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終於問出口了,柳書言堅定地邁出了這一步,沒有任何試探與修飾,直白地向天底下最尊貴的帝王質問他皇位得來是否正當。

柳書言直視著韓君夜墨黑的瞳仁,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擲的決心。既然他們要一生一世,那就得兩體一心,無所保留。

而韓君夜欣慰於柳書言終於肯放下心裏的戒備,因為疑問的種子一旦種下,哪怕他主動上前去辯解也是無益。柳書言能當著他的麵問出口,其實已經是一種信任。

“不是。”韓君夜如實答他。

柳書言舒了一口氣,其實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韓君夜真的弑兄奪位,作為要相攜一生的伴侶,雖然不認同,他也願意接納對方的全部,包括韓君夜的仇恨與殘忍。

而韓君夜說不是,柳書言信他。韓君夜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這一點在這些時日的相處中柳書言能肯定。

“皇兄病入膏肓,油盡燈枯,自然殯天。朕雖然安插了人在他身邊,卻什麽也沒做。那日朕也未曾進宮。”

韓君夜說的不假,先皇駕崩,太後第一時間封鎖了皇帝寢宮,然後命人去調羽林衛重重把守宮門。

韓君夜收到消息想進宮被攔在宮門外,那一夜他沒有閑著,立刻聯係了自己在西北軍的心腹,萬一太後想攪弄局勢,軍權是韓君夜最大的依仗。他還連夜拜訪了交好的兩名內閣大臣,確保在朝中得到有力支持。

“我信你,那日在先太後那裏聽了她的胡言亂語,是我不對。”

柳書言很後悔,這麽輕易被那個老太婆給離間了二人感情。竟然相信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反過來去質疑幾次三番救過自己性命的韓君夜。

“不怪你,那女人恨朕,當然什麽髒水都往朕身上潑。不過殺光她宮裏的人,找人扮鬼嚇她都是朕的安排,你覺得朕可怕嗎?”

年輕的帝王膚色泛著一種冷白,遺傳自他膚白若雪的母親。不過這種白皙在先端妃身上是沉魚落雁的美麗,而在韓君夜身上揉雜了西北邊境蒼涼的冷風與高位的孤寒,混合成了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之感。

如果今日是其他的什麽人,恐怕真的要被這一反問給問得心中一顫。但柳書言望著那雙爬滿血絲的雙眼,不僅不害怕,反而心疼起來。

這幾日韓君夜不來找他,他也曾設想過對方每日裏都在忙些什麽,但是賭氣就是不肯去看看。如今想來韓君夜這些天定然也不好受,雙目赤紅,眼下烏青。

而且太後害了他母親,報應在自己身上都是因果輪回,替母報仇理所應當,柳書言不會去指責。從韓君夜三言兩語的描述裏柳書言其實可以窺探到先端妃過世後,特別是太上皇一駕崩,韓君夜無依無靠在宮裏的處境有多艱難。他雖然不願意多提,但太後母子當道,先皇寵妃留下的幼年皇子恐怕受盡了欺辱。

“怎麽會,既然今日你我互訴衷腸,便是兩體一心,你的善良和仇恨都有我的一半。”柳書言如是說。

韓君夜幾乎要落下淚來,這是他此生聽過最美,份量最重的誓言。他虔誠地吻上去,用自己幹裂的嘴唇去摩挲那片柔軟如水的朱紅唇瓣。

久未靠近的身體仿佛自有吸引,韓君夜感覺之前喝下去的酒此刻全都蒸騰起來,燒得他口幹舌燥,須得在溫涼如水的柳書言這裏得到些慰藉才行。

他骨節分明的手揉捏著那截青竹般勁瘦的細腰,怎麽也覺得不夠。好幾日沒碰到過人,韓君夜幾乎一點就著。而柳書言這半年來習慣了情事,在對方的掌控下身體也自發軟了下來。兩個人跌跌撞撞,一會兒碰到桌子,一會兒撞到架子。

“回紫宸……唔……殿。”柳書言被親得上氣不接下氣。

而韓君夜已經箭在弦上,哪等得到回後宮去。他暗啞著嗓音說:“後殿有床。”說罷就一把抱起人往養心殿後麵去。

柳書言小小驚呼一聲,隨即把頭埋進了韓君夜的胸膛,他一個大男人被這麽抱著委實有些羞人,但他又確實腿軟得快走不動路了。

韓君夜身上縈繞著一股迦南香的味道,此刻埋在他懷裏尤為明顯,蓋過了衣衫上沾染的酒味。前幾日柳書言想他,曾偷偷吩咐宮人在寢宮燃了迦南香,可總覺得和韓君夜身上的味道不一樣,於是又氣惱地命人撤下去。

此時迦南香馥鬱神秘的氣息近在咫尺,柳書言悄悄深吸了一口,兩頰泛出桃花般的顏色,醉酒般沉溺其中。

短短幾步路,韓君夜將柳書言放上軟榻,便揮手扯下帳幔,遮住獨屬於他一人的重重春光。

太久了,韓君夜覺得他們二人太久沒見,甚至於說這才是他們開誠布公,**真心的第一次肌膚相親。他等不及,於是草草扯開衣帶,告罪般伏在柳書言耳邊講:“我等不了了,心肝兒你且忍一忍。”

一夜歡愉,中途柳書言耐不住昏睡了過去,等他最後幽幽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韓君夜一身朝服,顯然已經散朝回來,正坐在床邊將他的一縷黑發繞在指尖把玩。

見柳書言醒了,韓君夜心情很好地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

“答應你的事朕做到了,今日之後朕隻有一位皇後。”

這,意思是韓君夜把後宮都給遣散了?柳書言說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其實他也隻求韓君夜像之前那樣,不踏足後宮其他妃嬪那裏,沒想到韓君夜竟然為他真的遣散了眾人。

“朝堂之上無人反對?”

柳書言很驚訝,韓君夜遣散後宮的決定是怎麽獲得支持的,畢竟天子無家事,皇帝的家事照樣屬於國事。

韓君夜無所謂地笑了笑,當然有人反對,朝堂之上幾乎無人支持,就連他平日裏的心腹嫡係們都皺緊了眉頭緘口不言。

其他老臣更是一口一個不可,萬萬不可。自古以來有皇帝不廣納後宮的,但還從沒有哪任帝王要將後宮全部散去。更何況韓君夜目前還一個皇嗣都沒有,散去後宮幾乎是籠罩了一層沒有儲君的陰雲在眾臣頭上,他們比韓家列祖列宗還操心,生怕龍脈香火接不上,斷在自己這一輩兒。

於是哭天搶地,以死相諫輪番上演。韓君夜冷眼看他們表演完,丟下一句“朕意已決”,宣布下朝走人。

接連擬製,送去各宮。眾妃嬪若願自行離宮,按品階不同每人可領黃金一百兩至一百五十兩,由羽林衛護送回鄉。不願走的,按原品級俸祿遷至京郊別院臨水閣,終身由皇家供養。

後宮眾人錯愕之餘,有謾罵皇後善妒,重獲恩寵下死手的,譬如鶯歌之流。也有欣喜感恩之人,她們本就是被當作禮物送進的睿王府,與其在宮裏步步驚心還見不著皇帝的麵,不如出宮去拿這筆錢做買賣,置房產,再找個良人托付終身。

於是乎有人歡歡喜喜領旨謝恩,有人罵罵咧咧遷往別院,這是後話。

宮裏一下子清淨了,又過了幾日,韓君夜風風火火地來紫宸殿,從拂曉手裏接過一套騎馬的勁裝,抖開往柳書言身前比劃。

柳書言站在那任他端詳了片刻才問:“做什麽又給我製新衣,尚衣局送來的衣服都快穿不過來了。”

當然快穿不過來,現如今後宮裏就他一個皇後,尚衣局的宮人們生怕衣裳裁得不夠勤,上頭嫌她們無事可做,要調她們去洗衣掃地。

韓君夜滿意地收起那套鑲了兔毛領子的紅色騎裝,紅色襯得柳書言膚色白皙,嘴唇紅豔,煞是好看。

“過兩日就是秋圍,你還沒見識過朕的箭法呢,帶你去打獵玩。”

韓君夜說得眉飛色舞,興致高昂。柳書言下意識捂了捂小腹,自那夜同韓君夜歡好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過,肚子一直有些微隱痛。這幾天他都求著對方輕些,倒也沒什麽打緊。

算了,這點小小不適,就別壞他的興致了。於是柳書言笑著答應:“好啊,我想獵隻兔子,等舒玉來了,正好給她做個圍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