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乍然聽到薛宜寧要回駱家的想法,蕭氏既吃驚,又抗拒。

薛家向來就是名門大戶,哪怕這幾年稍有沒落,那也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蕭氏這輩子受的最大的委屈就是在駱家。

她的女兒,從小便是京城裏最奪目的明珠,美貌無雙,知書達理有才情,嫁了駱家,卻屢屢被輕賤,什麽納妾,娶平妻,如今還將她扔在娘家不聞不問,連她這個做親家的找上門去都不理。

這駱家人,太傲慢,太無禮了,她的女兒和外孫,就是一輩子待在薛家又怎樣?

薛家不差這口飯,照樣能將他們養得好好的,說不定倒比他駱家的子孫還出息!

如今女兒卻說要自己回去,她既咽不下這口氣,又心疼女兒。

“你就算自己回去,萬一他們不開門呢?”蕭氏問,隨後道:“這種事,她可真做得出來!”

她這說的就是駱家老夫人了,薛宜寧自己也知道自己那婆婆做得出來。

薛宜寧說道:“母親,婆婆是小地方的人,不像你是閨閣千金,讀過書,學過禮,她做事難免直白一些。說和離,是我先說的,回娘家,也是我自己回的,她兒子這次本是得勝歸來,加官晉爵不在話下,卻因為我而冒犯天顏,被貶去遼東那苦寒之地。

“母親,誰也不知皇上這口氣什麽時候消,不知駱晉雲這一去是三年,五年,或是十年……換了你是我婆婆,你又怎麽能高興?

“若是在父親和哥哥被放出來之前,有人和我們說,隻要去求駱家就行,隻怕我們願意在駱家磕三天三夜的頭,不是麽?如今,不過是自己回去,丟些麵子而已。”

蕭氏回道:“那她要是不讓你進門,你怎麽辦?你這又是近五個月的身孕了。”

因她懷孕,又待在娘家,所以這幾個月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怕出門見了人,別人問起來,難免尷尬。

她現在已經顯懷,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有孕了,若是站在駱家大門外不讓近,那真是有如坐囚車繞城示眾一樣難堪。

薛宜寧說道:“母親,我既作好決定回去,自然要將可能發生的事都想好,作好應對再說。婆婆與弟媳雖有些蠻橫,但都不是毒辣有城府的人,我了解她們,會有辦法應對的。”

蕭氏仍是擔心,不由問旁邊兒媳方霓君:“你覺得這樣行嗎?”

方霓君作為嫂子,說話不對有容不下小姑子的嫌疑,所以謹慎開口道:“母親怕什麽,再怎麽樣,阿寧都有薛家作後盾呢。駱家現在也確實不像樣,外麵竟有人傳那不知廉恥的寡婦就是他們家姑娘院裏的,這是人說的話麽?”

薛宜寧一聽心就猛然一顫。

這不就是在暗指駱晉雪也是個輕浮女子,與那讀書人早已暗通款曲麽?

再不想辦法改變傳言風向,等這說法讓人相信,那便真的再無回天之術了。

薛宜寧說道:“母親,駱晉雲用自己的前程換來了薛家如今的安寧,我就當還他的恩情,也該去幫幫他妹妹,更何況那也是我家,是我腹中孩子的家。駱家明明是將門功勳之家,兩兄弟都在戰場用命守衛疆土,他們家不該被人這樣議論。”

蕭氏終究是點點頭,無奈道:“你要去,那便去吧,多帶些人在身邊,真要他們臉色不好,你回來便是。”

薛宜寧答應著,心想既然她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事不宜遲,當日上午她便帶著兩個丫鬟,五六名小廝,乘了轎子,往駱家而去。

到了駱家,玉溪去敲門。

裏麵應門的小廝認識玉溪,一見她,立刻欣喜道:“是玉溪姐姐。”

玉溪道:“夫人回來了,開門吧。”

小廝正要開門,身後一名管事正好過來,攔住他道:“得去後院稟報老夫人吧?”

那小廝一恍神,想起之前薛家夫人過來老夫人不讓開門的事,正有些為難,薛宜寧朝身邊小廝一個眼色,五名身強體壯的小廝一齊出動,走到大門外,直接擠門闖了進去。

玉溪朝那管事冷哼一聲,轉身去扶薛宜寧。

管事見勢不對,連忙往後院跑,要去告狀。

子清卻開口道:“站住!”

說著就讓人把他抓了回來。

薛宜寧被扶著踏進門檻,讓薛家轎夫回去,隨後吩咐關上大門,看向那名被抓回來的管事。

這管事他認識,是黃翠玉院裏一名媽媽的男人,以前似乎就在外麵打打雜,現在竟穿上管事的衣服,在前院做事了。

她冷聲問:“我不過離開幾個月,這府上就變了天,怎麽連前院的管事都成了我不認識的人?誰給你安排的?”

那管事有些不服,態度不屑道:“當然是老夫人安排的。”

“是嗎?回頭我問問母親。但不管你是誰安排的,竟如此無禮,這管事你也不用做了,順便再扣半年月錢。”說完,她就朝玉溪道:“記下來。”

那管事道:“你……你沒這權力!”

薛宜寧改口道:“扣一年月錢。”說完看向他:“你看我有沒有這權力。”

說完,轉身往前走去。

才入後院,便見到聞風而來的黃翠玉。

那管事的婆娘就站在黃翠玉身旁,一臉憤恨地看著薛宜寧。

黃翠玉先看了看薛宜寧已經隆起的小腹,隨後就笑道:“這不是……”

她有意頓了頓,問:“我如今該怎麽稱呼你呢?薛娘子?”

薛宜寧冷色道:“弟妹,和我這般說話,你是長幼尊卑都不分了?主人如此無禮,也難怪我回娘家幾個月,駱家名聲就被糟踐成了現在這樣。”

“你……”黃翠玉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你不是和我們駱家和離了嗎?現在自個兒跑回來,又是什麽意思?”

薛宜寧絲毫不為所動,緩聲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與夫君和離了?”

黃翠玉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一開始薛宜寧住進娘家不回來,阿貴便說夫人要與將軍和離了,隨後大哥回來了,也和婆婆說過,兩人大概就和離了。

隻是這事一直沒辦下來而已,後來大哥還一言不發就去遼東,這事便徹底耽擱下來。

此時已有許多下人或走過來,或躲在附近看,薛宜寧便索性說道:“不管外麵怎麽傳,我和我夫君是不是討論過和離這回事,但終究是沒和離,我現在還是這駱家的主母,還是你大嫂,我想回來就回來,沒有你反對的份。再有人不將我放在眼裏,就是主子,我也照樣罰禁足,罰月銀。”

黃翠玉怒火中燒,想來想去,轉身就往福祿堂去。

她是弟媳,被薛宜寧用長幼尊卑來壓,那對婆婆呢?

老夫人可是恨透了薛家,恨透了薛宜寧,看她到時怎麽有臉待下來!

黃翠玉往福祿堂去,她也緩步往福祿去。

等她走到時,黃翠玉早到了一會兒,在老夫人麵前將她回來的事告了一狀。

老夫人臉上帶著怒,靜靜看向門外。

薛宜寧在玉溪攙扶下邁進門檻,朝老夫人行了一禮,溫聲道:“給母親請安。”

老夫人早聽說她懷孕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已有懷相的她。

這肚裏可是她家大兒的孩子,大兒如今都要三十了,可算是有了個孩子。

可她恨薛宜寧鬧得駱家與金家不和,恨她還要和自己兒子和離,恨她家通敵,害得兒子丟了官,遠走遼東,所以此時便憤恨滿懷,不願理她。

她冷哼一聲,漠然回道:“這不是薛家的千金大小姐嗎,你這一禮,我可受不起。”

薛宜寧朝黃翠玉道:“弟妹先下去吧,我和母親說會兒話。”

黃翠玉知道老夫人也同自己一條戰線,不屑道:“你是誰,憑什麽指使我?”

薛宜寧隻看向老夫人,撐了撐自己腰,似乎站得有些累了。

老夫人終究還是想起那是駱晉雲唯一的骨血,她也想聽聽這薛氏要和她說什麽,便朝黃翠玉道:“你先下去吧。”

黃翠玉不服氣,卻沒辦法,隻好冷著臉下去了。

待她走,薛宜寧說:“母親能讓我坐下麽?”

老夫人帶著氣,悶聲交待:“你坐。”

薛宜寧坐到她身下,誠聲道:“母親,我知道您恨我,恨薛家,所以我如今來向您賠罪,您後半生,我也好好服侍您,孝敬您,替您分憂,打理好後院,好麽?”

老夫人譏誚一聲:“合著我駱家是你家菜園,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呢!”

薛宜寧說道:“我自然沒有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之前我母親本想來向您道謝,順便告知您我有孕的事,讓您派幾個人接我過來,卻吃了閉門羹,我們也自知沒臉,所以再沒有提這事。我母親也說,大不了,我就在娘家待著,以後孩子出世了,就讓他姓薛,入薛家族譜……”

老夫人臉上不悅,欲樣。”

壞了名聲,她還怎麽嫁人?我便是因此,才等不及自己過來的。”薛宜寧說。

這事正是老夫最心急的事,聽她這樣說,不由問:“這事你有辦法?”

薛宜寧說道:“我過來之前,已想了對策,暫且可以一試,總比任外麵傳謠言的好。”

老夫人便連忙道:“那你快說能怎麽做,晉雪都在房中哭了好幾天不出門了,我恨不能再找人去把那陶子和打一頓,卻又怕別人說得更難聽。”

薛宜寧安慰道:“母親身體弱,受不得急,您將這後院的事還是交給我,一切我來處置好麽?不管我做得怎麽樣,總能讓您輕鬆一些。”

老夫人不由看一眼她肚子:“可你這身子……”

薛宜寧搖搖頭:“無妨,他倒挺乖,除了前兩個月吃不下,後麵一直很好,沒什麽不舒服的。”

老夫人微微露出一絲笑,問:“幾個月了?”

薛宜寧回答:“快五個月了。”

老夫人歡喜地點點頭,頓了頓才說道:“也罷,庫房的鑰匙在我這裏,賬本和對牌都在二媳婦那裏,回頭我都讓人交給你,你自己看著辦,最要緊,就是這晉雪的事。”

薛宜寧應下:“好,我明白的,明日一早我便去辦晉雪的事。”

聽她這話,老夫人不由就心安下來。

以往那兩年,有她管著家裏,什麽事都沒有,後來她不在幾個月,事情交給老二媳婦去打理,竟就鬧出了那麽大的醜事,她什麽風聲都不知道,直到聽見人在外麵叫罵,驚得她差點暈過去。

但除了打罵發賣那幾個壞事的,她也不知該怎麽辦,懷疑後院還有這樣的醃臢事,卻又不知該怎麽查。

大兒子去了遼東,二兒子還在孚良,二媳婦是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卻什麽都幹不成,她愁得吃不好,睡不著。

如今大媳婦回來,興許這事都能解決了吧。

過幾個月,家裏又能添丁。老夫人隻覺連日來的頭昏腦漲都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