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清晨,李清童去蒲蘇房間的時候,便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蒲蘇伸著懶腰,看著李清童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放在桌上,他表情細微的變了一下,蒲蘇心裏一驚。

李清童隻道“趁熱喝”就退了出去。

蒲蘇扯過身上的衣服聞了聞,上麵殘留著一絲淡淡的清香,那是夜玄衣服上的味道,果然什麽事都躲不過他,蒲蘇心虛的像是做了賊一樣。

他喝著湯,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不覺又臉紅心跳了起來。

還好他及時將夜玄趕走了,才沒做出什麽擦槍走火的事情,但轉念一想他們都是如此年紀,就算仙門講究禁欲,正常人誰沒點衝動。

夜玄隻是不願讓他為難才總是遷就他,蒲蘇隻覺得不是時候,夜玄和穀慕千有約定在先,最起碼要先告訴穀禦書,再看穀慕千的態度。

他就這麽幾個朋友,不想因此傷害誰。

隻能先分開一段,他告訴夜玄的時候,夜玄將人攬進懷裏,他怎麽能不喜歡這個人,他在心裏默默籌劃著一切,讓他覺得蒲蘇是真想永遠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單是這份心,他就已經感動了,蒲蘇讓夜玄乖乖回去,他過幾天就回淩雲宗,夜玄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他們就相處了這麽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竟然被李清童察覺了。

蒲蘇又在身上反複聞了聞,心道:有這麽明顯嗎?修仙的擱現代都能進緝查隊了。

李清童隻是對蒲蘇的氣息太過熟悉,熟悉到一點點異樣都容不下。

他從蒲蘇的住處出來去了聽海樓,小時候他們經常住在聽海樓,現在聽海樓隻是接待賓客的居所,他們偶爾才會住進去。

聽海樓的房間裏隻有鹿塵一人,李清童推開房門的時候卻惶然看見榻上橫著兩個身影。

一個在被子裏靜靜的躺著,一個在被子外麵四仰八叉,還把腿放在被子裏的人身上。

鹿塵被開門的響動驚醒,和李清童四目相對的同時,聽到一陣咕嚕嚕的鼾聲。

沱沱被提著後頸丟到門外時依然睡眼惺忪,看著砰然關上的門,一臉蒙圈。

李清童臉上是說不出的難看神色,把飄著濃鬱苦味的藥碗遞過去。

“你生氣了?”鹿塵不接藥碗,反問道。

“我生什麽氣?!”李清童一臉莫名其妙,但他胸口卻是一鼓一鼓的喘著悶氣。

鹿塵冷不防從李清童身後接過他右手裏的湯碗,繞到李清童左肩,將李清童箍在懷裏。

“別動,要是不小心灑到你身上,我少不得要幫你脫了。”

李清童扒著鹿塵胳膊的手驟然一鬆。

“我隻是要幫你脫了衣服,親手洗幹淨以表達我的誠意,你心跳這麽快幹嘛?”鹿塵的臉湊到蒲蘇左耳邊。

“你能不能快點喝?”李清童心焦氣燥道。

“急什麽,這藥苦的很,喝的我最近一點胃口都沒有。好想……喝點別的……”

李清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感覺頸側一麻,微微勃動的筋脈下流動的血液被鋒利的牙齒堵了一下。

他身體一凜,推開鹿塵,退到幾步之外,眼神鋒利的削了鹿塵一眼。

他摸了摸脖頸,沒有流血,那裏還有淡粉的牙印,正是上次鹿塵幫他吸出毒血時咬的,疤痕還沒褪淨。

李清童有點後驚,他幾乎被鹿塵看似無欲無求的麵目給騙了,現在想來他終究是妖,妖族嗜血,是他們的本性。

人妖殊途。

而鹿塵看著李清童修長白皙的手指在脖頸處拂過,這動作對一個妖來說簡直是致命的吸引,恨不得撲上去,吃幹抹淨。

鹿塵毫不避諱他的欲望,“總有一天,你會乖乖躺下,讓我喝。”

“做夢。”李清童十分氣惱地的出了門。

鹿塵從未喝過血,別說人血,就連對妖族來說低賤的動物血他都沒喝過。

自從上次給李清童解了毒,他每次看到李清童便覺口幹舌燥,心情煩悶,心中有種強烈的渴望想要撲過去……

中午的時候,李清童沒有再給鹿塵送藥。

蒲蘇躲在書房,權當沒有看到李清童像行走的炸藥包一樣的臉色。

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當和事佬兩頭不討好。

其實他這次回禦靈宗沒想到會遇見受傷的鹿塵,既然遇見了,也許是個接近妖族的機會。

蒲蘇這次回來想冷靜一下躁動的心隻是一部分原因,其實還有兩件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事。

一則是為了照顧祖母,祖母畢竟年紀大了,放到民間已然是難得一見的老壽星了,如果她的命真是向上天借的,現在似乎是到了該還的時候。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她身上的靈力正在以能夠感受到的速度散佚,老夫人其實比誰都清楚,但她表現的卻比任何人都坦然的多。

蒲俊楚背地愁眉苦臉,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個世界修仙之人的歸屬往往隻有兩個,要麽曆劫飛升,但古往今來,真正修成正果的又有幾何?

無法曆劫飛升的終究要殉道,最後身死道消,誰都逃不過自然法則,隻不過修為高的能多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

後人源源不斷的進入仙門,讓道法得以繼承,然後代代相傳,綿延不息。

蒲蘇的祖母對此事很看得開,年紀大的人對生死似乎比常人更超脫一些。

老夫人現在睡眠多了,仿佛漸漸回到嬰孩的狀態,蒲蘇在她醒著的時候陪著她,等老夫人睡著了便獨自待在書房。

自從上次他讓匠師為夜寒煙打造玉碑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沒記錯,禦靈宗創立之初有一塊鎮宗的靈玉,原書中說的神乎其神,有起死回生之能,但除了初代宗主,後人再沒有見過。

夜寒煙的玉碑乃是禦靈宗一個海島下的鎮海玉,固然舉世無雙,但蒲蘇直覺那並不是書中描寫的靈玉。

如果真有這麽一塊靈玉,蒲蘇自然要將它找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他本來想問問蒲俊楚,一想他如果知道的話,那原主的母親也不會死了,難免勾起傷心話題,還是算了。

但他翻了很多典籍,禦靈宗的各類傳記中都沒有記載。

蒲蘇揉揉頭昏腦脹的腦袋,古文真是太難消化。

他跑去灶房準備討些吃的,看到鹿塵遠遠走了過來,便躲到了山牆後。

本來在廚房忙活的是侍童們看到這麽個近在咫尺的大美男,手中的活都忘了,愣在原地。

隻有李清童看不見似的該忙什麽忙什麽。

鹿塵徑直走到他旁邊,“我就這麽說說你都受不了了,那以後要是做起來……”

李清童抄起一疊玉碗不客氣的仍了過去。

鹿塵輕輕側身躲了過去,一疊玉盤落在地麵的石墩上,發出十分悅耳的脆響。

眾侍童不料如此變故,都是一驚。

蒲蘇貓在牆角,隻聽小院中丁零當啷一陣脆響,接著是嗆啷啷鍋碗瓢盆演奏的一曲交響。

眾弟子在逐漸瘋狂的樂聲中慌慌張張的退場,紛紛從門裏擠了出來。

蒲蘇立馬貓起身子,這是什麽大型家庭不睦現場,溜了溜了。

李清童出現在蒲蘇麵前的時候神情有點頹然。

蒲蘇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上前給他整理淩亂的頭發,“清童,這是怎麽了?”

李清童臉上垂下幾條黑線,幽深的眸子裏一股怨氣,“你另安排人吧。”

“鹿塵欺負你了?”蒲蘇的聲音陡然飆上一個八度,一臉不可置信的震驚,“我好心救他,他竟然狼心狗肺欺負起我的人了。”說著擼起袖子衝到了聽海樓。

當他見到鹿塵的時候,識相的把擼起的袖子放了下來,看李清童沒有跟來,才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鹿塵撩起胳膊,他那不見血色的雪白皮膚上竟然十數道被利器,應該是碗碴子劃出的傷口,脖子和臉上也有數道,蒲蘇倒吸一口涼氣,可惜了這麽美的臉了。

鹿塵隻檢查著傷口,有事沒事還看不出來嗎?

蒲蘇定了定神,他都快忘了他作為娘家人不能心軟,要給清童撐腰的,拿捏出一絲高傲的神奇,“你不許欺負我們家清童。”

“我欺負他?”鹿塵簡直百口莫辯,他可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為了李清童解氣,都站著沒敢躲。

蒲蘇也看出來,鹿塵要是動手的話,他和李清童加起來可能都不鹿塵的對手。

“反正你明白就好。”蒲蘇的底氣一下就泄了個幹淨。

他也沒想到李清童有這麽驚人的爆發力,心道:這是碰到他哪根弦了,觸發了大招。

李清童在蒲蘇麵前的時候還是個百依百順的小綿羊,怎麽到鹿塵這裏竟成了嗆人小辣椒?!

鹿塵看著蒲蘇眼珠亂轉,不懷好意的忖度著他,並未說話。

蒲蘇正打量著人,與此同時,竟然看到鹿塵身上的傷肉眼可見的愈合了。

這是什麽電影特效?!

蒲蘇湊近看了看,完好如初!

然後他抬頭往上看的時候,那雙淡淡的琥珀色眼睛,眼梢挑起一個不容靠近的弧度,凝視著他,蒲蘇隻得悻悻的道:“那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