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黨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自己找了整整七年的人。她長得很美,美得讓人忿忿不平——為什麽老天爺將世上所有鍾靈之氣都毫不吝嗇用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

她的容貌或許算不上裴潛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卻擁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與灑逸。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可仔細一看卻又似冬日清晨的寒潭——幽深靜謐,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她的瓊鼻小巧挺直,櫻唇曲線柔和總含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矜持微笑,讓人在如沐春風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不可褻瀆的念頭。

當然,裴潛也注意到了她高挑的身材,幾乎和身前一步的那個青年男子齊頭。

隻是她為何一身緇衣,為何頭戴僧帽,又為何手裏攥著一串恰似她吹彈可破的肌膚般雪白如玉的念珠?她還是裴潛記憶裏的姐姐麽?

七年前在那個離亂恐怖的夜晚,她背負著他殺出重圍。當他從昏睡中蘇醒,見到的卻不再是她,而是老鬼。從此裴潛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直至今夜的意外重逢。

裴潛的嘴唇動了幾動,可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清楚,除非自己想找死,否則隻能把這一聲在心底呼喊了千萬遍的“姐姐”牢牢按定在嗓子眼裏。

可她還能認出自己麽?時隔七年他又易容成了另外一個陌生人,她還能認出嗎?

裴潛的身子在微微的顫抖,恍恍惚惚聽見莫大可在驚訝地問道:“你怎麽了?”

裴潛如夢初醒搖了搖頭,將視線緩緩移轉到女尼身前的那年輕男子臉上。

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長得還真不賴:英俊瀟灑,有著與年齡頗不相稱的沉穩和剛毅。他穿了一身在今晚這場合中顯得毫不起眼的淡黃色長衫,手裏握著柄玉扇,目光始終直視前方,似乎壓根不屑去關注四周熙熙攘攘的達官顯貴。

鶴立雞群說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吧?裴潛覺得心底裏有一股火在往上冒,怎麽看這小子怎麽不順眼,忍不住問道:“那穿黃衣服的家夥是什麽人?”

“口下留德啊,段老弟。”莫大可也在打量那個黃衣青年,唇角上翹勾勒出一條難以名狀的笑意,低低道:“這位便是晉王爺,當今的三皇子。”

裴潛大吃一驚,瞪視莫大可道:“這小……皇子也在泰陽府?”

“他剛到,是奉旨到泰陽府督軍剿匪的。”莫大可道:“瞧見身後那矮個子了麽?”

裴潛順著莫大可的指點望去,方始發現在晉王和女尼的身後兩步,還跟著一位形容猥瑣,身材瘦小的黑衣老者。也許所有的目光都被前麵的一男一女所吸引,幾乎無人注意到這個老者的存在。但裴潛的心頭卻是一震道:“高手。”

“何止是高手?他姥姥的是高手裏的高手。”莫大可冷笑聲道:“這老家夥有個綽號——‘死馬當做活馬醫’,你聽說過沒?”

“易司馬?”裴潛當然聽說過。這人號稱當世三大神醫之一,連皇帝老子都想招攬他入宮擔任禦醫首領。可這位易神醫卻偏偏跟定了皇帝老子的兒子,而且一跟就是二十餘年。幾乎是從晉王出生起,就已在其身邊。

莫大可點點頭,說道:“還有那個菡葉尼姑,是智藏教第二號人物太元聖母的關門弟子,修為深不可測,這回也當了晉王的保鏢,一同來到泰陽府。有這兩人保護,再加上晉王親手**的風雲八騎,想刺殺他就跟找死一樣。”

裴潛剛要說話,突然感覺到一雙清幽朦朧的眼眸穿越過滾滾紅塵,正悄然向自己望來。他的呼吸一下子消失,不自覺地迎上那兩道幽幽的眼神。

然而等到裴潛的視線重新落回菡葉清麗絕俗的臉龐上時,她的眼睛卻早已望向了那個走在前頭的男子。

裴潛的心一陣失落,視線追逐著菡葉欣長的身影,腦海裏有個不確定的聲音在說道:“她看見我了,她認出了我!”不由自主問道:“晉王住在哪兒?”

“嗯?”莫大可愣了下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裴潛自知失言,急忙掩飾道:“老子好歹也是泰陽府的繡衣使副主辦,萬一三皇子在我的地頭上出點兒事,那我豈不要掉腦袋?”

莫大可笑道:“放心吧,就算要排隊砍頭,輪到你刀口早就鈍了。晉王的住處別說你不知道,連唐將軍也未必清楚。在進軍營之前,他的一切行藏都是絕密。”

“絕密,那他今晚幹嘛還拋頭露麵?”裴潛有意套話,“不怕被人盯梢?”

莫大可道:“這就是他的事了,咱管不了那麽多。”頓了頓又道:“段老弟,你今晚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啊,哪裏不舒服麽?”

裴潛正欲措詞回答,幸好拍賣會開始了。莫大可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了位於大廳正中央的拍賣台上,無形裏讓裴潛省去諸多口舌。

這場黑市拍賣進行了兩個多時辰。裴潛始終心不在焉,時不時偷偷望向坐在晉王身邊的菡葉女尼。可是自從那驚鴻般的一瞥之後,菡葉再也沒有往他這裏看上一眼。反而是晉王經常側轉過頭,和她低聲說上幾句話,有時候說著說著還會笑起來,那親密熟稔的情形教裴潛牙根發癢很想咬他一口。

結果直到拍賣結束,莫大可仍是什麽都沒買——裴潛惡意猜想,這惡棍也有囊中羞澀的時候,畢竟那些拍賣品動輒上萬兩,而且往往是用黃金計價。

讓他稍稍覺著好受點兒的是,晉王也是兩手空空起身離去。至少沒有在菡葉麵前一擲千金大出風頭。不過,這也令裴潛愈發疑惑晉王的來意。

“走吧。”莫大可拽起裴潛道:“文忠的府邸已經騰出來了,今晚就可以入住。”

裴潛強忍著跟蹤晉王的念頭,情緒低落地隨著莫大可走出明玉坊。兩人上馬往原本屬於文忠的府邸行去,身後跟著八個莫大可的親兵護衛。

夜很深很深,路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隻有馬蹄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

“這麽說晉王和智藏教走得很近?”裴潛望著前方蒼茫的夜色,無精打采地問。

“他本人就是太元聖母的俗家弟子,有名的太子黨。”莫大可心情倒似不錯,問無不答道:“可玉清宗和唐將軍更看好二皇子,如今兩家鬥得很厲害。你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陛下要派三皇子前來督軍了。”

這是帝王慣用的製衡術。裴潛卻在想:“那她和晉王還是同門師兄妹?為什麽我以前一點兒都不曉得,而她也從來都不說?”

丟你娘的,老子亂七八糟想那麽多幹嘛?裴潛狠狠一甩頭,卻聽“嗤”地微響,有一抹寒芒堪堪從他耳邊掠空,消逝在濃重的夜霧裏。

“有刺客!”莫大可抄起掛在馬背上的那杆破軍金槍,大喝道:“給老子滾出來!”

“呼——”一條水藍色的身影從左邊的樓頂飛掠而下。人在空中,一柄青光湛湛的仙劍業已鏗然出鞘,如同劈裂夜幕的閃電直斬裴潛頭頂。

“鏗!”莫大可橫槍招架,竟被對方一劍劈得身形劇震,仰麵從馬背上翻落。

“哧哧哧哧——”身後的八名親兵掣動天狼神弩,向水藍色身影射去。

弩箭漫天掠動,閃爍點點寒星。刺客飛起一腳,將莫大可的坐騎踹上半空。百餘支弩箭穿透戰馬射落在空處。

與此同時刺客的左掌凝動一道青色光飆,朝著裴潛的胸口淩空劈擊。

裴潛凜然一驚道:“這家夥是古劍潭的高手!”身軀後仰緊貼馬鞍,拔出腰間的神棍往上封架。“叮!”光飆擊在神棍上火花四濺,裴潛悶哼側身從馬上滾落,這才卸去破入體內的可怖氣勁。

刺客不等八名親兵換過弩匣,左袖飛卷又激射出數道寒芒。“噗噗噗——”八名親兵連聲慘叫,頓時三死五傷摔跌馬下。

莫大可紅了眼,破軍金槍直刺刺客背心,破口大罵道:“水中天,你這個王八蛋!”

“水中天?”裴潛剛剛順勢滾翻到街邊,就聽到了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差不多一個月前,他曾經幹了一樁讓水中天永生難忘、切齒痛恨的事情——在玉江邊的山林中,色無反顧地侵占了這位古劍潭大佬的寶貝女兒水靈月。

雖然裴潛自認經過此事,水靈月已是他的女人,水中天也大可升級為自己的嶽丈。奈何瞧今晚對方必欲置他於死地的情形,這位老泰山顯然並不想裴潛就這麽當了便宜女婿,擺明了是要大義滅親。

裴潛很想讓莫大可一個人在街上頂著,自己趁機開溜。但是水中天對莫大可卻毫無興趣,他是卯上裴潛了。他的身形就似一股吹拂過長街的水藍色夜風,迅即拉開了破軍金槍與背心之間的距離,振腕揮劍挑向裴潛咽喉。

他是來替女兒報仇的,也是來為自己洗涮恥辱。盡管水靈月失身的事,包括裴潛在內也僅限於三兩人知情。但水中天又怎麽可能就此放過這個**賊?從早上裴潛進入繡衣使衙門到現在,他已苦苦忍耐了七個時辰,終於等到了機會。

劍鋒距離裴潛咽喉尚有數尺,一股銳利的寒氣已迫入他的體內。裴潛頓覺渾身十萬八千根毫毛根根倒豎,身形已被劍!鎖定,根本無處遁形。

今晚真是衰到家了!裴潛很想讓水中天收起手中的那柄“汗青仙劍”,然後坐下來好好聊聊一敘翁婿之情。不就是把水靈月從生米煮成了熟飯麽?那也犯不著長街截殺,非得割下腦袋當球踢吧?

“叮!”新鍛鑄的神棍與汗青仙劍第二次激撞,裴潛右臂發麻,身軀順勢往左翻滾,耳中聽見莫大可怒吼道:“他姥姥的,敢刺殺朝廷命官,不想活了?!”

他叫得起勁兒,身子往後退得更起勁兒。方才與水中天的兩番交手,實力高下立現。他又不傻,豈會為了一個新交的狗屁朋友豁出自己的老命?

水中天心無旁騖,發揮出空照級高手應有實力,汗青仙劍如影隨形劃向裴潛背心。

真要命!裴潛怒了,他倒不是怪莫大可不夠朋友,因為換作自己連第二槍都不會發,就會立馬閃人。莫大可敢跟古劍潭四大老之一的水中天連拚兩個回合,已經算是很給裴潛麵子了。他是生氣,泰陽府的治安為何這麽差勁,打了半天都不見有巡夜的官兵出來吆喝兩聲,罩罩場子?

這念頭剛剛冒出,夜空裏響起一記清朗的嘯音道:“住手!”

水中天聽到後,居然真的住手了——一柄展開的玉扇猶如月輪般飛轉,從長街的那一頭破空而至,十數丈的空間便似白駒過隙一晃而過。

“鏗!”水中天被迫回身出劍飛挑,玉扇唰唰翻轉高飛上天,卻絲毫無損。

緊跟著一個赤手空拳的黑衣老者隻比玉扇的速度慢上一線殺到近前,抬掌拍向水中天的胸口道:“水兄,久違了!”

“易司馬!”水中天麵色微變舉掌相迎。雙掌砰然交擊,兩人功力悉敵各退三尺。

水中天丹田提氣,目光掃過長街,心知今晚的複仇行動已經失敗,當機立斷借著易司馬的掌勁回挫之力飄身躍上屋頂,冷冷瞥了眼剛從地上爬起的裴潛,寒聲道:“小賊,你等著!”身形一晃,消失在屋脊後的夜色裏。

馬蹄聲響,一匹通體雪白沒有絲毫雜毛的照夜獅子馬風馳電掣來到近前。馬上騎士微抬左手,接住了從空中跌落的玉扇,微笑問道:“兩位沒受傷吧?”

晉王——裴潛用力拍打衣衫,不介意讓丈許外的救命恩人吃兩口揚起的灰土。他的目光已落在了三皇子身後的菡葉臉上,胸口鬱悶之極。

這世上的事沒有最衰,隻有更衰。人要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會塞牙——讓人瞧見自己被水中天追殺得灰頭土臉,還口口聲聲以“小賊”斥之,已經很衰了。偏偏出手相救的,居然會是晉王,而菡葉就跟在他的身後目睹了一切。

裴潛怏怏收回目光,望了望手中的神棍,發現棍身上多了兩道淺淺的劍痕。他忍了又忍,最終禁不住破口大罵道:“他姥姥的!”

這罵聲響亮無比,連裴潛自己都被嚇一跳。晉王嘴角的笑容登時凝結,訝異地看著裴潛,問道:“這位兄台,你好像很不高興。”

屁話,你被人滿街追殺著試試?裴潛衝著晉王呲牙咧嘴地一笑,回答道:“哪裏哪裏,我心裏很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晉王皺皺眉,不明白這年輕人為何在明知他身份的情況下,居然表現得這般囂張,好像天生就跟自己有仇。要知道剛才不是他和易司馬出手,這小子便沒命了。

“小子,你這是和殿下說話的口氣?”易司馬陰冷道:“至少也該道聲謝罷。”

裴潛看到菡葉坐在馬上始終一言不發,甚至連視線都沒往自己身上招呼,仿佛有意置身於事外。他心裏一陣氣苦,發了狠勁兒道:“老子管他是什麽王,偏不讓這小子得意。把事情鬧大,看她最後會幫誰?”

念及於此裴潛一翻白眼,老實不客氣道:“什麽,你想謝謝我豁出小命給了殿下這麽一次見義勇為的機會?豈敢豈敢,客氣客氣……”

“混賬!”易司馬一記冷喝,眸中的寒光如刀鋒般刺得裴潛心頭一寒。

直到這時候莫大可才想到上前解圍,拽住裴潛胳膊道:“三殿下,易大人,這位是新任的泰陽府繡衣使主辦段憫段大人。他剛才出門時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在地上滾了三圈,又被恰好路過的牛車從頭上碾過。沒等起身後頭跟上一頭毛驢,又在他腦袋上踩了兩腳。所以頭腦不太清楚,卑職正要帶他去看郎中。”

你姥姥才被牛車碾毛驢踩!裴潛惡狠狠瞪視莫大可,話到嘴邊驀地聽見菡葉說道:“三殿下,易先生,不必和他鬥氣,我們走吧。”

晉王點點頭,注視裴潛道:“原來你就是繡衣使主辦段憫。好,我記下了。”不等裴潛反唇相譏,雙腿輕夾馬腹,照夜獅子一聲長嘶從他麵前掠過,朝著大街的另一頭絕塵而去。易先生和風雲八騎從後追上,緊緊尾隨。

菡葉深深望了裴潛一眼,輕輕歎息道:“段大人,你不該這樣的。”

目送菡葉的背影遠去,裴潛的胸口像是捱了重重一記悶棍。他相信她已認出了自己,但又形同陌路。惟一的一次開口,還是在責備他。

不該這樣又該怎樣?難不成要老子給晉王跪下來,然後痛哭流涕著叩謝三殿下的救命之恩,她才會滿意?夢去吧——老子又不是他家養的一條狗!

忽然一隻蒲扇大的手掌遮住了裴潛的視線,然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段老弟,段老弟——”莫大可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已經看不見那小尼姑了,你還傻站在這兒張望個啥?”

裴潛沒理他,翻身上了自己的大黑馬。莫大可追到身後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煙花巷。”裴潛一拍馬屁股,大黑馬踏踏踏在原地踏步。

莫大可揪著馬尾巴道:“你到底怎麽了,居然還有心思去煙花巷找姑娘?”

裴潛回過頭,衝著莫大可笑了笑道:“你不是說我腦袋被牛車碾過,還被驢踢過了麽?”揚鞭作勢抽向莫大可的胳膊。莫大可趕忙縮手,大黑馬撒開四蹄朝著與晉王等人相反的方向馳去,很快載著裴潛走遠。

莫大可像是想起了什麽,衝著裴潛的背影大聲叫道:“喂,‘他姥姥的’是老子的口頭禪,這回算我免費,下次再用老子可得收錢了!”

裴潛去得遠了,像是沒有聽見,忽地夜空裏遙遙傳來一聲大罵道:“你姥姥的!”

※※※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裴潛一身酒氣衣服也沒換,騎著大黑馬來到繡衣使衙門。

他剛下馬,檢察署主事刁成義便迎了上來,低聲道:“段大人,裏頭有人在等。”

裴潛愣了下,心道晉王這麽沉不住氣,一宿剛過就殺上門來了,這回是要殺頭還是罷官?他甩甩昏沉沉的腦袋,問道:“是誰?”

“史書德,泰陽府有一半的賭場都是他家開的。”刁成義生怕裴潛搞不清楚這人的來意,又補充道:“昨晚文書署的人對他名下的一家賭場例行檢查,不想對方態度惡劣,還打傷了三位繡衣使。牛大人氣不過,就帶人把賭場給封了,又抓回十幾個傷人嫌犯丟進了牢裏。結果史書德一大早就來衙門鬧事,要咱們立刻解封放人,否則便將……將賭桌擺到衙門口來。”

“那就讓他擺。”裴潛明白,所謂的例行檢查準定是繡衣使跑到賭場摟錢去了。他心情煩亂,快步往衙門裏走,說道:“咱們坐地分成。”

然而他的右腳還沒跨進門檻,就聽到裏頭一個破鑼般的嗓門又叫又罵道:“段憫呢,為什麽還不見人?告訴他,若是怕了老子不敢露麵,就趕緊放人!”

裴潛的眉宇不經意地挑了挑,收住右腳道:“兩件事,立刻辦。第一,攘外必先安內,查查看咱們繡衣使衙門內部是否有奸細滲入。就從內務署查起,無論官職大小一視同仁,對那些能夠觸及機密軍情的官吏,更要用心去查。”

他遲疑了下接著道:“第二,晉王已抵達泰陽府。這是絕密,不得外泄。你暗中派人查找他的行蹤,並將行轅保護起來。要快,咱們不能落在後頭,讓人笑話。”

刁成義心領神會道:“卑職明白,這就著手辦理。”自感那三千兩銀票沒有白送,兩樁美差全都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不由心中竊喜。

裴潛話音剛落,史書德又在衙門裏大吼道:“刁主事,你在門外嘀嘀咕咕什麽,為何不回答我的話,快去把你們的段主辦找來!”

敢情段憫穿著一身便衣,史書德並未認出來,隻當他是一介布衣。

裴潛冷笑聲道:“什麽時候起咱們衙門裏的人都成了善男信女了?”

“大人有所不知,”刁成義苦笑聲道:“他的妹妹就是晉王妃……”

話還沒說完,裴潛已闊步邁入衙門,徑直走向坐在大堂中央的史書德。

史書德瞧見裴潛神色不善,斜眼怒哼道:“你是誰,這是你能隨便進來的地方嗎?”

這人純粹是酒喝多了要找死。兩旁站班的衙役心中暗歎,等著看好戲。

孰料裴潛的臉色說變就變,笑吟吟地躬身一禮道:“史爺,下官就是段憫。”

史書德怔了怔,見段憫謙恭含笑向自己施禮,憋了一上午的火稍稍消了點兒,坐著不動道:“段大人,你也來得太晚了。”

裴潛笑笑沒有起身,用低得隻有史書德才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抱歉,我剛從你老婆的被窩裏鑽出來,兩條腿到現在還有點發軟。”

“你?!”史書德的臉騰地變紅,又慢慢由紅轉黑,霍然起身道:“你敢再說一遍!”

裴潛滿麵驚詫道:“史爺,你這是怎麽了?好吧,下次我一定請上史爺一起去。但不知您是喜歡上頭呢還是想呆在下麵?”

“我操你姥姥!”史書德忍無可忍,舉起醋缽大的拳頭砸向裴潛麵門。

眾人盡皆愕然,不明白為何段大人一再忍氣吞聲好言相待,史書德卻暴跳如雷,舉拳就要揍人。這家夥的腦袋莫非是昨晚教驢給踢過了?裴潛側身躲過,伸腿在史書德腳上一勾。史書德立足不穩,跌坐回椅子裏罵道:“姓段的,你娘的敢……”

“砰!”裴潛一腳踹在椅子上,將史書德連人帶椅踢翻在地。椅子禁受不住裴潛的腳勁,頓時四分五裂。裴潛轉首嗬斥道:“咆哮公堂,毆打上官,依照本朝律法杖責四十,拖出去!”

這可是要動真格的啊,刁成義等人雖說也不滿史書德的飛揚跋扈,可畢竟人家背景深靠山硬。封個把賭場,抓個把打手,殺殺史書德的威風敲點錢財也就行了。如果真把事情鬧大了,繡衣使衙門也吃罪不起。但是他還沒開口相勸,史書德已叫罵道:“段憫,你有種!知道我妹子是什麽人麽?你等死吧!”

裴潛搖搖頭,很同情地看著史書德,悠悠道:“恫嚇朝廷命官,再加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