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彥靈去叫夜玄的時候,夜玄正一個人立在院中一顆小樹前發呆。

“夜公子?”彥靈湊近道:“我家公子叫夜公子去別苑呢。”

夜玄方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那我去通知小師叔了。”彥靈說著徑去了。

夜玄聞言去裏間換了一身衣服才出門。

他沿著小路往穀慕千的別苑走去,演武場上聚著一群年輕弟子,他們練功的間隙湊在一起說笑。

“……直說的一個個麵色鐵青,那是啞口無言呐。”一個弟子說書似的神情激動道。

眾人圍著他,眼光都是好奇,“那他是怎麽說服那些人為夜前輩建萬泰碑的?”

夜玄本來正走著,忽然腳步一頓。

那弟子正是當日跟著穀慕千去了怡林道場的弟子,素日對看起來高貴的不可一世的小師叔仰慕的緊。

見眾人的胃口被吊上來了,他將蒲蘇舌戰群仙的事又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真是痛快,近來妖族潛來中陸的多了,大師兄百般遊說,讓各世家出點人力都是費盡口舌,萬般推諉,他們就是覺得淩雲宗好說話,我覺得小師叔罵的好。”

“那可不是。”眾人立時紛紛應和。

夜玄避過眾人,一路麵色沉沉,來到穀慕千別苑,正看到蒲蘇和穀慕千的玩鬧。

蒲蘇看見來人,立即正襟危坐,隻覺一道熾熱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烤的人心焦灼。

他一會兒剝一個野果,一會兒吃菜又喝湯,七手八腳的忙活著吃,以演示內心的不淡定。

夜玄的眼神看起來怪怪的,蒲蘇雖然嘴上和林雲飛打著趣,一如既往的放肆,但心裏卻是一直懸著。

好不容易等到吃飽喝足,他擦把擦把嘴就趕緊開溜了。

隗骨貓在後廚不肯走,他也顧不上他,更顧不上林雲飛在後麵嚎叫:“菜都沒吃完,浪費了。”

“你好好吃。”蒲蘇說著人已經飛出去老遠了。

他悄悄看著夜玄回了別苑,才準備回去,誰知一轉身,正撞到夜玄懷裏。

蒲蘇詫異道:“我看你剛,不是進去了嗎?”他指了指大門。

“你不回別苑,來我這兒幹嘛?”夜玄不答反問道。

這題不會。

蒲蘇摸著腦袋裝傻,“哦,我這就回去。”

他勾著頭準備走,見夜玄定定的站在身前,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蒲蘇隻好從夜玄身邊繞過去。

誰知夜玄一伸手,將人抵在牆角,他眼底透出一絲怒氣,似乎在強忍著什麽,“你還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蒲蘇還沒反應過來,視線已經翻轉了一百八十度,樹木和房屋,連同他的上半個身子都是倒著的。

夜玄攔腰將人抗在肩上,進了別苑。

“你幹嘛,快放我下來。”蒲蘇不敢大聲說話,壓著聲音嗤道。

夜玄直把人摜在帳裏,劈頭蓋臉的就親了過來。

“玄哥。”蒲蘇在夜玄一會兒像是惱怒,一會兒又是憐惜的態度中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

他喘著氣,夜玄將頭埋在他脖頸間,蒲蘇被齒痕咯了一下,抽氣道:“疼疼疼。”

“知道錯了嗎?”夜玄抬頭自上而下的盯著蒲蘇。

他的身體不輕不重的壓在蒲蘇身上,蒲蘇嚇得大氣不敢出,小學生一樣,開始自我檢討。

“知道了。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允許,擅自替你做決定,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同意,將夜前輩的名字寫在玉碑上,我不該……”

“唔……”

夜玄聞言,像一陣暴戾的疾風,席卷過來,奪走蒲蘇口中所有的空氣……

夜玄喉結滾動著像是渴的厲害的猛獸,在獵物嗚咽的求饒中,才給出一絲憐憫,鬆了口。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夜玄微喘的氣息呼在蒲蘇潮紅的脖頸。

輕輕叼了一口。

“嗯……”

蒲蘇觸電般身體不自覺顫了一下。

夜玄湊到蒲蘇耳邊柔聲道:“以後所有的事情我們都一起麵對,我不允許你自作主張對我好。如有下次,決不輕饒。”

他的聲音很輕,卻透出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嚴。

緋紅順著蒲蘇的脖頸到耳底,又蔓延上臉頰,委屈道:“知道了,玄哥…………”

夜玄的氣息再次飄近,蒲蘇小臂環上他的脖頸,陷入彌蒙的暈眩中……

好一會兒才神智回籠。

夜玄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遞給他,饒有興味的打量著蒲蘇,蒲蘇驟然低下了長睫毛,害羞的躲進被子裏。

“睡會兒嗎”夜玄撫著蒲蘇的頭發。

蒲蘇搖搖頭。

他第一次來夜玄的房間,此刻才有時間細細打量了一下,夜玄的房間沒有多餘的裝飾,屬於古代版的極簡冷淡風。

他躺在夜玄懷裏,好一會兒身上才緩過來一點力氣。

自從夜玄和蒲蘇離了席,庭裏就剩下林雲飛和穀慕千了,隗骨和彥靈躲在後廚溫暖的灶火前竊竊私語,反正也不用他們怎麽伺候。

“師兄此次下山有何收獲?”穀慕千喝著一碗香濃的熱湯,臉色雪白中透出一絲淡粉,氣色甚好。

林雲飛又剝了一顆野果遞過來,穀慕千卻沒有伸手,雖然他此時可以將糖丸放下,他直接張口接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雲飛感覺他的指腹被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一點酥麻的觸感傳到他遲鈍的神經裏。

他再看向穀慕千時,穀慕千卻已經神態如常的喝起了湯。

林雲飛回了一下神,方道:“嗐,就捉了個狐妖,還在破廟裏淋了一夜雨。”

“狐妖好看嗎?”穀慕千道。

“在我眼中,妖都一個樣。”

秋夜的風越發蕭瑟起來,吹的竹簾一陣晃動,穀慕千正要起身把簾子拉上,踩到垂在地上的衣裾……

林雲飛一個箭步將人在摔倒前托住。

穀慕千撞在林雲飛懷裏,他沒有立即起身,索性順著這個姿勢,靠著林雲飛站了一會兒。

林雲飛怔著身體,像個木偶一般,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隻有眼睛時不時的瞟著穀慕千貼在懷裏的頭頂,有個淺淺的發旋。

“師兄,我最近心裏老是不安穩。那麽多妖族來中陸,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林雲飛扶住穀慕千纖弱的肩膀,穀慕千才抬起頭,他粉麵上堆著幾絲愁容。

林雲飛突然一改往日神態,麵色沉靜的看著穀慕千的眼睛,道:“慕千,我現在對你說的話,你一定記住,如果有一天發生了什麽事,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淩雲宗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知道了嗎?”

穀慕千喉頭一緊,心下忽然湧出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滋味,垂眸“嗯”了一聲。

林雲飛見他嬌弱萬狀,心頭一陣疼惜,情不自禁將人抱進懷裏,“沒事的,有我在,別擔心了。”

隗骨端著一疊餐後水果,剛撩開簾子看到眼前這一幕,又退了回去。

彥靈端著一碗甜茶跟在身後,不料隗骨這一轉身,熱湯濺到手上,痛的他叫了一聲。

隗骨麻溜的接過他手裏的湯,撂在案板上,見樣學樣,將彥靈的頭摁在肩上,道:“沒事了,有我在,別擔心了。”

彥靈兩頰淡淡的雀斑氣的浮出一點紅雲,他推開隗骨,直道:“我都要燙出水泡了,你不給我找藥,發什麽騷呢。”

彥靈說著,將燙紅的手指放在嘴裏含了一會兒。

林雲飛聽見動靜,撩開廚簾,將一個小瓶子拋了過來,隗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多謝大師兄。”

隗骨晃著瓶子,“還不快過來,我給你上藥。”

“我自己上。”彥靈伸手要奪。

隗骨仗著個子比他高,一把抵住了彥靈的腦袋,“你再不聽話我就走了。”

彥靈這才熄了怒,扭捏著身子過去了。

林雲飛放下廚簾,癡癡一笑,“倆小孩子可真有意思。”

穀慕千聞言要去後廚看,就被林雲飛拉了回來。

他滾燙的掌心握住穀慕千冰涼的手指,濃密的劍眉一蹙,“手怎麽這麽涼。”

穀慕千白嫩的手指被林雲飛一雙厚實的大手攥住,心裏小鹿亂撞,嘴上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出。

“夜裏涼,快去樓上躺著吧。”

林雲飛送穀慕千上了樓,把人塞進被子裏,穀慕千從被子地下伸出手,他暖不熱。

林雲飛隻得習慣性的將他手捧在手心搓著,“那你以後怎麽辦,我總不能永遠陪著你。”

“為什麽不能?”穀慕千張著宛若月色的眸子。

林雲飛突然就陷入了一陣沉默,恐怕隻有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等他以後有了道侶,大師兄自然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穀慕千的心卻從他的沉默裏一點點涼了下去,“師兄,我累了,我想睡了。”

在林雲飛心裏,他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師弟罷了。

林雲飛給他蓋好被子,“我看你睡著再走。”

穀慕千沒說話,合上了眼睛。

他小時候膽子小,每次睡前都是林雲飛在他旁邊陪著他。

穀慕千此刻隻能假裝出呼吸平緩,漸漸睡熟的樣子。

他聽見林雲飛起身的聲音。

然後便是額前溫熱柔軟的觸感,他心中一凜,睫毛不覺顫了顫。

直到聽見了關門聲,穀慕千有點不可置信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