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那群妖似乎沒看出林雲飛的殺意。

有的還在故意挑釁道:“中了我們老大親自調製的合歡蠱,竟然還活的好好的,看來還是小師弟會疼人啊……”

林雲飛握劍的指節已經發白,還未動手,腦子突然一脹,整個山林在一片嘲笑聲天旋地轉了起來,眾妖的麵容和聲音,打折旋似的忽遠忽近。

隻聽一聲轟然的爆裂聲,記憶像是被炸成一片焦黑的空洞。

過一會兒,死灰複燃般冒出一點火星。

一些模糊的片段便順著那點火星開始蔓延,星火燎原般一點點連起了所有的事情,林雲飛那一段消失的記憶瞬間全部回憶起……

“要我說有個乖巧的師弟就是好哈。”

“那誰說不是呢。”

……

“呃!”

嬉笑聲中驟然傳出一個和氣氛極不相符的驚恐音節,那是一個卡斷在喉嚨裏的痛呼。

一線猩紅便在那卡斷處飛了出來,熱氣騰騰的灑在眾妖臉上,一下子將瘋狂的嬉笑澆滅了。

絡腮胡隻覺喉間一涼,臉上的笑還未收就已經身首異處。

林雲飛不知何時竟到了他們跟前。

驚恐的神色和猩紅的顏色攪在了一起,看著十分醜陋,眾妖未來得及四下逃竄,就被一個個的一劍封了喉。

林雲飛渾身血汙,長劍冉冉的滴著血,被他拖著走到夜色裏。

那晚下了秋天最後一場大雨,電閃雷鳴,窗戶被狂風卷的哐當當直往窗框上砸。

穀慕千披著長衫起身關窗的時候看到了林雲飛。

他垂首跪在雨中,手握長劍,身邊都是髒汙的血水。

穀慕千倉皇的跑下樓,都沒來得及拿傘。

“林師兄!”

他一路小跑到林雲飛麵前。

林雲飛垂著頭,木然的眼神看到麵前一雙白色的錦靴泡在水窪裏,一會兒便變得髒兮兮了。

他突然忍不住似的痛吼一聲,原本低沉的有點重金屬感的聲音此刻卻是沉悶得如同發了鏽般沙啞,末尾帶點哭腔,讓人聽著就撕心裂肺。

“慕千,我對不起你……”

穀慕千聞言潸然淚下,他已經猜到林師兄都知道了。

穀慕千跪在他對麵,將濕漉漉的林雲飛攬進懷裏,“不怪你,是我太喜歡師兄了,我不想離開你,也更不想你死。”

林雲飛抱著懷中忍不住打著寒顫的穀慕千,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衝了出去。

穀禦書大早上一推開門,就看見大徒弟跪在門前,形容有些狼狽。

雨水滲入地下,隻有一些潮濕的痕跡。林雲飛跪在地上,身上半幹不濕的。

“師父,雲飛從小被師父帶到淩雲宗,自知得恩甚隆,無以為報。但雲飛鬥膽懇請師父將慕千許給雲飛。我沒有別的,但我會傾其一生保護他。”

穀禦書一大早被這義正言辭的話噎的直咳嗽,他說什麽來著,什麽一輩子不結道侶,還不是一個都沒看上。

他最了解這個徒弟,隨他,眼光高的不得了,連最美的女修都不稀得多看一眼,原來是惦記上了慕千。

真像他以前死皮賴臉,咳,一心一意的追求慕千他母親的時候。

隻是穀禦書沒想到,他第一次看見林雲飛的時候就知道這小子豔運不凡。可不嘛,修界哪一個比得上慕千的。

隻不過穀禦書要是早知道當年領回來的徒弟一心想當兒子的道侶……

算了,看看這年輕一輩弟子中個個心浮氣躁的,倒是夜玄,雖然入了他的眼,但倆人看來終究是有緣無份的。

他本以為林雲飛和穀慕千隻是純粹的師門情誼,一個是愛徒,一個兒子……

總好過便宜了外人。

穀禦書知道林雲飛的脾氣,即開了這口,沒有個結果是斷不會走的。

“先起來吧。”穀禦書擺擺袖子,林雲飛隨他進了靜室。

出來的時候林雲飛神情木然,連撞到石頭都感覺不到腳疼,撞到樹上也不拐彎,整個人都像是木頭一樣。

林雲飛見傅白就知道練功,生怕煉出什麽毛病,非要拉他出來玩,正遇見行屍走肉的林雲飛。

他打了聲招呼,林雲飛沒聽見似的。

“嘿,這個林憨憨今天怎麽了?”蒲蘇皺眉道。

傅白見師父竟然這麽說他的偶像,偷偷翻了個白眼。

在他看來師父就是個遊手好閑的吃貨,不僅自己愛吃,天天還變著法的給周圍的人投喂食物,傅白又不能拒絕,這讓他很是苦惱。

當師父笑吟吟的拿著水果點心湊到他麵前道:“乖徒兒,真棒,把這些都吃完就更棒了,師父看好你呦……”

傅白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把盤子裏的食物吃的見了底,然後他不得不拚命鍛煉。

他討厭嬰兒肥,雖然他這半年身體拔節似的長,但臉上的嬰兒肥讓他看起來依然稚嫩的很。

他多吃一口就要多練一刻鍾,蒲蘇見他練功辛苦,又是長個頭的年紀,就忍不住瘋狂投食。

傅白就拚命練,把吃下的能量都消耗幹淨,倆人日常陷入愛的魔力轉圈圈般的循環中。

小師叔變成師父後,原本的神秘感消失了,卻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親昵感。

師父一般不都是神情嚴肅,十分嚴苛的嗎?

結果大部分時候都是夜玄教他刀法和基本心法,然後來別苑的人,林雲飛,穀慕千,李清童等等,反正無論是誰,都能充當他的臨場指導老師。

師父也不管,反而樂嗬嗬的,像是後勤部部長似的。他看著師父笑,也會忍不住開心,雖然他很少表現出來,感覺忽然像是有了家一樣。

蒲蘇見傅白眼睛滴溜溜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在他白嫩的小臉上揉了一把,直揉的這個小白團子滿臉通紅才肯罷手,傅白嚇的乖乖躲在一邊。

“林雲飛!”蒲蘇將腳邊的小石子踢到林雲飛麵前。

林雲飛才一定神,大夢初醒似的回頭看著蒲蘇,他突然衝著蒲蘇跑過來,一把將人抱住,在空中直旋了一圈。

蒲蘇剛站定,腦子還有點暈,就見夜玄沉著臉從樹後走了出來。

蒲蘇正一頭霧水,林雲飛又衝過去抱住了夜玄,他本來想同樣旋一圈,發現半天沒把人抱起來。

夜玄皺著眉看向蒲蘇,蒲蘇聳聳肩,意思是不關我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

林雲飛累的直喘氣,終於放棄了抱夜玄轉圈圈的衝動。

蒲蘇本想說發什麽神經,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什麽事兒啊,開心成這樣。”

“穀宗主將慕千許給我了!”林雲飛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前仰後合。

夜玄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蒲蘇,蒲蘇倒平靜的很。

他早看出來了。

上次他們去穀慕千的私人藏物館的時候發現個東西,穀慕千還特意介紹了一下,那是一隻玉玲。

玉玲是一對,林雲飛正式入淩雲宗的時候穀慕千送了一個給他,那麽久遠的小物件,蒲蘇有一次看到這個鐵憨憨還戴在身上。

他一開始不以為意,後來細想林雲飛表麵並不是多細膩的人,但這種人一般感情都驚人的深沉。

嘖,果不其然。

“你早就知道他們的事了?”夜玄靠在一塊假山石上看著蒲蘇。

月光照在花田裏,花苞將開未開,倆人一起等著曇花一現之時。

“有什麽難懂的,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就算你告訴了別人,告訴了自己不會喜歡他,但眼神是會不自覺出賣你的歡喜的。”蒲蘇看著一朵花漸漸綻開花苞,微笑道。

這話深有體悟的人才能說出來吧,原來蒲蘇也曾這麽喜歡過他?

夜玄看著蒲蘇的側臉,心中一動,將人拽到懷裏親個沒完沒了。

“玄哥……”

蒲蘇嬌喘著按住了夜玄的手,“你就放我幾天假吧。”

蒲蘇蹭著夜玄的鼻子,一臉潮紅,害羞的有些不敢看夜玄的眼睛。

他就像一把火似的,一點就著,可又不願夜玄覺得他太過敏感。

“不用強忍著。”夜玄不顧勸阻,將手從前後片的衣縫中伸了過去……

蒲蘇在他懷裏扭動著身子,時不時在他脖頸上輕輕咬一下。

雪花白終於撒了一地。

夜玄收回了手,將抽搐不止的蒲蘇抱在懷中,在他頭頂親了親。

他從未想過他會那麽喜歡一個人,甚是連他的每一根頭發絲兒都喜歡。

沒過幾天林雲飛和穀慕千的喜訊便傳遍整個修界。

合籍大典定在冬月。

此消息一出,對夜玄的聲望似乎也產生了一絲影響。

本以為淩雲宗跟夜玄解了先人之約,他就什麽都不是了。

眾仙門觀望一陣過後,發現淩雲宗並未將他趕走,而且淩雲宗新成立了一個會堂“驚鴻堂”,夜玄竟成了驚鴻堂堂主。

驚鴻堂是為對付妖族入侵特設的會堂,負責維持各宗通訊和戰時人員調度,其職權等同於金光堂了。

眾人躁動的人心才勉強安靜下來,當此之際,不忘借機討好一番。

夜玄擔任驚鴻堂堂主是穀禦書籌謀已久的,夜玄成功進入了八層真氣修真階段,他完全有資格擔任此職務。

修界雖內憂不及外患,但修界資源分配不均卻也是事實,各仙門表麵和氣,背地卻都較著一股勁。

夜玄出身小宗派,和世家仙門沒有盤根錯節的利益,不怕得罪人,也有一定處事原則和能力。

倒是一把破開各種人際關係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