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蒲蘇醒來的時候看著魔君在床前看著他,想要起身行禮,被赤魘按住了。
“你先在這裏住著,過些天我來接你。”赤魘冷凝的眉目難得顯出一絲柔軟,蒲蘇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魔君起身道:“聽說你吃不慣西域的食物,我找來了中陸的廚子,想吃什麽交代一聲便好。”
“謝魔君。”蒲蘇扶著床沿勉強支著身子。
“嗯。”魔君看他支撐的艱難,再沒說別的話出了門。
花亓寒躺在崖前那顆一年四季都繁花錦簇的樹上,人喝的微醺,眯著醉眼道:“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他。”
魔君眉梢一挑:“把人給我照顧好了。”
“行吧,反正人家也承你的情,我就是瞎忙活,也沒人領我的情啊。”花亓寒嘟嘟嚕嚕說了一大堆酸話。
魔君避過花枝,站在花亓寒旁邊,粉嫩的花瓣,將人襯的也溫柔了幾分,“小亓,有時候你真的跟以前一模一樣。”
花亓寒臉上醉意頓時沒了,顯出幾分不耐,“別叫我小亓,我隻是個連治病救人都要看心情的魔族醫修罷了。”
魔君歎了一聲:“隨你吧。”
反正他也隻是讓人望而生畏的魔君罷了。
花亓寒看見赤魘不動聲色的走了,打了自己一嘴巴,一句話,終是傷了兩個人。
魔君一路向崖下走去,有些事情,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來燕子塢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後了,蒲蘇恢複的差不多了。
聽說魔君來接他,一早開心的又蹦又跳,花亓寒拉著臉站在一邊,真是個白眼狼。
蒲蘇過去將他的玉簪正了正,“我還會回來看你的,老頭。”
花亓寒肺都快氣炸了,老頭?!見過這麽帥的老頭嗎?
“你最好別來,我打斷你的腿。”
幸好蒲蘇溜的快,“那我更得來,找你接上。”說著人已經走遠了。
“他連個拌嘴的人都沒有了,這下肯定惱死我了。”魔君坐在輦上,微風吹著他如瀑的發絲。
蒲蘇看著魔君有點晃神。
“怎麽,我臉上有東西?”魔君道。
“沒有。”蒲蘇嘿嘿一笑,感覺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據說現在妖族已經漸漸收斂了,一部分已經撤退到北荒。而經過數月之後,仙門的聯合比之前緊密很多,已經很難讓他們有機會得逞了。
妖族的兩件法器,一件落到魔修手中,一件落到仙門手裏,敖滄肯定是不甘心的。
妖族便開始在中陸造謠,擾亂民心,好在民眾對妖族的痛恨之情溢於言表,沒有翻起多大浪花。
蒲蘇戴著鬥笠,拿著竹杖,扮作尋常人去了中陸。
魔君不管他,旁人隻道魔君被這個撿回來的小子灌了什麽迷魂湯,對他簡直說一不二的。
蒲蘇也不管旁人的眼光,能得到魔君賞識是他的本事,他又沒偷沒搶,坦然的出了烏殤城。
他到中陸主要有兩件事情。
一是自從他用碧璽救了鹿塵,他人就不見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聽說天哲族也在打聽他的下落。
然後他還想找一找他的法戒,雖然凜風崖下都是峽穀煙瘴之地,但還是要找找看,萬一找到了呢。
蒲蘇帶著麵紗,羊腸小道上被風卷起一陣沙塵,他捂著口鼻,夾在一群流民之中。
剛抬起頭看那沙塵來處,就見一群仙門弟子腳下生風,從他們麵前掠過。
眾人紛紛跪在地上千恩萬謝:“仙君幫我們驅走了妖族,仙君是大好人呐……”
蒲蘇像個木偶似的眼見著為首的人神色漠然的從眾人麵前走過,似乎感覺到一縷目光,夜玄側過頭,隻見一個身著素衣戴著麵紗的人立在人群之中。
他們執行任務時雖然常常避開人群,但有時難免碰上,人們一般都像這樣對他們敬若神明。
蒲蘇見那眼神漫不經心的飄過來,當即低下頭跪在一邊。
當然,也時常遇見這種看呆了的,夜玄不以為然的轉過身,飄然離去。
蒲蘇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又想起剛才那個飄乎的眼神,心中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
他夾在人群中,神思恍惚的前行,一行仙門弟子從他們身後的道路上鑽了過來。
“師父,休息會兒吧。”一群臉頰稚嫩的小徒弟拖著一副疲像,唉聲歎氣,擠在草地上不願走了。
李清童皺著眉頭,他們已經出來一個月了,整天跟著他疲於奔命似的,李清童心疼道:“要不你們先回宗吧。”
小徒弟麵麵相覷,“這怎麽行?”
他們眼見著師父瘦了一圈都沒說什麽,趕緊起來,不敢喊累了。
自妖族圍攻淩雲宗之後,老夫人離世,李清童給老夫人守完靈就到中陸支援去了。
蒲蘇失蹤了,鹿塵也死了。
李清童仿佛一下子就回到小時候,流落街頭,形單影隻似的,雖然身邊弟子圍繞,卻總是感覺孤獨的要命。
他不停的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給各仙門支援,仿佛一刻都不敢停,一停就感覺整個世界都跟他沒關係似的,虛蕪的可怕。
現在他看著一群初出茅廬的弟子央求他,他們跟其他弟子比年齡小的多,卻不得已在亂世中斬妖對敵。
而他作為宗主,似乎一直忽略了他們的感受,此刻有些歉疚的道:“好吧,我們回宗休整一下。”
李清童領著弟子在一個村落旁歇腳,其時除妖之風大盛,村民們拿著東西要到山上去捉妖。
“這山上有妖?”弟子問道。
“可不是嗎?村子裏的雞半夜被吸幹了血。不是妖能是什麽。”一個男子抄著一個鐵鍁扛在肩頭。
“你們拿著這些東西也不管用啊。”又有弟子道:“要是真遇見了有道行的,你們就是去送死。”
“什麽有道行,他就住在山洞裏,被我們打的不敢靠近村子了。”一個壯漢絲毫不以為然道。
李清童眉頭一皺,想必是剛化形的低階妖獸,一般隻會吃些低級動物的血肉。
既然知道是妖,他就不得不跟去看看。
“你們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眾弟子聞言遵命去了。
李清童自和村民上山以後,山洞裏哪有什麽妖,村名不信邪,非要帶他找到妖不可,不然他還真不信他們能捉到妖呢。
李清童卻是剛和妖族大戰一場,精力不濟,但這裏山深林密,以免村民出什麽意外,還是強撐著跟他們四處找。
天漸漸黑了下來,林子裏卻是黑透了。
“先回去吧,明天再上來找也不遲,他又跑不掉。”一個村民勸說道,大家又餓又渴,一時也沒了興致。
正當他們走到半道上,隻聽一陣嘎啦啦的聲音,像是生的血肉和骨頭被咬碎的聲音,林子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陰風吹過,聽著十分瘮人。
他們頓住腳步,尋著聲音來處,哆哆嗦嗦不敢近前,李清童抬劍挑開及腰的雜草叢向前走去。
眾人顫顫巍巍跟在身後:“不會是什麽妖怪猛獸吧。”
剛才不是說不怕妖怪嗎?
隨著越走越近,空氣中也一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
就著李清童手指的靈光,隻見不遠處一叢雜草正在晃動,眾人緩緩舉起手裏的家夥什準備包抄過去,李清童定了定神。
寒劍出鞘,李清童猛一挑開雜草枝葉,就見影子哧溜一下,就竄進了密林深處。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別給他逃了。”
李清童沒看清那是人是怪,爬行速度倒是快的驚人。雜草根處躺著一隻野兔,已經被吸幹了血。
那幫村民激動上頭,紛紛追了出去,李清童箭步趕上。
村民圍堵在一個山洞裏,“這回他可跑不了了。”
李清童指尖一道靈光分成數道,山洞頓時亮了起來。
隻見一個衣著襤褸,碰頭垢麵的人正縮在潮濕的角落裏,埋著頭十分怕見光似的。
典型低階妖族的特征。
“看你這回還往哪跑?”一個年輕力壯的村民,揮著手裏一截木棒便朝角落裏走了過去。
“我們村的雞是不是你偷的?”
那人拚命的搖著頭。
“還說不是?”那村民惱了,一棍子敲在他背上,他隻顧抱著頭,話也不會說。
“到底是不是你?”又是一記悶棍。
“你啞巴嗎?是不是,是不是……”
他每說一句“是不是”就要往人身上敲一下,村裏丟的那幾隻雞就算是打也討回來了。
關鍵現在大家對妖族情緒憤恨,就想折磨一番。
眾人跟著起哄,那化成人形的妖卻突然抓著木棍的末端。
“你還想反抗?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你不成?”村民說著想要將棍子抽回來,使了幾次勁,看那妖確實隻是單手抓著棍子一端,他硬是拚盡全力都沒有抽回來。
那妖一抬胳膊,他整個人跌倒數丈開外。
妖族的體能是人沒法比的,李清童勸說他們不要激怒他。
村民哪肯聽他的,見同伴受了傷,立即摩拳擦掌,成群結隊圍了過去。
場麵一下變得混亂一片,有人哀嚎著從洞口飛了出去。
幾個村民架著那人的手臂,那妖弗一站起,將四五個壯漢甩飛出去。
他似乎極為惱怒,手緊緊掐著一個村民的脖子,村民不自覺雙腳離了地,那個妖隻要稍稍一用力,村民就會被他捏斷脖子。
李清童突然大叫一聲:“鹿塵!”
那妖捏著人的手突然一頓,被他捏著的人得了喘息的機會,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刀在他手臂上劃開一個口子。
村民重重跌在地上,再抬頭時哪還有人,跟他們來的那個仙門中人也不見了。
眾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連滾帶爬地下了山。
李清童直把人追到河邊,“別再往前走了。”
他剛一出口,隻聽撲通一聲,鹿塵跳進了河裏。
李清童直以為給他逃了,結果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嘩啦啦的水聲,原來鹿塵不會遊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