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夜玄躺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估摸著白天蒲蘇有些不高興的。

他上次剛說“有什麽事情一起麵對”,現在就沒跟蒲蘇商量就把前人之約解除了。

他本來是想給蒲蘇一個驚喜的,當然蒲蘇也沒有刻意刁難他,但他心裏總放心不下。

但蒲蘇不在房間裏,這麽晚了他會去哪呢?

夜玄從蒲蘇的房間出來,在空**的長廊上轉了一圈,忽然靈機一動。

昔日蒲蘇總一個人往花園跑,他以前幫蒲蘇整理花園的時候沒覺得那裏有什麽特別的,蒲蘇倒寶貝似的看的嚴實。

花園的門並沒有落鎖,夜玄剛推門進去,忽然眼前一黑。

“玄哥,你往前走。”蒲蘇從背後蒙著夜玄的眼睛道。

“嗯?”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蒲蘇笑道。

夜玄這才乖乖往前走。

他們繞過假山流水池,便是一整塊花田,一股清香撲麵而來,帶著陳年中熟悉的記憶。

夜玄小的時候,住在天和宗雜亂的柴房。那時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幾個師叔師伯輪流掌家,但誰也不服誰,天和宗通常都是雞飛狗跳的。

不管夜玄在練功,還是在擔水做飯,隻要他們不開心,都會走過去踢上幾腳,拿他當出氣筒似的。

柴房的木窗外有一片荒園,裏麵都是荒蕪的雜草,唯獨在那雜草叢中長著一株花。

他有時候半夜冷的睡不著,就趴在窗子邊上看,感覺在這喧囂雜亂的塵世中竟然有這麽一株與世無爭的花。

它不和別的花爭奪陽光,隻在夜裏開放那麽一會兒。

等花開過了,他就翻起那本典籍,裏麵記載的都是各仙門的事。

有個神童,六歲可以使穿雲箭,雖然不知真假,他總覺得世上一定有這麽個人,他可以做到別人做不了的事情。

他就拚命練功,希望可以像那個神童一樣。

這幾乎就是夜玄童年時唯一可以傾訴和寄托的對象了。

後來有一天,他下山擔水回來,才得知那朵花被鏟死了,荒園建成了平坦的廣場,那一天他被送到了淩雲宗。

他在淩雲宗遇見了一個十分俊美的男子,喜歡裝腔作勢,但笑起來很甜很天真。

那個人便是蒲蘇,傳說中掌管門客們的小師叔。

小師叔對別的門客都很好,唯獨和他針鋒相對,非打即罵。

直到將他母親遺留的玉玦摔碎,他在夜玄心中,便和那朵被鏟掉的花一起枯萎了。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愧疚,蒲蘇竟然漸漸對他有了轉變,也幫他修複了玉玦。

夜玄忽然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而且是那種失了一個水滴卻擁抱了整片大海的那種失而複得。

夜玄抱著蒲蘇,看著滿院的韋陀花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光華,早已熱淚盈眶了。

蒲蘇拉著倉皇的背過身抹掉眼底濕氣的夜玄,兩人跑進花叢,隻見所過之處,花瓣上細碎的靈光紛紛飄向空中,宛如一片星海。

“玄哥,喜歡嗎?”蒲蘇笑靨如花。

“嗯。”夜玄忽然將人抱了起來,往花叢深處走去。

其實今天是蒲蘇現代的生日,他跟原主的生日不一樣,本打算一個人默默慶祝,還好夜玄來了。

夜玄就像是蒲蘇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世界裏得到的一個禮物。

隻見花田中央,瑩白的花朵在地上鋪成了一個大大的心形,蒲蘇臉一紅,他本來幻想著能有個心形的奶油蛋糕來著。

現在奶油蛋糕上站著壽星和他喜歡人。

月光照在兩個擁吻在一起的身影上,兩個身影又傾倒在純白的花瓣上,滾了一身花香,鬆了雲鬢和衣裳。

蒲蘇香肩微露,夜玄的手指拂過那瘦削的肩頭,停在蒲蘇胸前粉色的疤痕上。

“疼嗎?”夜玄看著那撕裂狀的疤痕道。

蒲蘇搖了搖頭,剛受傷的時候很疼,但他那時候想的都是怎麽救主角功,哪還顧得上什麽疼不疼,抱著膀子滿臉嬌羞。

“怕疼嗎?”

蒲蘇咬著鮮紅的唇瓣點點頭。

“那你還來招惹我?”夜玄挑著眉。

“那你到底給不給我?”蒲蘇環著夜玄的脖頸,抵著他的額頭。

“想要嗎?”

“嗯。”蒲蘇點點頭,臉上早已雲紅密布了。

輕薄的衣衫被主人掛在瑩瑩的花枝間熏染著香味。

夜玄雙手撐著地,看著一朵小白花一片一片的將花瓣剝離……

最後像塊既精致又香甜可口的蜜果。

夜玄的重量壓過來,蒲蘇咬著夜玄的指節,喉中卻止不住哽咽,眼淚不自覺順著外眼角往下掉。

夜玄心疼的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蒲蘇強裝鎮定地搖搖頭。

宛如一片柔弱的蕉葉,在疾風驟雨的拍打中漸漸無力。

風平浪靜之後,蒲蘇伸著胳膊,仰著脖子,宛如一個精致的娃娃,被夜玄整理好前襟抱在懷裏。

他軟軟的靠著夜玄,被夜玄抱著飛身落入閣樓。

蒲蘇有點埋怨似的把頭埋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傳來:“哥哥不知道心疼人。”

夜玄在被子外抱著他,輕聲道:“天亮還早,要不哥哥再疼疼你?”

蒲蘇埋在被子裏的臉刷的一下又紅了,趕緊裹緊了被子,“我感覺我走不了路了。”

夜玄鑽進被子,蒲蘇猛然一驚,抱緊了身體。

“開玩笑的,過來讓我抱抱你。”夜玄溫柔的將蒲蘇攬進懷裏,蒲蘇才舒展開蜷的蝦一樣的身體。

蒲蘇一早就聽隗骨說林雲飛去看守止戈封了,是他自願申請要去的。

事業心可真重,蒲蘇感歎一聲,窩在被子裏,任隗骨怎麽叫他就是不肯下床。

其實林雲飛也不是閑不住非要去止戈峰,他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穀慕千。

他對穀慕千有私心,感覺那私心隨時隨地要暴露出來,昭然若揭似的,藏的他難受,索性出去靜一靜。

止戈峰上修著一個雲台,中間有個祭壇,封的便是萬妖王的屍骨。

隻見數十條大黑鏈拉著吊在空中的玄鐵棺,各種紅線符咒,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交織在鐵棺周圍。

雲台四周有營宿,供在這裏值守的弟子休憩的,其實就是十幾間石砌的矮平房。

林雲飛躺在矮小的房間裏,月光透過小窗照進來,他枕著胳膊翹著二郎腿,嘴裏銜著回來時順手薅的草葉子。

滿腦子都是穀慕千的音容笑貌,還有他睡著時,甜美的樣子。

簌簌的秋風中夾雜著悉悉索索的響動,像是凋零的葉子,被太陽曬幹後,又被踩碎的聲音。

林雲飛猛的一下折起了身。

黑戚戚的山林間隻有幾聲蟲鳴,隻見幾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往雲台的方向爬去。

“老大,止戈峰一向有仙門弟子把守,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一個小妖,五官像是長一根蘿卜上。

為首的妖滿麵絡腮胡,道:“來中陸這些天一件事都沒辦成,我怎麽給妖皇交代?!”

“那個老妖怪,我看他是故意刁難我們,止戈峰這麽危險,他自己倒是來啊。”那長臉道。

旁邊一個妖見絡腮胡臉色拉了下來,直道:“少說幾句吧,這年頭搶功的多的是,不來倒便宜了別人。我們就在附近轉悠一圈,意思意思,回去就說人手不夠唄,慢慢周旋,急什麽。”

絡腮胡聞言這才麵色和緩,但還是指著眾人道:“你們要是再辦事不利,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是是是……”眾人應著往前走。

月亮高高的掛在樹梢上,那樹梢上又掛著個影子。

隻見一個身影坐在一根樹杈上,垂落的衣衫在風中搖曳不定。

林雲飛背對著月光,整個人像一團黑色的剪影。

他悠然的打量著樹下的幾人,歎道:“還真是冤家路窄。”

這可不就是那日在林間欺負年輕女子的小妖嘛。

絡腮胡舉手遮著眼睛向樹上看去,難得好眼力道:“原來是林雲飛,上次的見麵禮還滿意嗎?”

絡腮胡說完突然一臉壞笑。

林雲飛皺皺眉,絡腮胡竟然將欺淩女人這樣的事拿來開玩笑?!

他翻身立在樹上,將長劍抱在胸前,“這次就用你們的人頭來當見麵禮吧。”

“原來仙門不過是恩將仇報的貨色,怎麽,你占足了便宜,就要殺我們滅口?!”一個小妖聞言似乎十分惱怒。

“占夠了便宜?”林雲飛皺著眉,妖族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上次要不是怕傷及無辜,便宜這些人頭了,反倒來說他占便宜?!。

“好不要臉的仙門弟子,老大,我們殺了他也算大功一件。”一個小妖跳腳道。

“就是,睡了人還不承認,連禽獸都不如,還修什麽仙,把那玩意兒割了喂狗算了。”

……

眾人紛紛附和,話越說越難聽。

林雲飛正五迷三道,那絡腮胡子道:“小師弟的滋味不錯吧,老子還沒見過這麽冰清玉潔的,早知道你不喜歡,綁來給我們兄弟消受消受。”

林雲飛再雲裏霧裏,也聽出這話是在侮辱穀慕千,拇指按在劍柄上,一絲寒光從劍鞘裏映了出來。

他眉目沉沉的掃視著群妖,“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