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蒼茫的白霧被劍光攪動出一個漩渦,李清童手上劍光紛紛彈向虛空。

眼前的景象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怒不可遏的吼道:“魘妖,出來。”

劍光所過之處樹倒石崩,回聲飄**在空寂的夜裏,像石頭沉入水底。

過了一會兒,一個沉悶又飄忽的聲音在空中遊響,好像來自地底深處,那聲音還在不斷移動。

“你喜歡那個人,卻唯唯諾諾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你怕他知道了會另眼看你,還是怕他的救命之恩換來的是你對他的朝思暮想、日夜惦念,從此厭棄你?

懦弱無能的人類……”

“住口。”李清童茫然對著虛空道:“你這妖畜,根本就不懂感情,他若不喜歡我怎會對我百依百順,你根本不配提他!”

“你們人類太在乎那些沒有用的東西,所以你們才會優柔寡斷,才這麽懦弱不堪。渴望什麽,就不遺餘力的得到它才是妖族的處事風格。

快讓我看看,你是否像我想像的那麽想得到他……”

“你想幹什……”李清童話沒說完就失去了意識。

“大師兄。”一陣涼風吹過,穀慕千突然打了個寒顫。

林雲飛回過頭,看穀慕千淡眉微皺,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慕千,怎麽啦?”

“沒什麽,就是覺得心裏總有些不安。”

“沒事,師兄會保護你,過來。”林雲飛伸出厚厚的手掌,穀慕千扶住他的時候觸到他掌心的繭子,他看著林雲飛,林雲飛鐵漢柔情的一笑,倆人邁過大石,向崖頂走去。

山崖正頂端有個不規則的洞口,崖壁崎嶇,不知深淺,像無底洞,又像一個大坑。

烏雲掩映的星月無光,看不清裏麵情形,倆人站在石洞邊緣,隻見傅仁罵罵咧咧的走了上來。

“傅公子。”林雲飛沒看見跟他一道的李清童,遂問道:“李宗主呢,你怎麽沒跟他在一起?”

“他半路一個人走了,我哪知道。”傅仁累的氣喘籲籲,蹲坐下來。

林雲飛和穀慕千對視一眼,看來他們兩個半路就分開了。

不一會兒蒲蘇和夜玄也趕到了,他們走的路地勢相對複雜,夜玄對林雲飛道:“這邊有些毒草荊蔓,並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痕跡,師兄那邊怎麽樣。”

“我們根著粘液一路過來,看樣子魘妖目的明顯,直衝進了這洞穴中。”林雲飛回道。

聽說李清童和傅仁分開了,眾人也懶得問傅仁有什麽發現,便在洞口一邊修整一邊等人。

誰知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別等了,他那麽大個人又不會丟,說不定被什麽事耽擱了,我們下去速戰速決,再去找他,大不了靈元還算他的份。”

眾人聽了傅仁的話都不作聲,至於李清童為什麽不跟他一路,猜也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又默默等了一陣,山下並沒有動靜,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隻得先行動了。

蒲蘇指尖撚出一簇靈火向洞中照去,隻聽“嗖”的一聲,林雲飛飛身跳了進去。

總要有一個打頭陣,先探探下麵情形再說。

還沒聽林雲飛傳話,又一個身影猴急著進去了,生怕有人獨占了什麽好東西似的。

“喂。”蒲蘇喊時已經晚了,傅仁的身影迅速的沒入了黑暗中。

林雲飛就著靈火打量著山洞,一條一人多高,足夠四人並肩前行的通道往裏延伸進去。

崎嶇的石壁上還有很多畫像,林雲飛沒來得及看那上麵畫了什麽,就聽“咚”的一聲,傅仁落得太急,沒站穩,整個摔在地上。

蒲蘇見人都進去了,就算有什麽危險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於是和穀慕千一起跳了進去,夜玄墊後。

“這裏之前像是個妖獸的洞府,你們看。”林雲飛將靈火湊近石壁,“好像是仙門遊獵圖。”

隻見山壁上畫著一群仙人在山間遊獵的景象,他們在一個山洞裏捉到一隻妖獸,那妖一人九麵十分怪異。

九張臉上是九張不同的表情,再後來他的麵被剝掉了八張,隻剩下中間那張,才勉強像個人形。

仙人不知把這個妖獸帶去了哪裏,後麵的圖好像被人故意毀壞了,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他們一邊看著畫像,一邊向前走,通道頓時寬敞起來,是個足夠容納兩三百人的石室,一麵石壁的中間有個石台,上麵是個石座,石座上雕刻的東西已經看不清了,隻剩下不成圖像的深深淺淺的刻痕。

座上有個隻像,和石椅一樣勉強看出個人形,除此之外便什麽都沒有了,眾人沿著山壁觀察了一陣,似乎還有個通道,隻是被人故意封住了,但時間長了,封住的地方裂開很多細縫。

突然轟隆一聲從背後響起,眾人回頭看時,隻見那石像碎倒一地,傅仁一腳踢在了上麵。

“裝什麽像。”傅仁嗔道,“這不就是壁畫裏那個怪妖,怎麽還當起了王,妖族就是禍害,我見一個殺一個。”

“你不要亂動,萬一有什麽機……”蒲蘇話沒說完山洞驟然晃動起來,碎石從頂上掉落,砸在頭上就得血濺當場了,蒲蘇不由一歎,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正不知道往哪躲,忽然肩頭一沉,夜玄伸手攬過來,蒲蘇整個後被貼進夜玄懷裏。

他趕緊拉著路過的穀慕千和林雲飛,幾人相互擋著,就近貼在牆角相對穩定的狹小空間裏。

傅仁抱頭竄了過來,拳頭大的碎石在麵前墜落,生怕砸到他臉上,一個勁往裏麵擠,夜玄整個貼在了牆上,悶哼了一聲。

“你沒事吧?”蒲蘇想要撐開點空間,感覺夜玄被擠得透不過氣了。

“沒事。”夜玄反而將人往懷裏拉了拉,才感覺到懷中一陣微小的顫抖。

他順著蒲蘇的胳膊,摸到他有點發抖的手,嗬氣如蘭的在蒲蘇耳邊呢喃道:“別怕。”

亂石飛落,伴著嗆人的塵土和嘈雜,還有傅仁的慘叫,蒲蘇心上生出一股要葬身此地的恐懼。

那小若蚊呐、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耳語,突然就沿著聽覺神經鑽進心底,冰涼的手心被包裹在一隻溫熱的手掌中。

夜玄的拇指不停的在蒲蘇的手背上摩挲,像是一種安慰。

蒲蘇漸漸平靜了下來。

現實中蒲蘇從來沒有機會感受命懸一線的時刻,穿書後這種感覺好像時不時就籠罩在他心頭。

雖然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死,死在這個山洞或者死在其他某個地方。

一個年輕生命消逝似乎永遠比一個垂暮之年的生命讓人遺憾與惋惜。

他幻想過如果他死了,人們會可惜他什麽呢?

可惜年輕的生命沒擁有過戀愛,也沒體驗到豐富的人生?可惜他還沒愛上這個世界,愛上這個世界的某一個人,就要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也許吧。

蒲蘇忽然張開手指,和那溫熱的手掌扣在一起,他合上了眼睛,按捺著心中吵鬧的鼓動。

過了好一會兒,那猶如地震的晃動才停止住。

眾人斜了傅仁一眼,剛舒一口氣,還沒放下心,又提起了膽。

隻見石室中間的那個石座突然嘎吱吱兀自轉了一下,仿佛時間太久,機關壞了,停住不動了,過了一會兒又一陣嘎吱作響,這次隻旋轉了一點就徹底停了。

原來石座下有個洞穴,那洞口應該很大,因為石座沒旋轉開,隻能容一人通過。

“這會不會是什麽陷阱?”蒲蘇道。

林雲飛就著洞口往裏照了照:“就算是陷阱,也隻能進去看看陷阱裏埋著什麽了。”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穀慕千道:“那我隨師兄下去吧,也好有個伴。”

“我也下去,我倒要看看這作的什麽妖。”傅仁道。

於是林雲飛先下去了,然後是穀慕千和傅仁。

蒲蘇撐在洞口往裏看,突然那石座刹那間恢複到了原位。

蒲蘇一驚,如果不是夜玄手快拉住了他,他的整條手臂估計給沉重的石座夾住,磨成了肉漿。

突然一股陰風從身後襲來,兩人剛起身,就見石壁上多了一個影子,蒲蘇頓時頭皮一麻,夜玄瞬間出劍向後刺去。

差一點,劍尖就捅穿了李清童的咽喉。

“清童?”蒲蘇叫道。

隻見李清童神色木然的站著,看到蒲蘇才恍然驚醒似的,突然衝了過去,抱著他不住的念叨:“不要離開我,蘇蘇,不要離開我……”

“你怎麽?”蒲蘇推不動,見他情緒激動隻能安慰道:“好好,我不離開你,你怎麽在這兒,剛在去哪了?”

誰知不問還好,一問就見李清童突然化出一把劍指著夜玄,“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搶走……”

“你在說什麽?”

“他心裏清楚!”李清童突然對著夜玄怒吼道。

夜玄沒說話,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原來你是夜寒煙的兒子。”一個濕沉的像是沒見過陽光的聲音響起,石壁上轟然塌了個洞,一截黑影一寸寸的從裏麵走了出來。

“魘妖?”蒲蘇戒備道。

說話間夜玄已經將蒲蘇擋在身後。

“李清童,你不是想知道他更在乎誰嗎?不如我們玩個遊戲,輸了,就把你們年輕的心髒給我。”隻見一個穿著黑袍,身形佝僂的老頭從石壁後走了出來。

他神色麻木的看著三個人,“我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