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兩個月後, 駱晉雲的回信到了。

老夫人收到信,便馬上叫來薛宜寧,讓她將信念給自己聽。

駱晉雲寫信並不會拽文,更何況是寫給沒讀過書的老夫人, 所以十分白話。

薛宜寧看著信一句一句念道:“信已收到, 拜母親安。霍澄此人, 兒曾聽大理寺卿徐大人提起,的確忠正有謀略,又出身名門, 前途必然輝煌, 若晉雪願意, 可結下親事。至於信上所提衛國公之孫, 兒的看法是此公府子孫多為庸碌紈絝之輩,衛國公府門風敗壞,後繼無人,二十年內必衰敗, 母親不必考慮。

“兒在遼東一切安好,母親不用掛念。隻是待晉風回京,母親要囑托他好好管教鎖兒功課, 除讀書識禮之外, 也可再物色一名教習武藝的師傅,以便日後選定從文或從武, 不可再忽略大意。

“晉雪性子單純又行事衝動, 如今將要出閣,母親須告誡她三思而後行,不可再犯如陶子和那般錯誤。

“望母親珍重,愛惜身體, 兒再拜上。”

老夫人聽著,連連點頭,想到兒子離那麽遠,又冷又苦,還要惦記家中之事,不由心酸得流淚。

薛宜寧看著信紙後麵的空白處,許久才怔怔將信疊好,還給老夫人。

他一個字都沒提到她。

提到了妹妹,提到了弟弟,關心了侄兒,卻沒提她,也沒提她腹中的孩子,連一句普通的問安也沒有。

老夫人那邊卻沒想這些,開口道:“既然他也這樣說,那就定下霍家這親事吧,晉雪年紀也不小了,嫁了我也安一份心。”

“好,那我同媒人那邊去說。”薛宜寧藏起心中失落,溫聲道。

老夫人點點頭,隨後看了看她已挺起的肚子:“把這事了了,你就別忙了,好好在家休養待產。”

薛宜寧回“是”,老夫人又問:“奶娘丫鬟婆子都安排好了吧?”

薛宜寧說道:“母親放心,都安排好了。”

老夫人露出笑臉來:“等你生了,晉雪嫁了,他們兩兄弟再回來,那這日子便是圓滿了。”

隨後道:“我想好了,你這娃,小名就叫柱兒,過兩年就能和他兩個哥哥一起玩了。”

薛宜寧欲言又止,最後笑了笑,道了聲“好”。

她不喜歡這小名,本想和老夫人商量商量,但思慮片刻,又忍住了。

老夫人和府上上了年紀的媽媽們都說她懷相是男孩,可她總有直覺是女孩,若是女孩,老夫人自然不會取“柱兒”的小名,她也不用和婆婆爭執這小名的問題,隻等後麵生了再說就是。

收到駱晉雲的信後,駱家便與霍家訂下了親事,霍澄年紀不小,駱家這門親事又是他們求之不得的,於是一切都辦得積極,提親,過文定,請日子,恨不能馬上就將媳婦接進門。

駱家自然要矜持一番,隻先過了文定,算作訂下這樁婚事,後麵便先放一放,看看兩位哥哥什麽時候能奉旨回京。

就在駱晉雪訂下婚事後,薛宜寧便到了臨盆之期,生產倒還順利,隻是並未如老夫人所料是男孩,而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

對老夫人來說,女孩倒也還好,畢竟她又有兩個孫子,還沒有孫女,隻是言辭中,為大兒子有些可惜,憐駱晉雲年紀不小,好不容易得個孩子,卻又是個女兒,子孫命不如弟弟好。

黃翠玉則很歡喜,就自己有兩個兒子這件事上,薛宜寧隻怕一輩子都比不上自己。

薛宜寧知道她們的心思,便更心疼自家閨女,給她取了小名寶珠以示寶貝如明珠,日日照料得仔細。

幾個月後,小女娃長開了些,白白嫩嫩,粉雕玉琢,十足的美人胚子,任誰見了都誇讚,老夫人也歡喜,倒與兩個孫子一樣寶貝。

到年底,駱晉風從西境回來了,駱家便與霍家商定日期,辦了婚事,送駱晉雪出閣。

又到來年入秋,寶珠一歲多,模樣更標致了,走路已能走得穩,也能開口叫娘、祖母,說簡單的話。

此時大周與南越關係卻是劍拔弩張,大戰在即。

駱晉風說,既要開戰,那駱晉雲便要回來了,無論是領兵去南方,還是鎮守京城,都需要讓皇上信任之人。

家中便開始盼起來,果然,沒幾天,召駱晉雲回京的聖旨送往遼東。

駱晉雲回京,便是在立冬日,算下來,他足足在遼東待了兩年。

家中提前月餘就開始準備,等到他回京那一日,又是大擺筵席,闔家相迎。

他是駱家族人的頂梁柱,所有人都仰仗他而活,哪怕他被貶遼東兩年,也仍改變不了他在駱家的地位。

一早,薛宜寧在鏡中看了看自己。

距離他們上次見麵,又過了兩年,而且她還生了個孩子。

新來的丫鬟喜鵲拿了衣服來給她看,說道:“這件好看,夫人今天就穿這件吧?”

薛宜寧將她拿來的衣服看了眼,意外道:“粉色?”

她笑了笑:“我如今還能穿粉色麽?”

喜鵲立刻道:“當然能穿,夫人皮膚白,什麽顏色不能穿?”

薛宜寧將衣服拿到麵前比了比,果真是小姑娘的顏色,放在身上將人都襯得惹眼了些。

“算了吧,還是換件穩重些的,今日嬸娘姑姑們都在,別讓她們覺得不端莊。”她說。

喜鵲笑道:“那好,那等明日穿,明日他們不在,就穿給將軍看。”

她是比燕兒還活潑的性子,什麽都敢說,薛宜寧聽這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後來她挑了件淺藍色繡白梅的短襖,倒也顯年輕,還不那麽扮嫩。

才用完早飯,奶娘抱來了寶珠,到薛宜寧麵前便哄著寶珠道:“寶珠快,說爹爹辛苦了,爹爹抱?”

寶珠軟軟開口道:“嘚嘚辛苦了,嘚嘚抱……”

奶娘便誇道:“咱們寶珠就是聰明,一教就會。”

薛宜寧笑著將女兒抱入懷中,點著她柔嫩的小臉道:“你這孩子,二叔會叫,祖母會叫,就是叫爹時舌頭捋不過來。”

“娘……”寶珠伸腿要在薛宜寧身上踩,薛宜寧擋開她的小腳道:“今日家裏要來人,別把娘衣服踩皺了。”

說著將孩子交給奶娘,囑咐道:“今日府上人多事雜,我怕是沒空看她,你不用管別的,將她照顧好。”

奶娘連忙道“好”。

薛宜寧看著女兒,將她頭上繡著小兔子的風帽正了正。

老夫人說,寶珠像他們兩個人,眉眼像她,鼻子嘴巴像駱晉雲。

黃翠玉總在她麵前得意有兩個兒子的事。

她自己母親蕭氏也說,讓後麵駱晉雲回來了,趕緊再生個男孩。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頭胎還是生男孩好。

可這一年多,女兒給了她許多的歡樂與慰藉,她很慶幸有這樣一個女兒,卻不知道駱晉雲會怎麽想。

在她生下寶珠和駱晉風回來時,老夫人都往遼東送過信,她知道,駱晉雲早得知她生的不是男孩,而是女兒。

他當初也沒急著要孩子,如今,應該不會那麽在意這件事吧,再說就算要兒子,以後總會有不是麽?

……

此時的駱晉雲,正行到城郊驛站,在驛站內暫時停歇,並換上朝服,準備進城後入宮覲見。

一切就緒,才重新上馬往城門而去。

隊伍走到一片四寂無人的野竹林旁,卻隱隱聽見有人聲。

駱晉雲停下馬,隊伍在他示意下噤聲,這時眾人便聽出來,是有女子在竹林內哭喊。

“你們二人,去看看怎麽回事。”他吩咐。

身旁兩個將士領命入竹林內查看,不一會兒外麵人便聽到裏麵的嗬斥聲:“你們做什麽!”

聽見這聲音,駱晉雲又安排了三人進去。

之前是為隱藏形跡,悄聲查看裏麵是什麽情況,現在既然裏麵兩人已經發出聲音,那便最好多幾個人過去,以免有意外。

果然沒一會兒,幾名將士帶了兩個衣褲淩亂的人出來,有一人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抱著衣服,另一人光著屁股,卻穿著上衣,那上衣看著卻也是士兵的衣服。

將士上前稟告道:“將軍,這兩人在裏麵奸|**一名女子!”

這時,一個小姑娘被帶了出來,那姑娘衣裙早被撕毀,此時連身體都遮不住,一到駱晉雲馬下便癱坐在地上,悲痛欲絕。

駱晉雲讓張平遞了件衣服下去,問之前那兩人道:“你二人是哪裏的士兵?這女子是什麽人?”

那兩人相互看看,卻不說話,其中那名提著褲子的人想說話,卻被他身上威勢所懾,有些腿軟,隨後又硬聲道:“你又是誰?在此多管閑事!”

駱晉雲身旁張平一把抽出佩刀來指向他道:“問你便回話,否則直接結果了你這畜牲!”

那人被嗬,往後縮了縮,這才戰兢著回道:“我,我是北門城防的隊長……不過偷了個懶,拉了個婊|子來放鬆放鬆而已……”

“你胡說……你胡說……”那被侮辱的姑娘哭道:“官爺,我不是婊|子,我是住在城郊,每日隨爹進城賣豆腐的張家村人……他們之前調戲過我,今日我爹腿傷,沒同我一起,就我一人,他們竟……將我拉入竹林……”

姑娘已說不出話來,幾乎哭得背過氣去。

駱晉雲盯向之前兩人:“這麽說,你們是擅離職守,強|暴民女?”

那名隊長回道:“是與不是,也與你無關,京兆尹是我爹,就算是見了官我也不怕!”

“京兆尹是你爹?”駱晉雲冷笑一聲,抽出腰間佩刀,一刀割開他喉嚨。

另一人還沒反應過來,刀鋒已至他喉前。

兩人隨即倒地,駱晉雲將刀送入刀鞘,才發現自己袖子上濺了幾點血跡,好在朝服是深紫色,看不太出來。

張平在旁提醒道:“將軍,他剛才說京兆尹……”

“既然見了官也判不了他的罪,不如直接了結了他。”駱晉雲回答。

張平沒再說話。

駱晉雲說道:“稍後我進宮麵聖,會順便稟告此事。”

他明白張平的提醒,他們在軍營中待久了,殺戮之氣的確會重一些,這在邊關沒什麽,但來到京城,處處是皇親貴戚,各種關係盤根錯節,哪怕他身居高位,行事也要小心一些。

的確是這樣,原本他也不是個衝動的人。

可這姑娘,看上去才十三四歲,他若早一點有孩子,差不多也能有這麽大了。

見此情形,他忍不了。

他吩咐張平道:“你親自送她回家吧,盡量勸勸她。”

“是。”張平回。

駱晉雲看一眼那淚流滿麵的小姑娘,策馬往城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