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荒野上黑寂寂的,呼號的風從一個個緊閉的營帳前刮過。

賬定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蒲蘇在冷風裏瑟瑟發抖,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蚩延或者俏娑羅的營帳在哪。

他兀自踟躕了一會兒,寒風吹的他透心兒涼。

他再次出現在魔君麵前的時候止不住的打著哆嗦,像一個畏懼風寒的小獸。

赤魘帳內暖烘烘的,他剛將外衣褪到一半,看見蒲蘇鼻尖凍的通紅,站在帳門口搓胳膊。

魔君衣服半掛在身上,穿也不是,脫也不是。

蒲蘇尷尬道:“魔君,我沒地方去。”

赤魘才想起,他是臨時跟過來的,抬眼看著蒲蘇,“你就住這裏吧。”

赤魘說完往屏風後走去。

蒲蘇打量了一下,這種營帳像他在電視上見過的遊牧民族的帳篷,相當於小型起居室,屏風後麵就應該是臥室了。

他猶豫再三,見魔君穿著單薄的衣衫出來倒茶,道:“不用麻煩,我睡在這裏就好。”

魔君看著廳內,地上的毯子有些髒,實在不像能住人的樣子,“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知道魔君是不是激將法,但這招對蒲蘇挺管用,他抱著胳膊一副“我才不怕”的樣子衝到屏風後麵。

不看不知道,原來裏麵是個十分寬敞的屋子,一張柔軟的大床,床邊還有個矮塌。

好在那塌夠寬,能容得下他了。

魔君見他堅持要睡榻上,就隨他去了,拿著一些柔軟的皮毛給他。

蒲蘇躺在榻上,房間裏幽幽的燈整夜都亮著,他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魔君躺在**,突然翻身看著睡在床邊上的蒲蘇,蒲蘇見狀連忙折起身子,“對不起,打擾魔君休息了。”

“我本來也睡不著,倒是你,還這麽精神。”

蒲蘇躺進被窩裏,忽然問道:“魔君,你睡不著的時候有特別想念的人嗎?”

赤魘沒說話,蒲蘇知道他聽見了,便自言自語道:“我好想我的朋友們,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你跟他們關係很好吧。”魔君枕著胳膊道。

“那是自然。”蒲蘇摸了摸空空的脖頸,他戴在脖子上的法戒墜落凜風崖的時候掉了,如果有機會出去的話,他要去找一下。

“魔君,你要是渴了給我說一聲,我給你倒水。”蒲蘇小聲道。

“嗯。”赤魘不知道在想什麽,似乎不願被打擾的樣子。

蒲蘇捂著厚厚的毯子不說話了。

第二天一大早蒲蘇就充當起魔君的侍從,伺候魔君起床梳洗。

“蒲蘇。”赤魘仿佛已經習慣了,前前後後總把他名字掛嘴邊。

蒲蘇擦幹淨桌椅聽見魔君叫他,撩開帳子一看,隻見魔君牽著一匹雄壯的駿馬,將韁繩遞給了他,“走,我們現在進山。”

“好嘞。”蒲蘇笑靨如花,接過韁繩和馬鞭,已經幻想到他鮮衣怒馬,英姿颯爽的神態了。

然而現實總是有些差距,他謹小慎微的騎著馬跟在魔君身後,生怕一不小心被抖落下去。

聽說有人在這裏失蹤,魔君親自過來查看,他們沿著陡坡往上走,越往上越寒冷,馬蹄踩著滾動的山石一個不小心就會滑下去。

他們隻得下了馬,要徒步翻越前麵的雪山。

蒲蘇試著用了下水雲訣,腳下憑空升起一股風將他托到雪山之巔,還好能用。

魔君轉瞬立在他身側,都沒看見他怎麽上來的,蒲蘇剛上來就被眼前的雪景震驚了。

隻見雪峰一座挨一座,疾風又將他們雕琢出奇形怪狀的模樣。

有的像月牙型,有的像斜塔,真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蒲蘇剛要向前走,被魔君製止了。

“你看到的都隻是表麵,這下麵其實都是叢林和萬丈深淵。”

蒲蘇聞言皺眉道:“那要怎麽看出雪層之下有沒有妖族的痕跡?”

“你過來。”

蒲蘇疑惑著剛走道魔君近前,就被他卷進寬大的披風下,人已經掠過數重山頭,遨遊在雪海之上了。

他們迎著一個高高的山尖府衝過去,蒲蘇驚異於魔君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底。

那他為什麽沒修仙術,他如果修仙術的話估計能和穀禦書齊名。

實力如此強大的人,修仙修魔往往隻在一念之間,那究竟是什麽樣的念,能讓人選擇在常人眼裏不是正途的魔道呢?

蒲蘇看著魔君,赤魘能感覺到蒲蘇的目光,卻沒有理會,任由他毫無顧忌地看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很有耐心。

“這樣你能看清什麽?”魔君那獨有的深沉的嗓音在蒲蘇耳邊響起。

蒲蘇立在高高的山尖山上,他們來時那個看似高不可攀的山頭在群山之中已宛若麥芒了。

隻見所有的峽穀幾乎被風雪抹平了,像一個個陷阱似的,正在等人跳進去,而蒲蘇剛才的舉動就像一個小白鼠。

“這裏真是一個得天獨厚的獵場。”蒲蘇感歎道。

赤魘看了他一眼,蒲蘇看到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出一點弧度。

蒲蘇竟有種像被家長表揚了的小學生似的莫名興奮。

他剛開心的一跳腳,腳下的雪突然滾進山坳裏,他整個人順著雪就往下滑。

然後他的手不自覺的扯住了魔君的衣角。

蒲蘇心頭一驚,雪崩了?!

他正急速下降,隻見雪坡上伸出一個巨石,眼看就要撞上,蒲蘇扭過身子擋在魔君身前。

預想中的撞擊遲遲沒有來,蒲蘇睜眼一看,隻見腳下的雪如翻騰的白色巨浪,轉眼那巨浪就被甩在身後。

魔君緊緊的拖住他,蒲蘇驚慌未定,宛若雷鳴般的轟鳴聲在身後響起,並且越來越遠,山頭的積雪紛紛湧向峽穀。

一座一連一座,一片連一片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沒多時雪山像是一下脫掉了雪白的帽子,光禿禿的立在遠處。

魔君和蒲蘇穩穩落在平地上,赤魘緊皺著眉頭,“你不要命了?!”

蒲蘇沒想到這一跺腳的功夫引發這麽大連鎖反應,心虛的不敢吭聲。

“你知不道剛才多危險?你要是撞在石頭上,花亓寒白辛辛苦苦救活你了!”

蒲蘇一驚,原始是因為這個。

“我這不沒事嗎?”蒲蘇沒見魔君這麽生氣過,打著哈哈,“剛才怎麽回事?”

赤魘過了一會兒麵色緩了過來,自顧向前走去,“妖族收網了。”

“收網?”蒲蘇嘀咕著,四下找不到他的馬,可能剛才受了驚,嚇跑了。

“蒲蘇。”魔君伸手將人拉到馬背上。

蒲蘇猝不及防,縮著身子窩在赤魘懷裏。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久違的情緒。

記得很小的時候,家裏有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他父親騎車上班,他就坐在前杠上,到幼兒園門口下車。

現在不知怎麽救突然想起來了,他轉身看魔君,赤魘低沉的聲音像碰撞的金屬,產生一截綿長的餘音,道:“坐好。”

簡直跟他爸以前訓他的時候一樣。

他們回到營帳,魔君命令他們即刻撤離,俏娑羅皺眉問道:“魔君,怎麽這麽快就撤了?”

魔君看看身後雪山間飄起的雪霧,“雪層坍塌,他們過不來了。”

這時候蚩延領著一隊魔兵灰頭土臉的回來:“他奶奶的,差點把老子埋進去。”

眾人抖落著身上的雪,開始收拾營寨。

“你先跟我回去。”魔君對蒲蘇說完轉身進了營帳。

蒲蘇一臉歉疚的看著兩位祭司,他來這一趟,也沒幫上忙,兩位祭司看他那身板,也沒指望他,兀自派人收拾東西。

蒲蘇和赤魘回到烏殤城,就見有人火速來報,妖族在千峰山活捉了幾名仙門弟子。

這麽說有人進了千峰山,中了妖族埋下的陷阱?

“據說當中有幾個長相十分俊秀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蒲蘇一聽當即怔住了,難道是夜玄和林雲飛,還有慕千一行人遭到了埋伏?

“魔君。”蒲蘇坐立不安走到赤魘麵前。

“你想都不要想。”赤魘還不等蒲蘇開口,解下披風丟給侍從,皮靴咯噔咯噔踩著青石地麵朝寢殿走過去。

“哐”,殿門重重關上,差點砸到蒲蘇鼻子。

蒲蘇在殿門前看了看,不就想借你一套衣服穿嗎?

既然你不肯借,那也隻得另尋他法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蒲蘇早早救躺下了,他支走了侍奉的女修,趴在窗前看著主殿的燈驟然滅了。

又過了幾炷香時間,魔君應該睡熟了。

避過巡邏的侍兵對蒲蘇來說不算難事,他悄悄溜進了魔君的寢殿。

隻見一個華麗的圓帳從房頂掉下來,一層層圍著一張寬大的圓形石床。

月亮的光影照進帳子裏一個隆起的身形,魔君正躺在裏麵休息。

蒲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畢竟擅闖魔君寢殿,罪名不小。

他環視四周,沒有看見魔君的披風和麵具,躡手躡腳的在房間轉了一圈。

最後終於在一麵,隱在石牆後的衣櫃裏找到了,這麽隱秘的設計,隱形衣櫃的前身啊。

誰知蒲蘇的手剛觸到那披風,就被人從後麵捉住了。

他竟然連一絲氣息都沒有感覺到。

蒲蘇緩緩轉過身,隻見魔君抵在他身前,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