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隔了好久,她才不敢置信道:“靖靖?”

舒靖靖快步走到她麵前,一把拉住她道:“對呀,就是我,聽說你嫁了駱大將軍,我特地求舅媽帶我來的!”

薛宜寧不由展顏,隨後卻忍不住紅了眼。

看見故人,便會想起許多事,又想起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所以總會忍不住動容。

舒靖靖的娘親,是平陵公主已故駙馬的姐姐,遠嫁成都,舒靖靖便在成都長大。

五年前,舒靖靖隨祖父進過一次京,因緣際會,與薛宜寧認識了。

舒靖靖隻是京城待了三個月,兩人便一起玩了三個月,臨走時依依不舍,哭著約好以後一定再見。

後來沒等到他們見麵,世道就變了,天下易主,廢舊立新,如駱家這樣的功臣一飛衝天,如薛家這樣的前朝世家走向沒落。

關於舒家,薛宜寧隻知舒家祖父是堅持平叛到最後的,到幽州兵破城進京後發生了太多的事,她便再沒關注舒家的消息了,但看如今舒靖靖狀態還不錯,大概因為與已故駙馬的關係,家中沒出什麽事。

這時平陵公主朝老夫人說道:“我這外甥女,聽說我要過來,非說她與你大兒媳是好姐妹,要同我一起,我沒辦法,就帶她過來了。”

老夫人馬上笑道:“這是公主仁厚,外甥女才願意在您跟前纏磨。”

說著迎公主進府,舒靖靖已經拉了薛宜寧,一邊往裏走,一邊輕聲問她:“你怎麽好像瘦了?”

薛宜寧回道:“才受了一回風寒,在**躺了幾日,吃不下飯,就瘦了。”

舒靖靖關心道:“那你可得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回來。”

到了福祿堂,平陵公主與老夫人一起說話,說到高興處,平陵公主就順口提起了駱晉雪,老夫人也就讓人去叫來駱晉雪。

沒一會兒,駱晉雪由丫鬟帶進來,上前給平陵公主請安。

老夫人與薛宜寧一見駱晉雪,臉上便稍稍變了神色。

因為駱晉雪穿了身嶄新又鮮豔的桃紅色裙子,又戴了隻華麗的大鳳釵,上了京城最時興的桃花妝,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用力了,看上去就像一門心思想做人家兒媳婦似的,是比老夫人想換新帷幔靠墊更大的錯誤。

平陵公主就算以前不是公主,那也是節度使的妹妹,貴婦們維持臉上的優雅是看家本事,所以見了駱晉雪,平陵公主並沒有多說什麽,倒是誇讚了幾句模樣標致,乖巧懂事,絲毫沒露出看不起的樣子來。

但失禮就是失禮,老夫人心裏清楚,這平陵公主多半是看不上自家姑娘了,顯得太想登高,眼皮子太淺。

待用過飯,老夫人就請平陵公主到花園中去走走。

路線是薛宜寧提前安排的,正好從福祿堂出去,沿途的萱草都開花了,看一路萱草,到臨湖的花廳坐一坐,喝口茶。

駱家宅院裏景致其實非常一般,也沒什麽名花異草、奇石珍寶,老夫人和駱晉雲都不愛這些,也就沒用心,公主見識多,自然看不上。

但老夫人讓人在福祿堂附近這一路的空地上種了許多萱草,本是用來做菜的,正好這個季節這些花都開了,黃燦燦的,一簇一簇,格外好看,況且它又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忘憂草,公主一定喜歡。

果然,看到沿途的萱草,不隻平陵公主,連舒靖靖也大呼好看,薛宜寧就讓丫鬟去摘一點,回頭讓平陵公主和舒靖靖帶回去煮來吃,公主欣然應下。

走到水邊花廳,四麵開窗,水風吹來,格外舒暢,舒靖靖歎息道:“這兒真舒服,倒適合聽個什麽曲子。”

平陵公主笑道:“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駱大將軍一心報國,日夜操勞,可不像旁人養了一堆伶人在家裏。”

平陵公主說得對,駱家的確沒養藝伎伶人,一來是沒用心去籌措;二來是才開府兩年,確實還沒顧得上。

舒靖靖嘟唇,“我就是隨口念叨一下。”說完,卻看向薛宜寧眼睛一亮,大喜道:“阿寧不是琴彈得好嗎,要不然你給我們彈一曲?”

薛宜寧一怔,驚覺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連忙回道:“那都是小時候弄的些小玩意兒,現在哪還記得那些。”

“不行,你以前答應過我專門彈曲給我聽的,現在好不容易見一麵,你竟然推辭。忘了也不打緊,你就彈個《長相思》也行。”舒靖靖央求道。

《長相思》是學琴入門曲,她這樣說,薛宜寧再推辭說忘了都不行。

笑了笑,薛宜寧隻好說道:“兩三年沒碰了,琴都在庫房鎖著,說不定早被老鼠咬了。”

舒靖靖大驚:“堂堂‘鳴玉’,竟然說被老鼠咬了?”

薛宜寧朝子清道:“去把琴拿過來吧。”說著就朝舒靖靖道:“我讓人去拿了,等下看看。”

其實她怕風,在這花廳內根本吹不得,坐了這一陣,隻覺得頭嗡嗡作響,身子似有刀在刮著骨肉一樣,實在沒氣力再彈琴。

可舒靖靖突然提議要聽她彈琴,又怎知不是有意想讓她在平陵公主麵前表現呢?這對駱家來說,亦是機會。

這時平陵公主問她:“‘鳴玉’在你手上?”

沒等薛宜寧回話,舒靖靖就忍不住問:“舅媽都知道‘鳴玉’?”

平陵公主回道:“合著就你能知道,我不知道?那鳴玉出自製琴世家雷翔之手,我記得之前是在司徒先生手上。”

“對,司徒先生前些年病重,自知時日無多,就把琴贈給了好友的孫女,也就是阿寧了。”舒靖靖解釋:“我五年前見到阿寧時她剛好得了這琴,成天得意得不得了,尾巴要翹到天上去。”

薛宜寧不好意思道:“那時候年紀小,確實輕浮了些。”

平陵公主說道:“那說明司徒先生看重你,覺得你能做這當世名琴的主人,你怎麽就兩三年都沒彈了?”

薛宜寧低聲回道:“成親了,心思就不在這上麵了,終究是負了司徒先生一番心意。”

這時子清將琴抱了過來,放在桌案上,薛宜寧小心將上麵裹著的布袋打開,露出裏麵墨中透紅,泛著漆光的七弦琴,鳴玉。

看著眼前的琴,她心中一陣恍惚。

就猶如那天看見許多不見的鬆月,猶如夢見早已離開的故人,猶如跳過這離別、嫁人的兩三年,又回到了往昔歲月中。

那個時候,她覺得她會成為一代聖手的……

為什麽把這琴扔進庫房了呢?因為駱家人不會喜歡,也因為她再也沒了對未來的期許。

舒靖靖這時朝平陵公主道:“舅媽想聽什麽,盡管說,阿寧保證會彈。”

平陵公主笑道:“我哪懂什麽琴,彈什麽都好,我都喜歡聽。”

舒靖靖便想了想,說道:“我竟然隻知道個《長相思》,算了,你隨便彈吧,想彈什麽就彈什麽,記得什麽就彈什麽。”

薛宜寧彈了曲《將軍》。

這曲子是琴曲大家司徒纓所作,講的並不是某個將軍,而是戰爭,或者說是軍士。

平陵公主的駙馬,就是當年幽州節度使麾下的指揮使,後來升為榮威大將軍,死後追封冠軍侯,平陵公主與駙馬感情甚篤,哪怕當初公主還不是公主,駙馬也不曾納妾,始終隻有公主一人,到如今,公主自有萬丈榮光,駙馬卻死在戰場,再也回不來。

駱晉雲自外麵回來,才進後院,就聽見院內傳來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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