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昏昏沉沉熬了好幾天,除了睡覺就是喝藥,到第五天,人終於精神了一些,平陵公主過來的事也再耽誤不得,薛宜寧便從**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去向老夫人請了安,然後按老夫人的意思,回來擬好接待平陵公主的具體儀程,給老夫人親自過目定奪了再安排。

雖然老夫人不太懂這些,但這對駱家來說是大事,所以不敢不聞不問。

平陵公主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她有個兒子,據說為人敦厚老實,年至二十,尚未成親,此次平陵公主說是來駱家坐坐,但兩家都心知肚明,平陵公主是來相看兒媳婦的。

駱家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婚,還有最小的女兒駱晉雪今年十七,正是成婚的年紀,按駱晉雲的擇親態度,他是非常希望能與平陵公主成為姻親的。

駱晉雲的擇親態度就是,一切以駱家的家族地位為首。

若能與平陵公主成為親家,那就成了皇親,而平陵公主還不是普通的皇親,她是當今皇帝的胞妹,而她的丈夫,則在戰場上為救皇帝而死。

平陵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對功臣是器重,對這位妹妹,則是憐惜、愧疚。

與平陵公主成為親家,那駱家的地位,從此便固若金湯。

薛宜寧回到房中時,子清正坐在床邊編紅繩。

薛宜寧問她:“在編什麽?”

子清回道:“我見夫人這麽寶貝這塊玉,生病都捏在手裏,就想給這玉編個繩,讓夫人戴在身上。”說著,看了看她放在枕邊的玉佩。

薛宜寧也將那玉佩看了看,頓了片刻,才回道:“算了吧,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就不戴了。”

子清覺得奇怪:“可是……”

她不相信主子說的“不重要”,還沒問出口,就見薛宜寧過來拿了玉佩,又看了片刻,將它放回了梳妝盒深處。

以前那玉佩就是放在那裏的,除非特地去找,平時絕不會看見。

可夫人明明是很看重這玉佩的,要不然為什麽生病時總拿著它?

但子清看了出來,夫人是真的不想戴在身上,也不會和她說其中原由。

心裏一時有些落寞。

她和玉溪,都是在夫人出嫁前不久才被安排到她身邊照顧的。

最開始,夫人整日的不說話,隻是坐著發呆,偶爾開口,會不小心把她們喊成鬆月,然後夫人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喊錯了,會因此又陷入沉默。

夫人好像並不習慣由她們來伺候,不怎麽吩咐她們做事,也不和她們聊天,甚至連話都很少說,也從來不見笑。

後來,她與將軍訂親、成親,臉上也沒什麽多的表情。

直到嫁進駱家,成了駱夫人,她突然就開始笑了,那樣的笑非常溫婉端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仿佛畫出來的一樣。

有外人在時,夫人臉上總是掛著那樣的笑。

等到沒人了,獨自待在金福院,她就會沉默,發呆,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盡管現在她願意和她們說一些話了,但有些話也從來不提,比如薛家為什麽把鬆月換掉了,為什麽那時候她好像不開心,為什麽夫人從薛家帶了一盆蘭花過來……而子清現在也看了出來,這個玉佩也是夫人不願多說的。

她放下了紅繩,不再編了。

薛宜寧到書桌前坐下來,將接待平陵公主的府中布置、相應菜品、當日儀程等等悉數寫下,一是寫好後給老夫人過目,二是也讓自己不要錯漏。

玉溪擔心她身體剛好,熬不住,卻又知道這是急著要做的事,隻好吩咐人給燉一碗燕窩來,好讓薛宜寧補補神。

結果燕窩燉好了,薛宜寧卻又說沒胃口,隻喝了兩口就說實在喝不下,又給放著了。

連燕窩都喝不下去,又怎麽有力氣做事?不過是強撐著罷了……

玉溪歎了口氣,在心裏替主子惋惜。

主子多好的一個人啊,隻是不該嫁到這駱家來,一邊拿人當苦力使,一邊又作踐人,就如暴發戶一樣,樣樣做得不合規矩,卻還自視頗高,拿鼻孔看人。

如果沒有改朝換代這事,主子肯定不會嫁武官,而是嫁個飽讀詩書的名門公子,就主子這般人品,婆家估計樂開了花,得把人捧起來。

第二天薛宜寧就將單子拿去了福祿堂,因老夫人不識字,她便一項一項念給老夫人聽。

老夫人認真聽著,倒想摘出一兩項錯處來糾正,卻又發現以自己的見識,確實摘不出來。

到最後,她開口道:“你看我這兒這幔子,這坐墊,枕頭之類的,都有些偏舊了,也不是什麽上等綢緞做的,要不要全部都換新的?”

薛宜寧輕笑道:“母親想的倒也是,隻是眼下時間倉促,怕是配不齊特別合適的,府上下人都是才采買過來的,沒什麽經驗,忙中容易出錯。”

老夫人一想也是,點點頭,還在猶豫時,又聽薛宜寧繼續道:“再說平陵公主雖是公主,但母親也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也沒低到哪裏去,公主過來,咱們好好款待就是了,倒不用處處顯得敬重。”

薛宜寧這話讓老夫人很受用,心裏得意一番,隨後就領會到薛宜寧真正的意思。

所有東西都換新,顯得太刻意、太上趕子了。

平陵公主之所以說起來看她,是因為當初她們一同從幽州來京城,在路上有了些交情。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兩人一方有兒當娶,一方有女待嫁,這便是一次相看。

若沒有兒女親事這事倒罷了,但有這事,他們駱家還是女方,就不該那麽上趕子,顯得女兒多嫁不出去似的。

老夫人恍然大悟,心想還好有兒媳提醒一下,要不然就要讓平陵公主在心裏看低自己了。

雖這樣想著,卻還是不動聲色,假意琢磨一陣才點點頭,回道:“那就這樣吧,回頭你去安排,也要好好盯著,別讓下人們偷懶壞了事。”

薛宜寧點頭應下。

一切都準備妥當,哪想到平陵公主到來那一日,她卻又開始頭疼了,玉溪和子清輪番探了她額頭,都覺得有些微燙,這樣子本該好好休息,可老夫人是絕計不會同意的。

薛宜寧想了想,隻能一早匆匆喝了碗前日抓的藥,便開始忙接待公主的事。

巳時,平陵公主的輿車到了,老夫人在門口相迎,薛宜寧、黃翠玉也跟著,待平陵公主下轎,一齊下跪請安。

平陵公主喪夫已有四年,臉上帶著幾分愁苦之相,人倒還算和氣,走上前含笑讓幾人起身,又親自扶起老夫人。

“一轉眼,我們都已進京兩年多了。”公主說。

老夫人回道:“是啊,有時午睡了恍惚,以為自個兒還在幽州呢!”

公主笑道:“我也是呢,時間易逝。”

老夫人正要請平陵公主入府,這時突有一人從平陵公主身後走上前道:“阿寧?”

薛宜寧微怔,抬眼看去,隻見一道熟悉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