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知是公務繁忙,還是駱晉雲刻意要晾一晾她,一連好幾天他都沒過來。

這事不知怎麽的,竟連老夫人都知道了,在她請安時旁敲側擊地讓她料理家務時也注意侍候好夫君,女人安身立命,最重要還是得夫君歡心。

薛宜寧乖巧地稱“是”,回來後呆坐了半天,最後輕輕歎了口氣,讓玉溪開了嫁奩箱子,從裏麵翻出兩匹絲綢來。

薛家數代為官,家中積攢了許多稀有的東西,她出嫁時,母親特地挑了許多東西給她做陪嫁,以顯身份尊貴。而這兩匹絲綢便是早幾年蘇州出來的,名為輕雲羅,極其柔滑舒適,適合用來做寢衣。

待到日暮時分,聽見和正堂那邊傳來駱晉雲回來的動靜,正準備過去,卻又聽說夏柳兒有些不舒服,丫鬟來請了駱晉雲過去。

薛宜寧隻好又等了等,隨時注意著那邊的動靜,等確認駱晉雲回了和正堂,才帶了輕雲羅過去。

駱晉雲在萬福園用過了飯,此時天已見黑,和正堂燃上了燈,他正在房中看一幅疆域圖。

那疆域圖繪製得極大,端正掛在次間當堂位置,他負手而立,身姿高大而筆直,帶著習武之人的剛猛之氣,看了讓人不免心生緊張。

薛宜寧其實單獨麵對他的機會少之又少,此時又不在自己房中,難免又緊張了一些,不由自主就微垂下頭去,輕聲道:“夫君。”

駱晉雲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疆域圖,淡聲問道:“怎麽了?”

“今日收拾衣物,發現這兩匹輕雲羅,想起夫君身上幾件寢衣都發舊了,所以來問問夫君,喜歡哪個顏色,我給夫君新做一件寢衣。”說完,又小聲補充道:“隻是我許久不曾做針線了,可能會費時長一些。”

駱晉雲看著她,緩步走到她麵前,看了看她手上兩匹輕雲羅,回道:“都可,我不挑這些。”

“那……我替夫君量一量尺寸?”她柔聲道,似乎也帶著幾分嬌羞。

駱晉雲靜靜看著她,沒出聲,將外袍脫了下來,隻留裏衣,算是默認了。

薛宜寧放下輕雲羅,拿出之前備好的線,站到他背後給他量肩寬。

溫軟纖細的手指,隔著兩層薄衫,壓住一側肩頭,再掠過,輕壓住另一側肩頭,她矮他太多,隻能站得離他近一些,和正堂內肅穆寧靜,兩人的氣息都能依稀聽見。

量過肩寬,再是衣長,然後是臂長,線自肩頭開始,到手腕下方,她一手牽著線,不可避免,與他手背輕輕相觸。

駱晉雲隻是輕側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表情。

待她量過腰身,又蹲下身來量完腿長,站起身時,他開口道:“今晚,就留在這裏吧。”

她微微一頓。

所謂做衣服,不過是找理由來向他示好、求和。

而他也很清楚她的意圖。

唯一的意外是,她原本打算白天來的,可他去看夏柳兒了,又待了那麽久,所以回來時晚了。

而她還是死腦筋,忘了明天再來找他。

她本意,並不是要向他發出那種邀請。

但很顯然,他會這樣以為,甚至還開口讓她留下。

她明白,這對他來說也算是難得,因為他不喜歡不相幹的人進他院子,自然也不喜歡人碰他的床,她也沒那個自信覺得自己是例外。

至少,這是成親以來第一次,他讓她留在這裏。

薛宜寧還在沉默時,他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扶住她的腰,慢慢摩挲,而後緩緩加大力道,一收緊,將她扣在身前,低頭吻向她細細的脖頸。

他不是在征求她同意,而是告訴她這件事,甚至,算是恩賜。

衣裙與手上量身的線,都掉在地上,初春的寒氣中,她瑟縮著身體,撞入男人火熱的胸膛。

他一向自律,但不碰她則已,一碰她,必定不會輕易放過。

所以至今為止,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律,還是放縱。

似乎要將之前冷落她的都補回來,這一晚他來了三次。

然後在結束後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柳兒就安排在四月初七進門吧,別的人不請,隻有軍中熟識她哥哥的幾個友人,要來家中恭賀道喜。”

薛宜寧渾身無力,已經將要昏睡過去,但這句話,讓她微微一怔。

四月初七……

竟然是這個日子。他們互換過生辰八字,他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她整二十的生辰嗎?還是說,他知道,但不在意?

想說什麽,卻又無法說出口,她竟有種羞愧的感覺,羞愧於她夫君選的妾室進門的時間,竟是她的整歲生辰。

況且,他又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所以他是知道的吧,知道這是她生辰,但又不想改時間,所以要在這個時候說,覺得她剛承恩寵,必定會答應?

“好,我知道了,到時候夫君將來賓名單給我,我來安排。”許久之後,她柔聲回答。

駱晉雲似乎心中滿意,說道:“那你睡吧,今晚就睡這裏。”

薛宜寧搖搖頭:“這裏沒有我的衣服,若是明早蓬頭垢麵出去讓人見了不好,我還是回去吧。”

駱晉雲沒再說話,似乎隨她自己意願,隻是一邊看著她,一邊從她身上挪開。

她撐起身坐起來,待看到灑落在地上的衣服,臉上微微一白,隔了一會兒才輕咬唇**從**下來,一件件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然後又拿了給他量身的線和那兩匹輕雲羅,回頭道:“夫君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駱晉雲隨意地坐在床頭,隻淡淡“嗯”了一聲。

從和正堂回來,薛宜寧便叫了水沐浴。

等子清送水時,她落寞地從房中箱子裏找出一塊玉佩來,頹然看了許久,直至最後淚流滿麵,才將玉佩緊緊攥在手心。

水好了,她捏著那枚玉佩入浴桶,也沒讓人侍候,就獨自一人靜靜泡著。

看著上麵嫋嫋上升的水氣,她突然就想起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十年後,自己墳前香火的青煙。

她的未來,一眼可見,絕望到沒有半點光亮。

倒希望是幾年,畢竟幾年比幾十年好熬得多。

今夜隻覺得酸楚無比,淚水又盈滿眼眶,她一手攥著玉佩,仰麵躺在了桶沿上,任淚水滑到鬢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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