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聽海樓。

一群侍童圍在更衣室門外,“公子,確定不用我們幫忙嗎?”

李清童搖搖頭,將他們手中的衣物,香薰,浴液等一應物什端了進去,輕輕關上房門。

侍童們隻得下去了,路上還在議論,聽說公子帶回了一個人,誰也沒看見是誰,還親自侍奉其沐浴更衣。

究竟是何人,這麽大的牌麵?

第二天他們一臉花癡的站在聽海樓外,看著曾經在閣樓上目眺遠方的妖族族長鹿塵。

他還是那麽美,雖然蒼白的皮膚上有暗紅的傷口,淡紫的淤青,卻多了幾分殘頹神秘的美感。

李清童端了一碗藥湯過來,鹿塵接過來抬手就喝了,跟以前一樣,再苦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

隻是他一直問一句話:“你是誰……”

從昨天問到現在。

李清童在淩香殿的廣場上抱著的鹿塵分明已經了無生氣,他不知道鹿塵是怎麽活過來的。

隻有蒲蘇知道碧璽在老夫人身上,難道蒲蘇也還活著?

但鹿塵也已經不記得蒲蘇了,是誰救活他的也不知道。

禦靈宗一直沒找到蒲蘇的屍體,就說明的確有這種可能。

“不要想了,我是誰並不重要。”李清童接過空了的藥碗,見他總是皺著眉頭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情。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你一定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鹿塵突然皺著眉,眉心抽搐。

“不管我是不是重要的人,我現在就在你麵前,你又何必非要想起以前的事情。”李清童道。

“我怕錯過……”鹿塵定定的看著李清童,“你為什麽救我……”

“我……”李清童突然怔了怔,為什麽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除妖,他為什麽會在這風口浪尖救一個妖族回來。

“你以前說過隻能死在我手裏,我當然不能看著你死在外邊。”李清童說著轉身就走。

鹿塵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一笑,“我說過這樣的話嗎?有意思,可我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呢?”

李清童已經走遠了,他看著遠處的海麵,似乎在自言自語。

他隻能隱約記起他還是一隻小鹿時候的事情,生活在大森林裏。

每天擔心的事很多,擔心遇見凶猛的野獸,也擔心找到一片嫩草地第二天去的時候被別的動物吃了。

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心想要修仙,可能聽到砍柴的人說修仙可以練化人形,可以在世間自在穿梭,他好想去廣闊的天地間走一走看一看。

他以為人是最無憂無慮的,憑著雙手勞作,衣食無憂,後來他才發現人也有煩惱。

近來有一個小孩經常獨自跑到森林裏哭。

他一開始還取笑他。

直到那小孩從獵人手裏把他救下。

他後來才從男孩的哭訴中得知,他的父母被妖族殺了,同門也欺負他。

想想他的父母也是被野獸吃了,鹿群把他拋棄了,他們可真是同病相憐。

隻是後來那個男孩就再也沒有來過了,他等在樹邊,卻等來了一群獵人……

鹿塵神色一黯,有些模糊的片段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垂著睫,琥珀色的眸子籠上一片陰翳。

一隻貓喵嗚一聲從窗子跳到廊上,驚慌的打量著坐在欄杆前的人。

鹿塵隻見那貓轉瞬化作一個描著紅眼線的少年,少年坐在對麵,媚眼中流露出無比的驚訝:“老大,真的是你?!我怎麽感覺不到你身上的氣息了?”

氣息?

鹿塵扯開前襟聞了聞?

沱沱也撲上去聞了聞,鹿塵一臉驚愕的將人推開:“你誰呀?”

“老大,你不記得我了?!”沱沱委屈的哭了起來,“這幾個月你去哪了?我感受不到你的氣息,還以為你……”

鹿塵手指抵著少年的額頭,沱沱張牙舞爪的夠他,無奈手臂長度不夠,就是夠不到,急得直跳腳:“我是你可愛又乖巧聽話的沱沱啊,你不要我了嗎?”

一個半大小子,竟然說出這種要不要的混話。

不過看來這妖貓是認識他的,鹿塵麵無表情道:“那你不許再來蹭我。”

沱沱用力的點點頭,“我就是路過這裏,想著你會不會來,進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你竟然找一個仙門弟子都不來找我……”

沱沱表情逐漸崩潰。

鹿塵問道,“我跟他很熟嗎?”

“熟?”沱沱嗤道:“誰有我跟你熟?再說感情這玩意兒也不是熟不熟能決定的。”

“什麽?”鹿塵皺眉。

“你不是喜歡這個宗主嗎?”沱沱煩躁的撓撓頭,“一個仙門宗主,我就奇了怪了,跟我們又不是一路的,你怎麽就對他念念不忘。老大,我們回妖族吧。”

鹿塵不明所以的看著沱沱,“我以前喜歡他?”

沱沱眼珠子滴溜一轉,“也,也沒有吧。”見鹿塵斜過來的眼神,立時住了嘴。

“我現在這樣怎麽回去。”鹿塵看了看身上的傷。

沱沱湊過去,“奇怪,就是比這再重十倍的傷不到一刻功夫也改好了啊。老大。”沱沱突然神色凝重,“我怎麽感覺不到你身上的法力了?”

他說著就往鹿塵腕子裏摸,給鹿塵抬手擋了過去。

如果他真如沱沱所說是妖族的族長,豈是這麽容易就兜了底細的。

沱沱眼見著那細膩白皙的手腕,馬上到手又飛了,饞的喵嗚一聲化出原型。

他冷著臉,順自己的毛,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鹿塵看著眼前的喵咪止不住伸出手去摸他。

沱沱又立即眯著眼往那手上蹭。

要臉幹什麽,他已經幾個月沒摸我了喂~

阿嚏!

李清童剛上樓就打了個噴嚏。

沱沱弓著腰,對他齜牙,這麽不待見我嗎?

李清童看著流浪了幾個月似的沱沱,直道:“天也暖和了,你去洗洗澡去。”

“不去。”沱沱繼續順自己的毛。

“我剛來的時候看到海邊很多比目魚擱淺在沙灘上,侍童們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李清童話沒說完,就見一個影子從眼前滋溜一下掠過。

鹿塵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淡目看向遠處,李清童心頭一動,默默坐在欄杆前隨之看著海邊。

明明把人支走了,這時候卻還端著一副架子,鹿塵雖然沒了記憶,看得出來,李清童是喜歡他的。

他緩緩靠了過去:“其實,你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鹿塵直直地端詳著李清童,李清童一扭臉,鹿塵琥珀色的眸子在他眼前寸許,他看見那眸子裏自己神情略顯局促的樣子,隨即裝出一副淡然之態,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

“你後來去哪了?”鹿塵假裝伸著懶腰,隨即把手搭在李清童身後的欄杆上。

李清童道:“跟蒲蘇來了禦靈宗。”

“是他救的我?”李清童已經在他麵前提了幾次這個人。

“不知道,他掉進凜風崖失蹤了。”李清童神色黯然。

“沒事兒,我幫你去找他。”鹿塵抿著笑唇,手臂從欄杆上挪下來,自然而然的放到李清童肩膀上。

李清童差點沒彈起來,強按心中的衝動,看似不情願的挪開了一些。

“怎麽,你不是挺喜歡我的嗎?”鹿塵挑著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李清童翻個白眼別開了臉。

鹿塵一手端住李清童下巴,將臉扭了過來,李清童冷不防,隻覺一股香氣撲麵而來,鹿塵淡淡的發絲微微被風拂起,他側著頭,木蝴蝶一樣的睫毛輕輕一閉,李清童似乎能感覺道那睫毛扇過來的微風,驟然一驚,鹿塵在他唇上淺酌一口,“喜歡就喜歡,有什麽需要藏著掖著的。”

李清童驚異地看著鹿塵得逞後彎起的嘴角,這人失了憶,臉皮還是那麽厚,他氣衝衝的下了樓。

鹿塵捂著劇烈跳動的胸口,從剛才起,就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讓他渾身血液流速加快,有點難受,又有點享受。

沱沱吃的肚子圓滾滾,幾乎走不動道了。

動作都遲鈍了很多,他跳到桌子上順著被海水打濕的毛,人類就是狡猾,海灘上哪有魚,害他被海浪洗了三次都不止,他是憑本事抓的魚。

此刻他又撐又累,正準備蜷作一團,突然貓眼直直的盯著**的鹿塵:“老大,你……”

鹿塵扭過臉,“怎麽?”

“你不是不會找小夥伴嗎?”

鹿塵麵色頓時拉了下來。

“不是,你以前不需要找小夥伴的啊。”沱沱聞著他身上散發過來的甜蜜的氣味,老大肯定比比目魚還好吃。

他頓時有點透不過氣,老大的氣息真強大,他快死了感覺。

鹿塵抬手聞了聞,有些拘謹道:“味道很重嗎?”他怎麽聞不見。

“這方圓十公裏的小夥伴估計已經集結了。”

鹿塵麵色又沉了沉。

“我教你一套心法吧,可以克製一下。”

鹿塵:……

一個妖族族長被一個小弟教克製找小夥伴的心法,流年不利。

鹿塵調息完畢,果然筋脈曲張的感覺沒有了。

沱沱看著鹿塵,他明顯感覺鹿塵的法力變弱了,在他身邊已經沒有以前那種讓他盡可能適應的壓迫感了。

生理倒是正常了不少。

傍晚的時候,李清童敲響了房門,屋裏兩人睡的正酣。

他一天三次,按時給鹿塵送藥,鹿塵掀開被子起身,突然有種熟悉感覺,仿佛這一幕他以前經曆過。

李清童隻覺一道目光追光燈似的跟著他走。

鹿塵壓下去的火氣,見著李清童,便似一石激起千層浪,他喝完湯順手把李清童箍進懷裏。

李清童性子拗,倆人一時竟然扭在一起,桌上的瓷盤哐啷啷落在地上,驚的沱沱一個縱身跳出窗外。

原來老大喜歡用強的嗎?

“你真以為能掙過我?”

鹿塵一把將李清童的雙手按在桌上,李清童氣喘籲籲,但氣勢上不甘示弱,“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我就趁早讓你死心。”鹿塵說著就欺過身,嚐著李清童半片朱唇。

李清童掙了幾下硬是沒掙動分毫。

鹿塵肆無忌憚的看著李清童,挑著嘴角:“這下死心了?”

李清童眼中的倔強被突然湧出的潮濕淹沒了,鹿塵見狀,心下一緊,立即鬆開了手將人拉起,“你早乖乖的,我不就不欺負你了嘛。”

李清童怒視鹿塵一眼,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