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N.43 明年要過得更好

中午是公司的人和喻修景一起吃飯, 關掉直播,他們才坐車前往餐廳。

在快要結束午餐時,容悅偏頭小聲地和喻修景說:“鄔導來了。”

每年生日會喻修景都會邀請鄔瑉晟, 但鄔瑉晟並不總是有空。

隱退之後他去了國外,在那邊長期居住, 偶爾才會回來。今年鄔瑉晟因為要在大陸籌備新戲, 所以提前回來了,正好就來參加喻修景的生日會。

“我知道了。”喻修景放下筷子,和身邊的徐祁年說:“哥, 鄔導來了, 我要去接待他, 你留下來慢慢吃吧,等會兒工作人員會帶你過去的。”

“沒事, ”徐祁年抽了兩張紙,“一起走吧。”

保姆車把他們送到活動場地, 走向接待室的長廊上,喻修景竟然覺得有些緊張。

在他的演藝生涯裏,鄔瑉晟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導演, 每一次見到他, 喻修景總是有一種要向老師交作業的感覺。

徐祁年走在他身邊, 察覺到他的不安。

接待室不算很大,鄔瑉晟和鄔祺一起坐在沙發上。

見喻修景進來, 兩個人都站起來。

喻修景走上去和鄔瑉晟輕輕擁抱了一下, 說:“鄔導好。”

“哎, 好久沒見你了, ”鄔瑉晟樂嗬嗬地拍拍他肩膀, “我是說在現實裏, 電視上還是經常看見的。”

喻修景被拉著坐下來,目光還往徐祁年身上看,鄔瑉晟很快也注意到徐祁年,手指在半空中點著,思考片刻,說:“我應該是見過你的。”

“您好,我是徐祁年。”徐祁年大方地遞出手,和鄔瑉晟握了握。

他們當然是見過的,那年他們在巷子裏拍《窄樓》,徐祁年抱著他的課本在樓下等喻修景,來了許多次。

鄔瑉晟回憶起這些並沒有花太多時間,隻是那一瞬間他感慨緣分奇妙。

“當時傳出小景結婚了,我還不相信,我們合作那麽長時間我都不知道,怎麽可能,”鄔瑉晟細細打量徐祁年,“但是想起來是你,我就信了。”

雖然鄔瑉晟曾經是藝晟娛樂的掌權人,但兒子鄔祺回國之後公司的事務就一直是他在打理,簽喻修景的時候也是鄔祺負責,鄔瑉晟完全不知道喻修景和徐祁年婚姻的內幕。

這一刻喻修景覺得羞愧,鄔瑉晟在聽徐祁年說他們是怎麽從高中走到現在的,喻修景卻知道自己對親近的、尊重的人撒了一個又一個的謊,還讓他愛的人來幫忙圓。他就好像陷入沼澤。

他垂著頭,聽徐祁年說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後腰一熱,是徐祁年的手掌搭上來。

喻修景便抬起頭,開始同鄔瑉晟聊天。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敘舊,很快容悅就過來說:“活動要開始了,我們進場吧。”

徐祁年、鄔瑉晟和鄔祺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間,還留有一個位置給喻修景。

他先在主持人的帶領下上台和大家問好,又說了一些諸如感謝大家來到現場,希望大家能喜歡我的電影之類的話。

然後他回到自己座位上,身邊是徐祁年。

電影開始放映。

《我的媽媽》,主角叫餘暉,他有一個親弟弟,但因為在其他城市讀書工作的緣故,餘暉沒有經常和弟弟見麵。在弟弟七歲這年,他們的媽媽因為一次意外車禍去世,爸爸不想承擔家庭重任而逃走。餘暉回到家裏,發現弟弟因為不能接受媽媽的離開而精神崩潰。

為了讓年幼的弟弟精神正常地成長,餘暉開始扮演媽媽的角色。

他開始穿媽媽的衣服,學習化妝,練習用更細的嗓子說話。在準備的期間,餘暉將弟弟送到福利院,等他去接弟弟的時候,就連福利院的院長也沒有認出他是幾個月前送這個孩子過來的哥哥。

但幫助弟弟並不是餘暉下定決心扮成母親的唯一原因。

他本就男生女相,從小受到很多非議,也幾乎沒有朋友,更因為性格和一般男生不同,被父親嫌棄。

在扮演母親的過程中,餘暉感受到作為一位單親母親的艱辛。

整部電影中,喻修景大多數時間是反串,穿很多裙子,留長頭發,塗指甲油,學更委婉的走路姿勢。直到電影的最後,真相揭開,他才終於穿上當時從外地趕回來見弟弟的那一身衣服。

整部電影被金熊獎評價為“一個人的史詩”,喻修景憑借《我的媽媽》,成為影帝。

他的粉絲都知道這部電影對於喻修景的意義,或許這也是他選擇在生日會上播放它的原因。

電影結尾有一個時間很長的鏡頭,是餘暉牽著弟弟站在海灘上。這是餘暉第三次來到海邊,前兩次都是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最後一次卻是發現生命的意義。

他捂著臉痛哭,弟弟抱了抱他,用仍然稚嫩的聲音問:“哥哥,為什麽要哭啊?”

演員表開始滾動,徐祁年偏過頭去看喻修景,正好和他對上眼神。

喻修景很輕地笑了一下,問他怎麽了,徐祁年怕打擾到別人,靠過來說:“怕你哭。”

“一點點。”喻修景做了一個很可愛的手勢。

“其實我後來自己也沒有怎麽看過,不太敢。”

他話音剛落,放映廳的燈光亮起,大屏幕收上去,露出背後的舞台。

生日會的活動正式開始,喻修景穿著主角最後的那一套衣服走上台。

主持人也走上來,遞給喻修景一支話筒。

“其實喻老師在很多場合都談過關於《我的媽媽》這部電影,我們大家也都知道這部電影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主持人側著身,“那麽在今天您的生日上,關於這部電影,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的媽媽》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禮物,”喻修景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帶著一些電流的雜音,但仍然十分清晰,“是無可替代的,不管是拍攝這部電影的時間,還是這部電影上映的時間,我的生命裏都發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主持人:“在這部電影的小紀錄片裏,我們也看到了在拍攝期間,您是全情投入的狀態,聽說花了非常長的時間才從角色裏走出來。”

喻修景低了低眼,又抬起頭沒有焦點地看著遠處。

“是的,因為我演戲本來就是比較笨的那一類,”他輕輕笑了一聲,“就是沒有什麽技巧,我需要盡可能讓自己真正成為那個角色,才能演出他們的人生。”

接下來,主持人邀請鄔瑉晟上台。

鄔導又講了一些和喻修景認識以來的事情,他拿著話筒,本來戴著一頂小的絨線帽,在上台之前取下來了。

“拍《我的媽媽》的時候啊,可以說是這孩子最慘的時候,真的,後來他紅了,我看網上不是挺多粉絲去翻他以前的戲嗎?說當群演,演炮灰演配角的戲太多了。其實就是這樣的,”鄔瑉晟眼睛裏帶著一種小老頭的固執,“要紅,有時候需要機遇,不是所有有能力的人都能等來機遇。”

“但是當時我看他演戲的狀態,殺青那天我就跟他說,”鄔瑉晟看了一眼喻修景,拍拍他肩膀,“我說你準備好吧,你會成為下一個站在頂峰的人。”

“你會成為下一個站在頂峰的人。”鄔瑉晟和喻修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在殺青宴上喝醉了。

喻修景扛著導演朝停車場走,旁邊的副導想上來幫忙,鄔瑉晟不讓。

頂峰。

那是一個太遙遠又太陌生的地方,喻修景從來沒有想過。

他隻是覺得,北京的風冬天太冷了,北京的地下室一個人住實在孤獨。

他抬起頭,迎著一盞盞路燈的光,想到他第一次見到片場,對所有機器都那麽好奇,同時又那麽小心,想到當時非常和善的梁寒,想到媽媽帶他去吃的那份牛排,想到當年曾經企圖對他潛規則的製片人,想到徐祁年總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他保護他,和徐祁年問他的那句你決定好了嗎?

原來走到頂峰,就要失去這樣多的東西。

白熾燈的光線晃著他的眼睛,喻修景再睜眼,發現不是那天晚上路燈的光,而是舞台上始終跟隨自己的聚光燈。

接下來是留給粉絲的一些提問時間,喻修景溫和耐心地解答。

徐祁年坐在台下,舞台上的燈光沒有照亮他。

他想到從前很多次,他也看喻修景在各種各樣的地方說話,努力地去表達自己,宣傳自己的作品。

有一段時間徐祁年經常看到喻修景,就算他不去搜索也能看見,他終於和同自己在一起時那個喻修景不一樣了,徐祁年曾經覺得他們分開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因為誰都過得更好。

但是慶幸完,又聽見他說他的人生發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徐祁年忍不住很難受。

在喻修景開始唱歌的時候,有工作人員過來把徐祁年叫走,讓他去後台準備。徐祁年站起來,前排的座位就空了兩個。

喻修景唱了五首歌,最後一首是他自己選的,《Someone You Loved》。

他坐在很高的凳子上,一隻手握著話筒,眼睛落在第一排空的座位上。

喻修景並不是一個多會唱歌的人,這幾年因為各種活動零零碎碎學了一些唱了一些,和演戲一樣,就算是唱歌,喻修景也隻懂得裏麵的感情。

他唱:“I’m going under, and this time I fear there’s no one to save me.”[1]

我沉溺其中,而這一次我害怕無人能將我拯救。

“This all or nothing really got a way of driving me crazy.”

孤注一擲讓我漸漸失去理智。

後台有些亂,徐祁年站在舞台側麵,身後很嘈雜,但他隻是專注地看著喻修景的側影。

身邊的攝影機噪音微弱地運行。

“Now the day bleeds into nightfall.”[1]

血染殘陽,夜幕拉開。

“And you’re not here to get me through it all.”

你不在身旁,伴我度過這難熬歲月。

“I let my guard down, and then you pulled the rug.”

“I was getting kinda used to being someone you loved.”

我卸下防備,你的離開令我措手不及。

我已經習慣做你所愛之人了。

歌曲安靜地結束,聚光燈下,一滴眼淚緩慢地從喻修景眼角滾下來,滴在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了。

台下響起掌聲,喻修景站起來說了一些話,大家開始齊齊對他說:“生日快樂。”

徐祁年推著蛋糕從舞台側麵出來,沒有伴奏,很簡單地給他唱生日歌。

喻修景笑著看他,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閉上眼許願。

他很快就睜開眼睛,在蛋糕的遮擋下很輕地推了推徐祁年的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吹。

蠟燭隻在蛋糕的正中間插了一根,台下很多人,鏡頭前無數人看著他們。

徐祁年想到剛才喻修景一個人坐在這裏唱那麽難過的歌,想到昨天晚上他看到那本相冊驚喜的表情,覺得這麽多年,離開他的時間裏,好像又虧欠他很多。

“怎麽了?”喻修景看徐祁年不動,就問。

“沒事,”徐祁年抬手摟住他的腰,“吹蠟燭。”

低下身體,他們一起吹掉這點光。

喻修景先側過臉,看徐祁年慢慢轉身,就忍不住要掉眼淚。

徐祁年把他抱進懷裏,手插進他頭發,摁著他靠到自己肩膀上。

“你生日呢,”徐祁年好久沒有哄過他,“少哭一點。”

蛋糕分給粉絲們,留下工作人員處理剩下的事情。

鄔瑉晟參加完活動就要離開,說剩下的時間留給他們年輕人。

走的時候喻修景在停車場送他,鄔瑉晟和他說:“我很為你驕傲的,每一個堅持的人都不容易。”

喻修景說謝謝您。

晚餐的時間喻修景是自由的,他叫了邱念山還有鄔祺,邱念山非要帶他去全方位體驗酒吧。

他們出來的時候邱念山就已經在車裏了,徐祁年先上車,邱念山把口罩摘下來,衝他一挑眉。

“又見麵了。”

“你好。”徐祁年點了下頭。

“哎,說好吃飯的地方我安排的,去了以後不準嫌棄。”邱念山說。

“夜店還是酒吧?”鄔祺抬手解開西裝的扣子。

“我這是帶著小景體驗一下快樂。”邱念山瞪了鄔祺一眼,又笑嗬嗬看向喻修景:“之前我們就說好的。”

喻修景想到可能是還在拍《山裏人》的時候,徐祁年剛剛來的那一天。

“嗯,我都可以的。”喻修景說。

他身上衣服沒換,坐下來以後兩隻手塞進衛衣口袋裏藏住手上的戒指,希望再多戴一會兒。

邱念山帶他們去的地方私密性比較好,工作人員領著他們走其他的通道進去,包房在二樓,一扇落地窗幾乎能把樓下看完。

“先點菜吧,”邱念山把平板遞給喻修景,“壽星最大。”

“好吧。”喻修景接過來,讓徐祁年和自己一起看。

他滑得很慢,挑菜的時候也仔細,滑到糖醋排骨那兒停的時間最長,徐祁年笑著說:“才吃過,不用一直吃吧?”

喻修景就不太好意思了,點點頭說好。

音樂震天響,說實話吵得喻修景耳朵疼,但邱念山玩兒得很開心,坐沙發上都能搖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齊了他才停下來,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個禮物盒子拋給喻修景,說:“這個給你的。”

“謝謝。”喻修景打開來看,裏麵是一條領帶。

“生日快樂。”鄔祺也把一隻小盒子遞給他。

很巧的是鄔祺送的是領帶夾,跟邱念山的剛好送一塊兒去,能配一套。

喻修景把小盒子放在大盒子裏麵收好了。?

“比不上徐老師的有心意。”邱念山看了徐祁年一眼。

“早就做好的,隻是印得很少。”徐祁年沒多說什麽。

“我看網上他們說就兩本啊?”邱念山一邊吃東西一邊望著喻修景說話,“還有一本在哪兒呢?”

徐祁年和喻修景說的是數量少,但喻修景沒有想到隻有兩本,覺得再怎麽樣,科考隊伍裏的人肯定都有。

“博物館。”徐祁年淡定地說。

“我當時本來就是主要負責記錄的人,要參加要求很高的,我做不了太多其他工作。”

“那也挺厲害。”邱念山誇了一句。

喻修景還在吃東西,但嘴角上笑有點忍不住。

這個相冊竟然隻有兩本,除了徐祁年送給他的,還有一本竟然在博物館裏!

這代表著獨一無二。

吃好飯開始點酒,因為喻修景不太能喝,所以還是選低度的,但他們剩下三個人都說可以喝,邱念山叫了一堆洋酒。

幾乎隻有邱念山在和喻修景聊天,徐祁年和鄔祺沉默地喝酒。

喻修景和徐祁年坐得很近,膝蓋都與他撞在一處。

喝了一會兒,喻修景開始覺得有點暈,身上溫度也逐漸變高。

有人拿了一隻蛋糕推門進來,是最簡單的款式。

“我買的,這個奶油很香,”邱念山移開桌麵上幾個杯子,弄出一塊空的地方,“沒給你插蠟燭,我估計你今天許願許夠了。”

喝了酒喻修景要放鬆一些,笑起來比平常看著開心。

他不怎麽能吃,蛋糕切開也隻要了很少一塊,大的遞給了徐祁年。

“你吃這個。”喻修景推給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有些黑暗的環境裏,被彩燈一照就閃閃發光。

他還是笑著的,望著徐祁年的表情尤其真摯,好像一喝酒就忘了很多事情,回到以前他們還是同學的時候。

時間晚了,音樂聲越來越大,喻修景難得也跟著搖頭晃腦,被邱念山一把抓起來。

“不然我們下去跳舞吧?”邱念山眼睛很亮,躍躍欲試,“你口罩戴上,認出來也沒關係,反正是我們幾個玩兒。 ”

喻修景很猶豫。

“去吧。”徐祁年喝了一口酒。

“沒事兒的,”邱念山笑,“你老公在樓上啊。”

喻修景推了一把邱念山,還是跟著他下樓了。

徐祁年和鄔祺相對而坐,鄔祺拿著自己的杯子和徐祁年的杯子碰了一下。

“喝酒。”

“嗯。”徐祁年又倒了半杯,他握著杯子,偏頭透過玻璃看樓梯底。

邱念山拽著喻修景下去,他倆跑得跟蝴蝶似的。

喻修景有點醉了,徐祁年能看出來,他腳步都是飄的,在舞池裏扭得很隨便,戴著口罩但還是顯眼。

回過頭喝酒,徐祁年發現鄔祺也在看,心裏不舒服。

就跟喻修景唱的那最後一首歌寫的一樣,“我已經習慣做你所愛之人”。

這習慣徐祁年本來慢慢忘了,回到喻修景身邊,就好像去到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裏他們沒有分離,隻有相愛和陪伴。

邱念山帶著喻修景回來的時候,他們玩兒得很熱。

喻修景雖然衛衣裏麵沒穿其他衣服,但本來衛衣就有點厚。他卷了袖子,很快又滑下來。

徐祁年喝多了,手肘撐在膝蓋上垂著腦袋,隻在喻修景過來坐下的時候偏了偏頭,盯著他又不動了。

喻修景跳得臉頰很紅,問徐祁年怎麽了,對方隻是搖搖頭,不說話。

“走了吧?”邱念山和鄔祺說:“大總裁,叫個車。”

站起來喻修景才發現徐祁年醉了,鄔祺好像也喝很多,他們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喻修景靠上去碰了下徐祁年的肩膀,問他:“要不要我扶你?”

徐祁年聽見他在說話,但沒聽清楚他說什麽,就停下來,回過身望著喻修景。

“我說……”音樂聲又變大一些將喻修景打斷。

他不再說話,嚐試著握住徐祁年的小臂。徐祁年低頭看了一眼,沒有什麽特別反應,喻修景就握緊一些,扶著他走下樓。

司機很快就到了,所有人上了車。

邱念山四仰八叉躺在最寬的座位上,嘴裏還在哼歌。徐祁年靠著車窗,一隻手捂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徐祁年住哪裏?”鄔祺問喻修景。

喻修景懵了一下,搖頭。

他看了一會兒徐祁年,說:“先去我家吧。”

下車的時候喻修景才叫醒徐祁年,他看到徐祁年很費勁地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才看向自己。

“怎麽了?”徐祁年嗓子很啞。

“我們到了,下車了。”喻修景說完,自己先下去,站在車門邊等著徐祁年下來。

他還是扶住他小臂,踩到地麵的時候徐祁年晃了一下,下意識用手臂勾住喻修景的肩膀,整個人往他身上壓了壓。

“要我幫忙嗎?”鄔祺把車窗降下來。

喻修景艱難轉過頭,覺得徐祁年撈著他肩膀的手又沉了一些。“沒事,你們先走吧。”

鄔祺猶豫一下,才讓司機開車走了。

站在大門口,喻修景一隻手圈著徐祁年的腰,另一隻手去指紋解鎖。徐祁年也摟著他,身上的溫度比喻修景還要高一些,隔著衣服燙著他。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喻修景帶著徐祁年往屋裏倒,他衛衣跟著提起來一截兒,徐祁年手一滑,掌心貼在他腰側的皮膚上,摸到一層很薄的汗。

喻修景跟著抖了一下,兩隻手去抓著徐祁年防止他摔了,像給了他一個擁抱。

“還要洗澡嗎哥?”喻修景說話的時候揚著脖子,怕碰到他。

其實他自己也沒多清醒,兩個人身上酒精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將周圍的空氣變得沉醉。

喻修景輕微喘氣,聽到徐祁年說要。

徐祁年慢慢撐著他站好了,嚐試著自己走了幾步,背對著喻修景說:“我去洗澡。”

他的背影有些搖晃,偶爾要撐一撐牆壁,但總算還是回了房間。

因為擔心,喻修景不敢去洗澡,在廚房燒好水,靠在島台上望著客房門。

從昨天晚上徐祁年拿出那本相冊開始,這一天對於喻修景而言,過得如同一場夢。

或許在夢裏他也很難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他生日這天,身邊又有徐祁年。

喻修景一個人發呆,聽見水壺很長地響起來,他走過去倒水,等水涼了一會兒,徐祁年出來了。

“剛剛燒好的,還很燙……”喻修景話還沒說完,徐祁年忽然皺了皺眉,捂著嘴轉身往房間跑。喻修景跟上去,浴室門在他眼前關上,徐祁年吐了。

“別進來。”徐祁年吼了一聲,喻修景就不敢動。

“我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喻修景沒有說話,走去自己房間翻出一瓶礦泉水,和剛剛燒好的水中和一下,還嚐了嚐,覺得水溫合適了,就拿著杯子去客房。

徐祁年剛剛刷完牙,臉上手上全是水。明亮的鏡前燈照得他臉色蒼白,嘴唇卻是紅的。

“倒了一點冷的進去,應該可以喝了。”喻修景把水杯遞給他。

“謝謝……”徐祁年嗓子更啞,但眼神清明不少。

他們離開房間,坐到島台前。喻修景看著徐祁年喝掉大半杯,問他還要不要。徐祁年搖搖頭,放了杯子,說:“鄔祺太能喝了。”

“他經常出去應酬,是這樣的。”喻修景手肘撐在桌麵,有些擔心地望著徐祁年。

沉默片刻,喻修景問:“要不然我出去買點藥或者水果吧?我怕你這樣明天會很不舒服。”

“別去,我沒事了。”徐祁年說。

洗過澡,他身上酒的味道好像也跟著被漂過一遍,變得更加清新。

“好吧……”喻修景把剛才打開的礦泉水瓶拿過來蓋蓋子,徐祁年的視線跟著他的手。

水在塑料瓶裏輕輕晃**,喻修景手上那枚戒指的鑽石,在頭頂的燈下璀璨閃光。

“是不是要摘掉了?”徐祁年的聲音沉得如同夜色,“……戒指。”

喻修景手指一頓,慌張地笑了笑。

“應該是……”他看了徐祁年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擰那隻已經重新蓋好的礦泉水瓶。

瓶子被他捏得發出響聲,忽然,徐祁年抓過他戴著戒指的那隻手。

桌麵很涼,喻修景手背上青筋繃起。

徐祁年看著他的手,手指在喻修景掌心不輕不重摁了一下。

“很多人說你的這個紋身是字母’X’,但是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

他抬起頭,對上喻修景的眼睛。

“是什麽時候紋的?”

喻修景沒有躲閃,眼皮抖動一下,眼底就好像蒙上一層霧氣。

聲音哽咽掉一個字,喻修景說:“是我們……離婚之後,拍戲的時候我做的。”

“所以這個紋身的意思是叉嗎?你覺得不好、不想要這顆痣對不對?”徐祁年不受控製地用力抓著喻修景的手,就像他很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卻篤定是他想的那樣。

“是叉還是字母?”徐祁年手指攆上那枚戒指,把喻修景弄得很疼。

喻修景掙紮了一下,身體抖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沒有這樣想……”

他覺得委屈,覺得很難過,不想麵對徐祁年,整個身體往後倒了一下,才把手弄出來。

站在島台前,喻修景用手臂遮住自己大半張臉,過一秒,他穩住了情緒,很快地摘掉戒指放在桌麵上,轉身回了房間。

門哢噠響了一聲,喻修景消失了。徐祁年拿起被扔掉的戒指,恍惚地看了一會兒,覺得燈光明明不亮卻很刺眼,偏過頭才覺得鼻酸。

他揉了揉鼻梁,眉頭皺得很深,眨著眼忍回去。

說不出來為什麽會突然生氣,可能是想到喻修景和鄔瑉晟、鄔祺那麽熟悉,親如家人,可能是發現自己已經錯過了喻修景太多生日,唯一一場如此隆重,他不過也是配合作秀而已。

還可能是因為喻修景唱的那首歌,其實他毫無生氣的資格,也不應該難受,就算那是喻修景想要忘了他的意思,徐祁年也沒有指責的立場。

片刻之後,徐祁年又站起來,推開喻修景房間的門。

他連燈也沒有開,在一片黑暗裏,徐祁年走過去,看見喻修景蜷縮在床頭的身影,站在床邊摸了摸他的頭發。

“對不起……”

喻修景沒說話,他的雙手抱著膝蓋,用一種很自我保護的姿勢坐著。

“對不起。”

徐祁年抬手,強硬地把喻修景抱過去,讓他靠在自己小腹上。

喻修景咬著牙不想發出聲音,咽了很多次,突然想到之前徐祁年說他們是朋友,才顫抖了一下。

“怎麽還跟以前一樣,”徐祁年用掌心蓋住他的後頸,“還這麽喜歡哭的話就哭。”

他慢慢矮了一些身體坐在床邊,把喻修景的腦袋摁在自己肩膀。其實喻修景沒有哭出來,他還是有很多敏感的情緒,可是眼淚因為年齡後麵逐漸變大的那個數字,也變得少和謹慎。

“我特別混蛋,今天是你生日,我想讓你開開心心過完的,”徐祁年揉著他的脖子,說話輕得像歎氣,“對不起。”

喻修景搖了搖頭,手指抓皺徐祁年的衣服。

他腦子很暈,能想的事情很少。

突然想哭可能是醉了,也因為難受。

喻修景悄悄抱住徐祁年的腰,閉眼聞他身上的味道。

他一直覺得,愛也是有味道的。

愛著徐祁年的時候,他會想到小蛋糕的香甜,所以對著蛋糕許願的時候,喻修景又會發現自己在愛他。

這些年來,他隻有一個一直重複的願望。

明年要過得更好,和徐祁年一起。

*

作者有話要說:

[1]歌詞和翻譯都來自[Someone You Lo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