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泡了一會兒,水漸漸冷卻,她想起身,卻又疲勞不堪,提不上一絲力氣,隻想再躺一會兒,而後,意識就陷入模糊中。

等在浴房外的子清也打起了盹,窗外寒風蕭瑟,四靜無人。

不知過了多久,子清被一陣咳嗽聲驚醒,猛然回神,發現自己竟在浴房外的坐榻上睡著了,立刻跑進浴房來,才知咳嗽的正是薛宜寧。

她還坐在浴桶內,滿頭滿臉都是水,一聲聲不住地咳嗽,明顯是睡著後掉進浴桶,被水嗆醒的。

子清連忙過去替她擦淨臉上的水,扶她起身,碰到浴桶的水,才發現這水早已冰冷,竟不知主子在裏麵泡了多久,隻怕早已受寒。

本想說自己去煮碗薑湯來,讓薛宜寧喝了再睡,可她卻困乏至極,被扶到床邊就又無力地昏睡過去。

子清沒辦法,隻好作罷,拿帕子來替她擦拭打濕的頭發。

見她一隻手一直緊攥著,子清奇怪地去看她手心,她卻在睡夢中都不鬆手,隻等到兩刻後,她完全睡熟,子清才將她手打開,看清裏麵是一隻玉佩。

子清在薛家長大,雖是丫鬟,卻也見識不少,大致懂一些玉器成色之類的,而這枚玉佩雜質甚多,一看就是最廉價普通的玉佩,看做工也一般,雕的似乎是一隻鳳凰,但羽毛頭冠也簡單得很,不像別的鳳凰那麽精巧,總的來說,這玉佩並沒有特別之處,卻不知夫人為什麽這麽寶貝。

子清替她將玉佩拿下,放在了她枕下。

沒一會兒,外麵傳來更鼓聲,竟已是四更天了,也就是說,薛宜寧在浴桶裏待了一個多時辰。

子清擔心著,守在床邊沒敢離開,怕她生病。

果然到天初亮時,她自床邊瞌睡著醒來,一眼便見到薛宜寧整張臉都紅彤彤的,極不正常,伸手一探,發燒了。

子清連忙去叫人,再回來時,薛宜寧正好醒來,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緊張道:“我那隻玉佩呢?”說著想要爬起身來,卻咳了兩聲,一分力也使不上。

子清連忙攔她道:“夫人你生病了,先躺著,那玉佩被我放枕頭下了。”

薛宜寧伸手想去摸枕下,子清知道她難受著,立刻從枕頭下替她將玉佩拿出來。待看見玉佩,薛宜寧才鬆了口氣,又因為頭痛,無力地閉上雙眼。

子清好奇道:“這玉佩我看不是挺普通的嗎?夫人怎麽這麽寶貝?”

薛宜寧沒回這個問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

子清便沒再問,和她解釋道:“昨晚夫人那麽晚吹夜風回來,又泡了很久的冷水,我也是睡著了,直到夫人被水嗆醒我才扶夫人到**來,大概是受了風寒,剛才我和玉溪說過了,她讓人請大夫去了。”

薛宜寧確實難受,頭疼,似有千斤重,渾身都提不起力氣,咳了兩聲後,才艱難道:“替我去和母親說一聲,今日不能過去了。”

子清連忙答應,“已經去說了,夫人就好好休息,別再記掛這些事了。”

薛宜寧不再說話,又昏昏沉沉睡死過去。

她這一病,到第三天才退燒,卻也隻能臥床,下床都艱難。

在第三天傍晚,駱晉雲來了金福院探病。

過來時,薛宜寧正睡著,他就坐在了床邊。

原本,他是心知肚明她為何突然“生病”的。

母親剛剛和他說,四月初七是她的生辰,他不該把時間挑在這一天。

所以他意識到,她在是用這種方式在和他抗議。

可現在真正看見她,小小的臉,帶著不自然的紅,沉睡在被褥中,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憐惜,又覺得她似乎是真的病了。

莫非是前夜那麽晚回來,吹了風?

在床邊靜坐了一會兒,微一偏頭,就看見她枕邊放著一隻小巧的玉佩。

他將那玉佩拿起來看了眼,質地厚重,分量卻較輕,像是塊劣質玉,雕的似乎是個什麽鳥,像鳳凰又不像,總之雕工也很粗糙,足以證明玉肯定不是好玉。

這倒讓他意外,他以為似薛家這般鍾鳴鼎食之家不會有這麽差的玉石。

此時薛宜寧醒了過來,見他手上拿著的玉,神色不由一怔,屏息沒說話,隻是一動不動盯著那玉石。

駱晉雲看見了,開口道:“醒了?”

這一次,他竟是難得的溫柔語氣。

薛宜寧點點頭,回道:“多謝夫君前來探望。”

駱晉雲見她看著他手中的玉,似乎是很寶貝緊張的樣子,便問:“這是哪裏來的玉?”

薛宜寧輕聲回:“以前在山上求的。”

原來是這樣。駱晉雲想,大概像平安符吧,雖然便宜,卻因為是求來的,所以許多人都很看重。

他將玉佩放回了原處,又問:“好些了沒?”

薛宜寧回道:“大夫說是風寒,可能還有幾日。”說完,咳了兩聲。

駱晉雲說道:“剛才我見過母親了,受了母親批評,才知四月初七是你二十歲生辰,你前夜怎麽沒說?”

薛宜寧默然片刻才回道:“是我的生辰也不妨事,我沒準備辦。”

“還是要辦的,可以請幾個要好的來家裏坐坐,至於柳兒進門,等四月底或五月再說。”

他這樣說,讓薛宜寧想起了以前身邊幾個好友,不由黯然。那些好友都是前朝舊臣,如今改朝換代,舊臣們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一切都不再。

這時子清端了藥來,讓她起身來服藥。

駱晉雲主動扶她起來,又拿了碗道:“我喂你吧。”

薛宜寧受寵若驚,也沒力氣多說話,就由他喂。

藥極苦,喝一口,她便要皺一下眉頭。

這讓駱晉雲想到了侄子鎖兒,片刻後安慰道:“喝完了藥,給一顆飴糖你?”

薛宜寧輕輕搖頭。

喝完了藥,駱晉雲說道:“這幾日好好休息,藥要按時吃,平陵公主過來,你又得操勞。”

薛宜寧此時突然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來看她,又是今天來看她。

她是前天夜裏後半夜發病,第二天一早他就出門了,那時候應該是不知道的,但晚上回來肯定是聽說了的,卻沒來看她,直到又過了一天,才來看她。

大概,他以為她是不滿他將夏柳兒進門時間定為四月初七,所以有意裝病,而他自然不會搭理。

但到今天,老夫人找他了。

老夫人大概和他說了兩件事,第一是四月初七是她二十歲生辰,將夏柳兒安排在這天進門確實不合適;第二是平陵公主要過來,這一次過來主要是相看駱晉雲的妹妹駱晉雪,意義非同小可,家中一定要有人來安排,而接待這樣身份的人,老夫人不會,怕禮數不周,隻有她能安排。

所以她得快點好起來,真病倒好說,幾天時間大概也好了,但若是假病,卻極有可能用這事來威脅駱家,叫駱家知道她得罪不起。

駱晉雲親自來看她,主動改了夏柳兒進門的時間,又給她喂藥,大概就是他退一步,而她,不管真病假病,必須要在平陵公主過來之前好起來,操辦接待事宜。

她回道:“夫君放心,平陵公主過來的事,不會耽擱。”

駱晉雲點點頭,又扶她躺下,然後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病。”

她輕柔地“嗯”了一聲。

駱晉雲走了,玉溪過來替她掖了掖被子,略有不滿道:“夫人都病成這樣了,還催著夫人快點起來操辦平陵公主來的事,也不說多陪陪夫人。”

薛宜寧呆呆望著房頂,一言未發,隔一會兒,又將枕畔那隻玉佩捏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