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天還沒亮夜玄就起了身,他本來不想打擾蒲蘇休息,卻還是驚動了他。

蒲蘇支起身子,揉著眼睛,衣領下的筋脈隱隱透出青黑的顏色,在皮膚較薄的地方顯得尤其明顯。

夜玄想起他在破墨鏡中感受到變成魔體的過程,簡直地比地獄都難以忍受的煎熬,一時有些難過的親了親蒲蘇的額頭:“我要去趟中陸,你再睡會兒吧。”

蒲蘇睡意猶存,道了別繼續睡了。

夜玄路過俏娑羅的宅院並未打擾,好不容易母子團聚,就讓他們多相處幾天。

“分派去掩護魔君和鹿塵的人為什麽沒到?!”

夜玄臉現一絲薄怒,沉聲看著眾人。

雖然他們上次行動中有人故意將跟魔君和鹿塵一路的人調走了,但鹿塵終究是倒戈了,魔君也不知所宗,於是仙門一直認為他們是提前商量好的。

這次受瘡很是嚴重,有人沒好氣道:“這分明就是個騙局,你身為仙門宗師竟然袒護兩個外人。”

“而且,你跟魔君是什麽關係,有人看見你出入西域,竟然還和魔修為伍……”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看著夜玄等他作何解釋。

結果夜玄輕描淡寫道:“是又如何?”

“你難道不知道宗師的職責是時刻以仙門的利益當先……”

“是嗎?聽起來倒像是一個工具而已,這宗師之名如若是次,那不要也罷。”

林雲飛見氣氛一時僵硬,趕緊出來道:“現在鹿塵突然和敖滄站在一邊,也難保不是敖滄暗中用了什麽詭計,我們先不要自亂陣腳。如若他真的倒戈了,妖骨鞭到了妖皇族手裏不是一件好事,當務之急眾位還是想想應對之策。”

眾仙門雖然滿臉不願意,卻不得不給林雲飛麵子,忍下怒火。

“鹿塵的事情,我去調查。”夜玄並沒有征尋旁人意見,隻是不冷不淡的說完就出門了。

如此一來也堵了悠悠眾口,這樣也好,林雲飛沒說什麽。

夜玄隻身一人闖進望安城不是太難。

城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是敖滄搶占來的,夜玄縱身躍入重重樓閣,往守衛嚴密的地方行去。

果然在一間偏僻的庭院感受到了鹿塵的氣息。

他隱匿周身靈氣躲在暗處,過了一炷香時間,房間並沒有見人出入。

夜玄正準備進去救人,卻忽聽一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暗含了法力,一般人根本聽不見,夜玄一驚,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出房間裏還有別的氣息。

聚氣凝神,隱約又鎖鏈被拖動的聲音,還有鹿塵脆弱的呼吸:“你放開我,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

“在此之前我可什麽都沒對你做。”

是敖滄的聲音。

一陣鎖鏈掙動的聲音過後,鹿塵直道,“人不是我殺的……”

“人當然是你殺的。”敖滄的聲音就像生鏽的齒輪,“我的好夥伴,是你把那些無知的弟子們殺得片甲不留,如果你乖乖聽我的話,我還真舍不得殺了你。”

“分明是你用了不知道什麽手段讓我完全不受控製,不好意思,我可一點都不想……呃……”

隨著鹿塵一聲痛呼,鎖鏈沉重的碰撞聲一陣陣響起,如果鹿塵被綁在上麵的話,簡直被三百六十度掄了好幾圈。

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一股血腥味。

“你這個蠢貨,那該死的仙門才是這個世界最肮髒,最該被誅滅的東西,你竟然與他們為伍。”

“那你呢……你放任妖族為你的一己私欲和虛榮……讓他們為你去送死……”

“唰”得一聲,空氣中爆出一道冷顫的鞭聲,一些青色的閃光從格柵窗透出。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一個妖族竟然癡心妄想著修仙,你簡直是妖族的侮辱!

如果沒有那些仙門的臭老道,妖族怎麽會被驅逐到北荒那樣的荒蠻之地?”

“還不是……你……咎由自取……”

又是一聲尖銳的鞭聲。

敖滄狠厲道,“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他已經回來了,啊哈哈哈,妖族會重新占領中陸。”

“咳”卡在嗓子裏的瘀血被吐出之後,鹿塵氣息微弱的像是隨時都要停止:“你說誰?”

“嗬,你不會以為能活到現在是憑運氣的吧?”

靜了一會兒後,敖滄怒不可遏道:“如果不是他維護住你的靈元你在被獵人追殺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本來他可以很快覺醒的,我警告你,你給我按時喝血,如果耽誤了他修複,我會讓你嚐嚐什麽叫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你……到底在說什麽……”

“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看上的你的。”敖滄怒不可遏,“就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在你還是個小鹿妖,不慎墜崖的時候,那個進入你身體,護住你元神的乃是曾經一代妖王寧擇天。”

一片長長的沉默。

夜玄突然想起在秋獵的山洞裏看見的壁畫,一個被仙門發現的妖族。

“你怎麽會?!”鹿塵突然驚道。

夜玄見紗窗後閃出銀色的光一閃而逝。

“沒錯。我現在之所以修為猛進,因為我體內也有萬妖王的靈元。

其實我一直都不相信他會死,我在尋找他,可惜一無所獲,直到在進攻中陸之後,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給找到了。”

敖滄大笑幾聲,整個房間似乎都在震顫。

隨即他又突然疾厲道:“就是那幫自以為是的仙門,忌憚又妒忌他的實力,將他的元神撕碎成了九片。

每一片都封印在無人之地,多年以後,有的自然消解了,沒想到就是這點快要散逸的靈能被我吸收了。

如若不是臭老道一己之私,寧澤天將會是史上最強的妖王,妖族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流放在莽荒!”

“咳……”

“你以為之前不用像其他妖族一樣飲血,可以隨意控製欲望是你自身的修為?

因為你虛弱的本體總是犯病,他不得不被你拖著,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看上你這樣的蠢蛋!

他好不容易快修複過來,你特*的又死了一次,這次你膽敢讓他再出一點意外,我保證繞不了你。”

“咳咳咳……”鹿塵似乎要咳暈過去了。

敖滄拍了拍手,準備招呼下人,動作突然停了,陰惻惻的笑道:“來得正好!”

夜玄隻見房門洞開,以為暴露了蹤跡,正準備應戰,卻見敖滄飛身到另一個方向。

隻見李清童立在一側簷角,月亮高高懸在頭頂,照出他一側清晰的剪影。

“把鹿塵交出來。”

“呦,你還是第一個來救他的仙門弟子,怎麽,他是你情人?才被關一會兒,你就受不了了?”

李清童被戳到痛處,他今天見不到人是不會罷休的,長劍祭出,便向敖滄刺去。

可想而知,連蒲蘇和鹿塵兩人都敗在敖滄手下,僅拆了數十招,李清童就被敖滄提到了房間裏,敖滄一把將人摜在地上,冷笑一聲,“你的晚餐來了,好好享用。”

敖滄走後,房間裏隻剩兩人。

李清童見鹿塵渾身是血,本來身上鎖著的鐵鏈已經斷裂,倒在一片血泊中。

“快走。”鹿塵背過身蜷著身子,不願讓蒲蘇看見他的形容。

“我都聽到了,你是被逼的對不對?”

“走……”鹿塵有氣無力的道。

李清童反而朝他跌跌撞撞撲了過去,鹿塵隻是躲,他身上的血脈沸騰般讓他產生一股強烈的饑餓感。

隱隱的銀色光線自眼角沿著筋脈隱入發際中。

饑餓的感覺漸漸讓鹿塵失去理智,他忽然轉身俯在李清童的肩膀。

而李清童早已準備好了似的,伸著脖頸。

溫熱的血滑入喉嚨。

夜玄躍入房門時李清童已經雙目微合,臉上煞白。

兩人幾乎同時昏倒在地,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夜玄隻能帶一個人安全撤離望安。

敖滄暫時不會對鹿塵怎麽樣,他隻能帶著昏迷的李清童逃了出去。

李清童醒來的時候腦子裏還是他與鹿塵見麵時的場景。

鹿塵的身體裏那另一個靈元竟然是一代妖王寧擇天。

李清童想起之前在聽海樓看到的鹿塵,無欲無求,千帆過盡的鹿塵,還有和普通妖族一樣,嗜血的鹿塵。

兩個靈元同時侵占一個身體,那他到底是誰呢?

李清童一陣頭痛,看到林雲飛和穀暮千走了進來。

他們似乎早已察覺他和鹿塵之間那朦朧的情愫。

“鹿塵還在敖滄手上,難保敖滄利用他再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我們打算截殺敖滄,他一天不死,就永遠是個禍害。”林雲飛道。

李清童心中鼓動起一股莫名的情緒,現在所有人一定都恨透了鹿塵,料定他兩麵三刀,背信棄義,十惡不赦。

李清童眼眶一紅,隻是激動的張了張嘴。

“你和小師叔都需要休養,這件事我們之後再商議。隻是這次一定要好好謀劃一番,必須萬無一失。”

李清童點了點頭。

在夜玄還沒到烏殤城的時候一道靈符飄在他床前,林雲飛的小報告已經率先傳了過來。

夜玄隻是心不在焉的端來一盤葡萄。

蒲蘇捏起一顆,酸的眉眼擰在一起,粉色的嘴唇快速動了動吐出兩顆葡萄籽來。

“我都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