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蒲蘇找到夜玄的時候,他昏迷在青淮山上。

幽冥劍鬼氣森森的插在石縫中,夜玄靠在一顆大樹下,意識緩慢醒轉,察覺有人來,才緩緩張開布滿血絲的眼睛。

灰藍的眸子暈著一層淡淡的橙紅色的光,他抬頭看見蒲蘇的時候,那光消失不見了。

蒲蘇有些驚愕的看著夜玄。

“你怎麽來了?”夜玄有點有氣無力的道。

蒲蘇從衣領下撈出法戒晃了晃。

自從他們從止戈峰回來,夜玄就很少去別苑陪傅白練功了,常常跑到這青淮山上獨自練劍。

“幽冥劍邪氣難除,會侵蝕人的神誌,還是少練為好。”蒲蘇看著夜玄有點擔憂道。

夜玄沒有回答,兩人一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蒲蘇知道夜玄上次在止戈峰受了打擊,一心想報仇,隻得道:“以後我陪你練吧。”

夜玄聞言仰起頭,勾了勾嘴角,衝蒲蘇招招手。

蒲蘇坐在他旁邊,拂去他臉上的塵灰,夜玄稍一用力就將人拽進懷裏。

“玄哥……”

蒲蘇斜躺在夜玄懷中,被這冷不防的一招,嚇了一跳,輕嗔一聲。

夜玄灰藍的眸底掀起一道風浪,越來越洶湧,他身上滾燙的氣息和那道風浪一起席卷過來,蒲蘇早就學會了乖乖的閉上眼睛,接受暴風雨的洗禮。

夜玄氣血滾燙的就像一個火爐,蒲蘇感覺他口中的水分正在快速蒸發。

“玄哥,練完我們就回去吧。”蒲蘇終於有點缺氧似的站起身,頭有些昏沉,他拍拍身上的枯葉對夜玄道。

“蘇蘇……”

夜玄從背後把人抱住,意猶未盡的啄了一下蒲蘇的脖頸,蒲蘇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身體猛然一縮。

秋日的晴空下,兩隻小鬆鼠爭搶著一顆清香四溢的果實,在一顆小樹下打鬧著,金黃的樹葉無風自動,在晴空下瑟瑟發抖,不時飄下幾片驚慌失措的葉子。

一陣顫動過後,秋葉以為躲過一劫,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搖撼摧殘的紛紛告別了枝頭。

蒲蘇從樹林後扭捏著出來,夜玄抬手揉著他的小臉,蒲蘇把臉埋在夜玄懷裏,瞬間就紅了。

此後蒲蘇每天陪夜玄在青淮山練劍,除了夜玄被幽冥劍的戾氣反噬的時候有點心疼,和比較費樹(附近這一片的樹都禿了),其他的倒還好。

夜玄支著劍,半跪在地,喘著粗氣,額上都是汗。

“玄哥,休息一會兒吧。”蒲蘇用泉水打濕了手巾遞給夜玄。

夜玄漸漸的已經能控製住幽冥劍了,他要用這把劍捅穿敖滄的心髒。

夜玄每次練完劍,氣血翻湧,仿佛被一道灼熱的氣焰烘烤一般。

他就把身體泡在冰涼的泉水裏,蒲蘇見他一身馬賽克從山間的小溪裏出來,渾身冒著白氣,臉刷一下就紅了,“還不快把衣服穿上。”

“這裏又沒有別人。”夜玄走過來,水珠順著他的臉頰劃到脖頸,胸前隆起的肌肉……

蒲蘇聽到了他喉嚨間咽下的水聲,夜玄抬起他的臉,在那紅雲上咬了一口,“回去吧。”

兩人到林靜峰上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林雲飛皺著兩道濃密的劍眉,難得一臉嚴肅,他一身輕甲的戎裝,正準備出門。

“怎麽了?”蒲蘇上前問道。

穀慕千神色鬱鬱的走到蒲蘇麵前:“小師叔,出事了。據說有一個村子,一百多餘口被妖族一夜屠村了。”

蒲蘇和夜玄對視一眼,“那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嗯。”林雲飛點了點頭,轉身對穀慕千道:“你好好在宗裏待著,有些事情處理不了就交給掌事,別老自己一個人扛著。”

蒲蘇看的出來,林雲飛是想揉揉穀慕千委屈的臉,不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好意思還是怎麽,他的手落在了穀慕千肩上,輕輕拍了拍。 !!!

沒眼看,快走吧快走吧。

蒲蘇推開擋道的林雲飛,背著手,一群弟子便簇擁到他身後去了。

“哎。”林雲飛被推的向前撲了兩步,正正將穀慕千抱在懷裏,他剛要衝著蒲蘇抱怨,就見穀慕千雪白的麵色上浮出兩朵粉紅的桃花。

偷偷用手攆著那粉糯的臉麵,輕聲道:“等我回來。”

穀慕千點點頭,見一行人鮮衣飛揚,身披萬丈霞光,消失在峰林深處。

他們趕到玉梁村的時候已經入了夜,夜霧從荒草深處彌漫過來,將村子包裹的像是一個幽冥鬼府。

寂靜的村落沒有一點燈火和生氣,一條青石街道,曲折蜿蜒,通向夜色深處。街道兩邊的房屋有明顯的破壞,倒的倒,塌的塌,已經不成樣子。

但依然看的出來,這個村子比尋常村落氣派些。

塌了一角的門樓下,一個鈴鐺被風落,在寂靜無人街道上丁零當啷的滾了幾圈。

鈴鐺清脆的聲音融進妖氣沉沉的夜色裏,聽著十分詭異。

“聽說玉梁村後的玉梁山上產玉,這個村子是靠做玉石金器等飾品發家的。”一個弟子道。

月光照進一個破落的門戶,隻見堂屋中有個倒在桌子上的玉石架,上麵的東西被搶走了,隻剩下一些不值錢的絡子香囊之類。

還有一串壽牙。

“魔狼來中陸了。”夜玄道。

“何以見得?”一個聽聲音還很稚嫩的弟子道。

“玉梁村不僅生產金石玉器,也販賣少量手工編織品和獸皮獸角獸牙之類的工藝裝飾品,我們走了這一路,幾乎所有的金石玉器等比較值錢的都被人搶走,唯獨家家戶戶院子裏,牆上的那些狼牙,皮毛之類,似乎沒人動過。”

“妖族不是要內鬥了嗎?怎麽越來越多的妖皇族和魔狼族跑到了中陸?”那娃娃音的弟子問道。

夜玄腳步一怔,思忖片刻,“敖滄剛出現在中陸,魔狼也在中陸,如果他們有相同的目的,應該早就打起來了。”

“之所以兩族都沒有大的動靜,要麽他們來中陸的目的不同,要麽是有什麽東西讓他們暫時放棄了內鬥,謀求一時的聯合。”夜玄突然像想通了什麽似的道。

“他們想要的東西都是相通的,那就是靈源,隻有強大的靈源才能幫他們快速強大,萬妖骨已經被敖滄取走了,剩下的就是萬妖王的殘存靈元了。”林雲飛抱臂道。

“恐怕沒這麽簡單,如果隻是這兩樣東西,他們十三年都沒談攏,怎麽突然之間像達成了共識似的,他們一定在籌謀著什麽更重要的事情。”蒲蘇皺眉道。

他突然想起了鹿塵,總覺得他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他,但現下他也沒精力想那麽多。

眾人正往村子中心趕去,這時忽聽村外響起一絲異動,紛紛走進農戶,飛身到那些尚未坍塌的房梁上。

隻見一群小妖提著大鐵棒從村外走來,見著什麽完整的東西都手癢的往上砸。

牆角的一個水缸噹的一聲被鐵棍敲開一道裂縫,水嘩啦啦濺了眾人一身。

“真他娘的倒黴,你們還不去埋伏起來,等那不知好歹的仙門弟子來了,就把他們的頭給我打爛。”一個十分精瘦,說話漏風似的,吐字不清的群妖頭頭道。

“是,頭兒。”

群妖聞言,紛紛往附近的農院裏埋伏,剛進去就退著出來了。

那個妖頭兒甩著鞋上的水,沒好氣的道:“你們聾了?給我進去埋伏啊!”

他說著正要往人身上踹,就被一道道閃著寒光的長劍包圍在了正中。

“誰呀這是?”妖頭兒捂著臉,被白色的劍光晃得睜不開眼。

等看清來人後驚道:“原來是你?!還有你?!”他的指尖劃到夜玄麵前的時候,被他淩厲的目光刺了一下似的,收回了手。

這個不認識。

原來幾個月前,原主為了給穀慕千準備禮物,在北荒殺了幾匹魔狼,拔了幾顆魔狼牙。

後來被狼群圍攻,幸好遇見林雲飛,才撿回一條命,蒲蘇就是原主那次受傷的時候穿過來的,他沒有之前的記憶,倒不認得眼前這個狼妖是誰,怎麽會認識他。

“我今天一定要報這一牙之仇。”那妖頭兒捂著漏風的一邊臉道。

他這麽一提,蒲蘇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抱著胳膊笑道:“那今天就把你另一顆牙也給敲斷。”

蒲蘇說完轉身看了夜玄一眼,意思是“我這戰前宣言怎麽樣?”

夜玄搖著頭,衝他笑了笑。

那妖頭兒聞言,氣急敗壞的到處翻口袋,一個明晃晃的哨子被他嘬在嘴裏,他牙齒雖然漏風,吹的不怎麽響,但注入了一點妖法,聲音傳的很遠。

這就開始搖人兒了?!

蒲蘇長時間沒有活動筋骨,今天特別想試試水雲訣練的怎麽樣。

兩邊已經拉開了架勢,不多時便見周圍的房屋上,牆頭上,一匹匹惡狼,垂涎欲滴的看著他們。

蒲蘇衝夜玄使了個眼色,翻身上前,腳尖點在夜玄肩上,輕輕借力便將一個狼頭砍了下來。

“不錯啊小師叔。”林雲飛咧嘴一笑。

對麵的狼群爆發出一聲長號,像是一道指令,不管是人身的還是狼身的魔狼族一擁而上,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