繡衣使高聲應道,居然頗有些千軍萬馬的聲勢。

裴潛這才滿意地頷首,對著那個官階最高的二等繡衣使道:“回頭到衙門裏支取一千兩紋銀,賠給鐵老板。”

那二等繡衣使連聲應是,率著一眾手下灰溜溜地去遠。裴潛攜著鐵瘸子和小杜往鋪子裏走去,突聽身後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望著鋪子裏的一地狼藉,裴潛低罵道:“這幫孫子,盡給老子丟臉。”

想想要不是自己和鐵瘸子有些交情,又蒙人家贈送用稀金打造的逍遙神針,以至於拿人手短,他也未必會管這檔子爛事。畢竟繡衣使都是奉命行事,趁機打砸勒索尋常商家也是司空見慣,又有誰會當真?

鐵瘸子抹抹臉上血跡道:“恩公,這回您又救了我。快來,我給您看樣好東西。”

裴潛跟著他走進位於地下的兵器作坊,剛下到樓梯上就愣住了。

地下室裏坐著一個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他相貌英俊神情淡漠,正優哉遊哉地喝著涼茶,膝蓋上還架了一把年代久遠的二胡。

老鬼,他就是裴潛的師傅。裴潛回頭瞧瞧鐵瘸子道:“這便是你要我看的好東西?”

鐵瘸子嗬嗬一笑,一瘸一拐走下樓梯,從櫃子裏取出一支長約一指的黑色鐵管,交給裴潛道:“裏頭一共裝了九根用稀金鍛鑄的逍遙神針,扣動一下機關就能射出三根。可以藏在袖口裏,也可以幫你裝到靴底。”

裴潛的心思卻已不在針管上,他瞪視老鬼道:“你來了多久?”

“不久,”老鬼悠悠道:“要是你再晚到一會兒,就見不著門外二十多個手下了。”

裴潛哼了聲道:“你認識鐵瘸子?是誰告訴你我今天會來找他?”

老鬼道:“你沒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認識他。至於你的行蹤,查起來似乎不難。”

裴潛看到鐵瘸子已經退回上頭,咬牙道:“你差點害死老子!”

“你不是活得很滋潤麽?那麽多老百姓向你下跪,高呼段青天。”老鬼不以為然道:“而且你也見到了菡葉,還差點娶了花靈瑤。我好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裴潛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不錯,老子是見到了她,可她卻不認我,還跟那個狗屁晉王眉來眼去,親親熱熱黏在一塊兒!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對,我早就知道。”老鬼很爽快地承認,不理會裴潛惡狠狠的神情,繼續道:“可那又如何?我又沒向你保證過,她見了你就會渾身酥軟撲進你的懷裏。何況她還是你的姐姐,而且已在智藏教出家為尼。”

“是幹姐。”裴潛很嚴肅地糾正道:“她叫章葉菡,往上五百年跟我都不是一個姓。”

老鬼冷冷瞧著他,那眼神讓原本氣勢洶洶要清算前賬的裴潛心裏一陣發虛。依照以往經驗,每回老鬼這麽看著自己的時候,他就有難了。

“想不想知道你姐為何要追隨在晉王身邊?”老鬼看到裴潛在狠命搖頭,懷疑道:“真不想?那我就不說了。看來你已對她心灰意冷,那後天的密會也不必去了。”

“密會?我姐要見我?在哪兒,快說!”

老鬼不緊不慢道:“時間、地點未定,到時候自然會有人通知你。”

裴潛氣得臉發綠,無可奈何道:“算你狠,說罷,這回又有什麽破事要老子賣命?”

老鬼歎道:“咱們師徒多年,你就是這樣看我的?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裴潛將信將疑,老鬼悠然道:“有人想你了,所以千裏迢迢跑來了泰陽府。”

裴潛心頭微動,不由自主地問道:“是誰?”

老鬼的眸中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緩緩道:“古劍潭四老之一的水中天。”

“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裴潛直白道,“老子昨晚差點被他宰了!還白白便宜晉王那個王八蛋,在我姐眼前露了回臉。”

老鬼道:“那就提開了的那壺吧——花靈瑤在昨晚已抵達泰陽府。她就住在城中,這是地址和接頭暗語——”說著他將一張小紙條遞給裴潛,接著道:“你去見她。”

裴潛愣住了,問道:“她要找我幹嘛?”突然腦瓜裏靈光乍現,叫道:“沒門!”

老鬼笑了起來,說道:“你反應倒挺快,其實聽一聽也無妨。”

裴潛怒哼道:“昨晚水中天還在滿大街追殺老子,今天他的師侄女兒就來求老子辦事。我又不是麵人兒,由著他們捏來搓去。再說雲中兵院的事老子已經幫他們辦了,如今互不虧欠,想讓我再給紅旗軍賣命,除非日頭打西邊出來!”

老鬼不溫不火道:“你錯了。這回不是要你相幫古劍潭又或紅旗軍,而是花靈瑤想幫你報仇。別告訴我,十歲時發生的事情你都記不得了。”

裴潛的眼睛裏湧現出一縷可怕的寒光,一字字道:“你在說黃煒?”

老鬼道:“想必你已聽說,他就在泰陽府,而且正奉旨籌措軍餉糧草,監造軍械。”

裴潛道:“殺黃煒是我的事,不用任何人插手。”

老鬼道:“我相信,就憑你一個人也殺得了黃煒。但一刀宰了他,你就解恨了麽?你不想讓他也嚐一嚐抄家殺頭的滋味?何況就算你殺得了黃煒,可殺得了其他仇人麽?譬如曾神權,沒等你靠近他的身邊就已經完蛋。”

裴潛沉吟須臾,問道:“你以前是不是幹說客,賣嘴皮出身的?”

老鬼低低一笑未置可否,說道:“黃煒如今正在負責督造雲中雷以供軍需。這批雲中雷約有三千顆,全部由泰陽軍械所製造。”

裴潛明白了,嘿然道:“假如把三千顆雲中雷全都點爆,將整座泰陽軍械所炸飛上天,黃煒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老鬼微微點頭道:“黃煒是二皇子一係,而正在泰陽府督軍的晉王則是最有名的太子黨。屆時無需上奏,他就能憑借上方天子劍以瀆職之罪查抄黃煒。”

又是晉王!裴潛嘴裏一陣發苦,說道:“鬧了半天,老子是要替這混蛋白幹活。”

老鬼淡淡道:“敵人的敵人未必是朋友,但一定是盟友。”

裴潛哼道:“所以我姐才會跟在晉王身邊,就為了讓你們和他化敵為友?”

老鬼搖頭道:“晉王是不可能知道這些內情的,而且他也不必了解。關鍵在於,如果你想讓黃煒掉腦袋,就不要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裴潛眨巴眨巴眼,湊近老鬼道:“說說看,為了炸掉軍械所紅旗軍賠進了多少人?”

老鬼道:“花靈瑤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隻負責牽線搭橋,幫你們傳話。”

“哦,拉皮條的。”裴潛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可你怎麽就知道老子會答應?”

老鬼道:“我有強迫過你麽?”瞧見裴潛滿臉懷疑之色,他低咳聲道:“當然,除了上回拿著兩顆雷和你談心之外。”

裴潛豎起三根手指頭道:“首先,我最多明天就會掛印卷金而去;其次,繡衣使衙門跟軍械所互不統屬,我想插手也難;最後,這事是要殺頭的。”

老鬼伸手按下裴潛的第一根手指道:“多留幾天,就能多賺點兒零花錢。”

他再按下第二根手指頭道:“據我所知,明晚黃煒會請你吃飯。”

隨著第三根手指被按下,老鬼又道:“你要殺的是黃煒的頭,而不是自個兒的。”

裴潛一陣泄氣,發現自己用以討價還價的籌碼在老鬼麵前從來無效,怒道:“那也得老子有命去砍黃煒的腦袋。”

老鬼微笑道:“你說的是水中天?所以我才勸你去找花靈瑤。有她在,你會很安全。”

裴潛氣道:“自從第一次在暗香齋見她,老子就沒一天覺著自己是安全的。”

老鬼道:“鐵瘸子說他這兒還有一點兒紫金,足夠幫你再打造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但價格很昂貴,你得賺足了身家才買得起。”

裴潛瞪著老鬼,說道:“威逼之後又來利誘,你能不能玩點兒新鮮花樣?”

“紫金是僅次於烏金的一種稀金。”老鬼道:“軍械所一上天,它就是你的了。”

裴潛眉頭往中間湊,問道:“還有呢?”

老鬼神情一整道:“這麽多年我是怎麽教誨你的?做人要懂得知足常樂。”

裴潛很認真地聽,聽完後又很認真地問道:“還有呢?”

老鬼鬱悶了好一會兒才道:“早曉得我幹嘛收你做徒弟?好吧,還有劍芒。”

裴潛咧嘴一笑道:“早說呢,吞吞吐吐一點兒都不爽快。”

老鬼哼了聲道:“先是劍氣,後是劍罡,我這點兒家底遲早要被你敗光。”

裴潛不以為然道:“得了吧,你家大業大戳破點皮算什麽?”

老鬼把二胡端端正正架起在膝蓋上,說道:“我要拉琴了,你想不想聽?”

裴潛趕忙起身笑道:“我這就去接花靈瑤,別讓人家久等。”

老鬼歎口氣道:“聽完一曲再走也不遲啊。下回你想聽時,還得跑回山裏來。”

裴潛笑道:“山裏好,那小溪水多麽清涼,還能讓我把耳朵埋進去。”說罷不等老鬼奏響二胡,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地下室,來到上頭的小廳裏。

他“砰”地把門嚴嚴實實地關上,看見鐵瘸子正和小杜吃晚飯,心裏隱隱生出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道:“你們剛才好像被揍得很慘。”

“所以要多吃點兒,才能補回來。”小杜狼吞虎咽,頭也不抬道。

裴潛氣結,手撐桌麵道:“鐵瘸子,你也是紅旗軍的人?”

鐵瘸子嚇了一大跳,飯碗啪地砸地,說道:“恩公,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如果我是紅旗軍的人,還會被那幫龜孫子隨便欺負?”

裴潛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我隻要那把紫金匕首。”

鐵瘸子笑了起來,慢條斯理道:“我喜歡邊看煙火邊幹活,這樣才有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