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記住,這裏屬於誰

查爾斯癡癡地守著一件披風,白天盯著看夜裏也盯著看,倫敦的雨季綿長,似乎總是出不了太陽。

距離大議會的召開還有半個月,查爾斯期盼能見到威廉,但在此之前似乎並沒有非將他召來的政務。

查爾斯溫柔地撫摸那頭繡花黇鹿,或許去歸還東西也算是一個正當的理由。這個念頭一旦成型,查爾斯就控製不住自己。他換了一件淺藍色的長襟刺繡外套,裏麵是絲綢的白襯衫,然後戴上一頂黑色的雙角禮帽,這讓他看上去像一位年輕的貴族。

走到門廊的時候,侍從官瑞恩盡責地上前:“陛下,您要去往何處?屬下去安排。”

查爾斯端站著對他說:“一輛馬車,不要護衛。”

瑞恩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國王手中的披風一眼,領命去安排。

馬車行駛在去往斯隆大街的路上,瑞恩騎馬隨行。查爾斯本來不想帶上任何人,但一個護衛都沒有顯然無法令侍從官放心。

查爾斯在熟悉的那棟公寓樓前步下馬車,樓下的門童還認得他,主動上前來說:“閣下是來找林森先生的麽?”

查爾斯點點頭,問:“他在家嗎?”

門童撓撓頭發,說:“在,可是……”

“可是什麽,還不快領路!”瑞恩對於這樣一個地位低微的仆人還在國王麵前囉哩囉嗦十分地不滿。

“可是林森先生現在有客人。”門童縮了縮肩膀,有些害怕這位凶神惡煞的先生。

“什麽客人能比……”瑞恩本想稱呼陛下,但念及國王叮囑過不要招搖,改口衝那男孩惡狠狠地威脅道:“不想死就滾一邊兒去!”

查爾斯抬手,示意瑞恩將出鞘一半的劍收回。安撫門童:“沒事,既然他有客人,我就在樓下等等。”

瑞恩還要發作,被查爾斯一個眼神警告。他心裏有氣,這個埃德文伯爵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讓他們的國王站著幹等。

但正巧這時,樓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從旋轉的樓梯望上去,查爾斯看見一位妖嬈的女士以及一截黑色絲綢背心的下擺。

瑞恩譏諷地笑了一聲,他還以為是什麽貴客,原來是個妓女。

他的這聲嗤笑被樓上的人捕捉,查爾斯看見威廉扶著欄杆露出了那張英俊的臉。那位女士見他有人找,嬌俏地在威廉臉頰印下一個吻,笑著說:“下次見。”

女士提著她的裙子翩翩搖搖地走下樓梯,路過他們的時候還拉起粉色的裙擺行了一個禮。束身衣將她勒得像個沙漏,一對豐滿的白胸脯呼之欲出。

瑞恩挑挑眉,幸災樂禍地目送她離開。埃德文敢背著國王找女人,這下該倒黴了。

查爾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直到威廉從樓上走下來,他仍然像尊雕塑一樣,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眼神隻盯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

“來找我?”威廉企圖捕獲他的視線,但查爾斯仍然不說話。

“走吧,跟我上去。”威廉轉身,帶頭往樓梯上走。查爾斯仍然立在原地,威廉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尊人偶才仿佛得了指令一般挪動腳步。

瑞恩試圖跟上,威廉開口:“德裏西,給坎貝爾先生倒杯茶。”

德裏西就是那個門童的名字,他答應著“好勒!”小跑著去後廚燒水。

瑞恩磨磨牙,埃德文這是讓他在樓下等的意思,可他偏不,他是皇室侍從官不必聽令於一個伯爵。

“你在這裏候著。”國王側頭發話,使得瑞恩不敢再邁步。他極不情願地答:“是!”然後小聲說:“陛下有任何需要,屬下隨時聽令。”

擺脫掉煩人的侍從官,威廉推開門,請查爾斯進去。他們的國王像是呆了,進門之後也杵在那裏不動。

“來找我做什麽?”威廉今日隻穿了件襯衣,外麵罩著一件黑色的絲綢馬甲。天氣漸熱他伸手解開靠近領口的兩粒扣子。

查爾斯低頭擺弄著手裏拿著的東西。“來還給你,你的披風。”查爾斯將疊得整整齊齊的披風遞還給對方。

威廉接過披風,隨手扔在沙發上。他有一些煩躁,查爾斯在他麵前一向是這樣乖順的樣子,本來是討人喜歡的,但此刻卻令他感到煩躁。

“除了還東西,沒有別的事了?”

對方不善的語氣使得查爾斯自動理解成了不歡迎的意思。心中的自尊和自傲不允許他說出口“想來見見你”的話。

“沒有了。”查爾斯將頭偏向一邊,他想著這時候是不是該自己主動離開,而不是等對方下最後的逐客令。

威廉逼近他,捏住那張過分白皙的臉。查爾斯的臉很小,威廉的一隻手張開就能完全掌控,他迫使那雙晶瑩的綠眼睛和自己對視。

“怎麽?要哭了?”

他和查爾斯離得很近,近到像是上次他們在這裏接吻時的距離。

“不許我找女人?就許你和那位嘉蘭騎士幽會?”威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這話裏暗含的意味。

“不是,我沒有。”

他前段時間是見過漢密爾頓,但那是個巧合。至於女人,查爾斯知道自己沒有權力幹涉,他已經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否則他當場就想將那女人賜死。

“沒有?你沒去過克利索爾?”

威廉步步緊逼,莫名的情緒讓他失去一貫的理智。透露的太多,以至於他都忘了一個普通的臣子不應該對國王的行蹤如此了如指掌。

“他的母親葬在那裏。”

查爾斯向威廉解釋漢密爾頓出現在教堂的原因,而至於他自己,他是去懺悔,他不該妄圖私享他的神明,他的欲望越來越無法滿足,就如同今天,他甚至想將眼前的人關起來,除了自己誰也不能靠近。

“你不喜歡他?”查爾斯終於轉過彎來,每次提到嘉蘭騎士威廉都是這樣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已經命他休假結束就回駐地。”遠離倫敦,也就礙不著眼。

果然威廉的臉色好了許多,手上鬆了勁,湊近在查爾斯的嘴角獎勵般地輕輕親了一下。但他沒法向查爾斯解釋,一位穿著暴露的妓女來他的公寓,除了做那種事,沒有更加符合常理的理由。

“記住,這裏屬於誰。”威廉低啞的聲音就在耳畔。

威廉和他追逐親吻,自上次分別他們已經十數天未見。其實威廉完全可以找個理由去聖詹姆士,但他對查爾斯與嘉蘭騎士的密會耿耿於懷,再加上他不願自己的欲望被查爾斯完全掌控,因此刻意不去見他。

但此時,查爾斯主動送上門來,威廉不想再忍耐,兩具渴望多時的身體交纏在一起,像一對交頸的天鵝。

大白天的,他們的國王送上門來給他操,這樣的認知令他欲望高漲。

查爾斯幾乎每晚的夢裏都是威廉,但沒有一次如此刻般熱燙,幾乎要將他融化。

他們唇舌交纏,享受著**的餘韻。事後威廉沒有放查爾斯起床穿衣,而是繼續將他攬在懷裏,手指無事般梳理著他淺棕色的頭發,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慵懶的音調問:“最近在忙些什麽?”

查爾斯窩在他懷裏,眼神還有點沒法聚焦,躺著回答他:“準備議會的事,推廣羊毛稅,還有增加軍費。”

有關羊毛稅普及的提案禦前議會上已經做過討論了,但增加軍費的事威廉還是頭一次聽查爾斯提起。

“因為溫布利的所見?”威廉很自然地聯想到是自己帶他去了駐紮營,才讓國王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嗯。”查爾斯應了一聲,是但也不完全是。

威廉帶他看到了英格蘭普通士兵的樣子,不是鎧甲加身,也不是軍裝筆挺,他們就是用這樣一具血肉之軀在保衛英格蘭的國土。查爾斯想要提高每一名民兵的待遇,這是他們應得的。但這一想法在那之前就形成了,因為軍隊是王權的鐵籬,查爾斯想要從議會的製衡中牢牢掌控住權力,那麽一支強大的軍隊就是他最有力的護盾。

威廉沉吟了片刻,這件事不是單靠財政傾斜就能實現的。巨額軍費層層克扣,最後漏到士兵手裏不過一把細沙而已。況且帝國軍種眾多,人數龐大,眼下並無戰事,國王的這一提案想要通過怕是困難重重。

“去過蘇格蘭嗎?”威廉突然發問。

查爾斯一愣,差點兒以為他認出了自己,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威廉繼續講:“或許你該去拜訪一下愛丁堡公爵,當然,不是以國王的身份。”

查爾斯垂下眼睫,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慶幸多一些還是失望更多一些。他明白過來威廉是在委婉地提醒他有關軍費的問題,答案或許就在愛丁堡公爵的身上。

他抬起頭問:“你會陪我去嗎?”

威廉很輕地笑了一聲,對他說:“看你表現。”

查爾斯依依不舍地下樓,侍從官瑞恩早已在樓下望眼欲穿,一見他下來就迎上來。查爾斯回頭朝樓上望了一眼,威廉沒有出現在樓梯口。他收回目光,登上馬車準備回宮。

夕陽淺金色的照耀下,威廉在窗台目送國王那輛白色的馬車消失在大街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