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鹿塵睡到半夜突然驚醒,看到床前一個陌生的人影。

“你是誰?怎麽出現在我的房間?”鹿塵坐了起來,抱著臂靠在床頭。

“你的房間?你睡的可是我的床。”

蒲蘇打量著新換的帷帳,久違的坐了過去。

鹿塵往裏一側身子,這人長得眉目清秀,還是保持點距離,不然對清童不好交代。

蒲蘇道:“你怎麽不吱一聲兒就走了,害得我好找。”

蒲蘇本來打算悄默默回來看看,發現李清童也在宗裏,然後他的房間竟然睡著鹿塵。

鹿塵道:“你是蒲蘇?”

蒲蘇皺皺眉,不是我還是誰,他問道:“你去哪了?現在外麵不光天哲族在找你,我看敖滄也恨不得把你拉出去鞭屍,你倒在我家躲清靜來了。”

不過見他現在好好的,蒲蘇心裏出了一口氣。

鹿塵聽他語氣,現在他仇人挺多的,人緣混的這麽差嗎?不過想到他為了喝點血被村民打,確實妖族好像挺不招人待見的,含糊道:“就隨便溜達唄,後來遇見了李清童。”

“跟我回西域吧。”蒲蘇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

“為什麽要跟你去西域?”剛不還說外麵好多人都在找他,鹿塵側目道。

“現在外界對妖族喊打喊殺,你這樣不僅會拖累禦靈宗,還會拖累李清童。”蒲蘇道。

鹿塵聞言,突然猶豫了一下,隨即道:“那,總得讓我跟他道個別吧。”

蒲蘇聞言起了身,“還是別了,你一去就把我抖出來了,我現在還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存在。”

“為什麽?”

蒲蘇隻得撩開衣襟,鹿塵嚇得往後一縮,護住身體,隻見蒲蘇衣襟下的脖頸細膩,皮膚下隱隱透出青黑色的血脈,竟是入了魔道了。

“隨後我幫你跟清童解釋。”蒲蘇看著猶猶豫豫的鹿塵。

“雞打鳴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蒲蘇路上才知道原來那天他救活鹿塵後,他不僅失憶而且法力也流失了。

法力流失的鹿塵突然伸出胳膊擋住了蒲蘇,他本能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蒲蘇頓下了腳步,屏住呼吸,後知後覺的發現空氣中浮動著一股妖氣。

他們慢慢退到一個隱蔽的角落藏匿身形。

隻見幾個雪白的身影闖進前麵的迷霧之中,那顯然是個陷阱。蒲蘇轉身看看鹿塵,他的本能簡直超神。

一縷風吹淡了迷霧,蒲蘇依稀看到那霧中兩個熟悉的身影,鹿塵察覺到蒲蘇驟然繃起的神經下僵硬的身體,問道:“怎麽,你認識?”

蒲蘇點點頭,隻見林雲飛和穀慕千帶著一眾弟子被圍困在妖族的陣法之中,一時有些心急。

“不用擔心,這種法陣困不了他們太久。”鹿塵示意他們靜觀其變。

隻見林雲飛悄悄將穀慕千的手握進袖子裏:“不用擔心。”一邊對眾人道:“大家保持專注,這是妖族的小把戲,隻要我們意誌堅定,不被這些外音幹擾,他們就奈何不了我們。”

空氣中寂靜的隻有一些遙遠的蟲鳴,但每個人的耳中卻似有千軍萬馬,都是紛亂的雜音和慘叫。

所有渴望和恐懼,發生過的,幻想過的,未知的聲音和畫麵在腦海掠過,摧毀著人的意誌。

他們已經經曆過妖族各種低略的考驗,這本不算什麽,但長久以來遊擊般疲憊的對抗,神誌難免出現疲憊和懈怠。

隻聽撲通一聲,一個弟子跪在地上,低著頭,垂著雙手,身體僵硬,一副懺悔狀。

林雲飛趕緊去扶他,拉了幾下,那弟子竟是身體僵硬,低頭看時,隻見他合著眼,嘴角溢出一絲猩紅的血,竟是沒了生氣。

就這麽一眼之間,林雲飛頭突然一痛,一些他不願想起的畫麵一閃而過,他立即穩定心神,但越是他極力回避的記憶,越是見縫插針,一股腦的洶湧過來。

林雲飛頭痛欲裂,眼前忽然人影憧憧,模糊一片,隻有記憶中那團篝火,那個山洞,淩亂的幹草,流血的膝蓋,無助的掙紮……

蒲蘇早已看出不對勁,眾人一身疲態,顯然已經力有不逮。

他剛運起一道力往那陣裏注了進去,鹿塵竟是在旁邊看著,一點忙都幫不上。

正這時突然看到遠處幾個縹緲的身影,他立即拉著蒲蘇,悄悄溜走。

蒲蘇還小聲嗔道:“你不幫忙,拽我幹什麽?”

鹿塵立馬捂住了他的嘴,他順著鹿塵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夜玄迎著風輕飄飄落在陣前,三下五除二破了法陣。

“林師兄,慕千,你們沒事吧?”夜玄上前道。

穀慕千扶著林雲飛,“本來以為隻是幾個普通嘍嘍,現在看來至少有三個五階妖族。”

“嗯。”夜玄扶著兩人休憩,“不急,他們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林雲飛和穀慕千及眾人調息的當,夜玄抱著劍,靠在一棵樹前閉目養神,突然聞到一縷淡香,他尋著那縷殘香找過去,竟然在地上看到一朵曇花。

夜玄拿著那曇花,問道:“這裏有種這種花嗎?”

一個弟子道:“回宗師,這花通常長在沙漠裏,這兒哪有啊。”

蒲蘇趕緊摸摸他的儲物袋,袋口有些鬆了,一路竟把他在別苑的花園裏采的花遺落了好些。

夜玄看著那花神色漸漸黯然下去,弟子見狀立即默默退在一邊,對這位剛封上宗師,史上最年輕的九重境仙修有種莫名的敬畏,隻能高山仰止,半點近乎也套不得。

“是你嗎?”夜玄驟然對著夜空低歎一聲。

鹿塵看著蒲蘇神色莫名的轉身走了,跟了過去,臉上難得露出一副八卦的好奇:“你怎麽不去見他?”

鹿塵見蒲蘇突然不說話,興致更高了:“你倆關係不一般吧?”

“我現在是魔……”

“魔修怎麽了,我還是妖呢……”鹿塵揣著手衝到蒲蘇前頭,“我巴不得李清童把我收了。”

……

蒲蘇看著鹿塵的背影一陣錯愕。

不知李清童聽見這話,小脾氣會不會爆。

正走著鹿塵突然就不願意動了,“還有多久到西域,我好餓。”

蒲蘇這時才明顯感覺到鹿塵的法力真是大不如前了,以前那個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的妙人竟然要飲血。

鹿塵克製不住內心的衝動,他也不願克製,他醒來後很坦然的接受自己是妖這個事實,也從沱沱哪裏知道妖要喝血,要找小夥伴。

雖然對於後者,他一想到和別的妖在一起做那些事,有種本能的排斥,飲血倒容易接受多了。

蒲蘇皺著眉,對於一個現代人,讓他看著這麽美的男子在他麵前做這麽血腥的事,他有點不難受。

於是他丟了剛捉來的兔子,“要不你忍一下,馬上就到西域了,花前輩可能有辦法。”

鹿塵拿著一個胭脂紅,指腹大小的藥丸在鼻尖嗅了嗅,有淡淡的花香,“你確定這不是給姑娘擦臉用的?”

“你沒聽花前輩說嗎?這是鳳血丸,可以提升功力的,我可是用一個聽海樓的錢買來的,不吃給我。”蒲蘇氣道。

沒等他搶,鹿塵就把鳳血丸投入口中,口感不錯,不見一點腥氣。

蒲蘇見花亓寒沉著一副臉,走過去,“我花這麽多錢都買不來掌櫃一個笑嗎?”

花亓寒攤曬著藥草,“一邊兒去,別耽誤我做事兒。”

“這可是你說的。”蒲蘇從儲物袋裏拿出兩壇酒,“邢伯的新品酒,沒人喝,可惜了。”

花亓寒麵色更沉了。

“逗你的,我知道去中陸你挺擔心的,但我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在此之前,就勞煩你照顧我這副不怎麽頂用的魔體了。”蒲蘇賠笑道。

“算我拗不過你,凡事量力而行,你現在年輕不知道厲害,你可知魔修十個有九個都沒啥好下場。”花亓寒道。

蒲蘇知道魔道是險途,不然也不可能這麽小眾,還被人詬病。很多魔修都堅持不到最後,因為功力越高,要承受的侵蝕也越深。

除非強大到魔君那樣,才能百毒不侵吧。

蒲蘇也沒想修如何高深的功法,隻想天下太平,他就可以做回閑魚到處吃和玩樂了。

他也知道魔修私底下傳言魔君對他如何器重,將萬妖骨煉化的骨鞭給了他,還將象征魔君身份的青冥衣給他穿,好似有意傳位於他。

而魔道向來是強者為尊的地方,怎容他這種隻會討好魔君的小人存在。

魔修對他隱隱的敵意,他是能感覺得到的。隻能盡量在蚩延和俏娑羅麵前表現的低調、與世無爭一點,他平時又慣會示弱討好,兩人對他的成見少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多言。

花亓寒也難得來了烏殤城,他就算戰時也很少離開燕子塢,更別說去前線支援了,傷員要麽自己去燕子塢,要麽別人抬著去,讓他出診的隻有魔君一人有這麵子,而他來烏殤城,也是看心情。

蒲蘇領著鹿塵,跟在花亓寒身後進了炎魔殿。

據說魔君鹿塵以前也是見過的,他雖然沒了記憶,也不生分,隨之施了一禮。

蒲蘇上前恭敬的拜道:“魔君,我把人給你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