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蒲蘇臉上一陣蒼白,忍者疼痛朝身後怒道:“還不快下去。”

陳出人見闖了禍,巴不得一走了之,聞言不動聲色的退下了,心下猶在思忖。夜玄雖然還沒有和穀慕千合籍,但也算是半個淩雲宗的人,淩雲宗的門規有一條是不能傷及同門,何況還是這些來自各宗門世家的門客,仙宗各派之間牽扯甚多,沒人敢輕易得罪他們。

他此番故意挑釁,也是料定夜玄不敢傷他,就算傷了他也免不了受到責罰,隻是沒想到小師叔身嬌體貴,竟然替他擋下此劍。不過也對,從前他在穀慕千麵前最得寵,對夜玄肯定痛恨,聽說前不久還把他打了,想必也是真的。這樣一來傷了小師叔,比傷了一個普通門客後果嚴重的多,他當然也不能辜負小師叔此番良苦用心……

蒲蘇支走了陳出人,不然還不知道此人會作什麽妖,穀慕千見蒲蘇血流不止,急奔過來,“小師叔你沒事吧?”

蒲蘇連打針都嗷嗷叫的人,哪經得住這麽重的傷,看著翻裂開的皮肉恨不得暈過去,此時隻能勉強鎮定神色,“刀劍無眼,難免錯失,這點小傷有什麽打緊。”

穀慕千連忙封了蒲蘇幾處脈門止血,“還是先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他真要扶著蒲蘇回去,眼角餘光掃到了旁邊的夜玄,臉上閃過莫名的神色,道:“你還不來給小師叔賠罪?”

夜玄聞言沒說什麽,提著劍一路跟他們回到別苑。

隗骨正在灑掃,見主子去而複返,正自詫異,又見到鮮血順著蒲蘇的手指落下來,大驚失色,還不等問發生了什麽,穀慕千道:“快把止血的藥拿來。”

隗骨見狀不敢多言,立即給蒲蘇清洗包紮了傷口,蒲蘇怕血,連忙別過頭。他坐在案前,目光矮人一截,正看見夜玄緊握的手背上,幾條傷口似已見骨,袖口被染成紅色,卻藏著手一言不發的站在一邊。

剛包紮好傷口,隨著他們前後腳到的還有戒律堂,不消說,定是陳出人的主意。

隻見一群人湧入門內,為首的長者身著墨藍錦衣,躬身立在廊下,見到眼前情景,臉上神色一凜,道:“聽說公子受傷了,戒律堂特意過來看看。”

此人便應該是戒律堂的魯掌事了,蒲蘇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哪是擔心自己的傷,分明是見他受傷不知道怎麽給禦靈宗交代而發愁呢。

蒲蘇此時褪去了一邊袖子,衣衫半披在身上,隻著一件中衣,坐在庭中木案前,看著隗骨將小臂上的紗布綁好,“不過皮肉傷罷了,並未傷及筋骨,魯掌事不必放在心上。”

魯掌事聞言似乎鬆了一口氣,但人畢竟是在淩雲宗受傷了,蒲蘇的祖母對這個孫子向來寶貝的緊,淩雲宗定然要給出個交代,想到此魯掌事看了看一邊的夜玄。

夜玄雖出身寒微,卻也是老宗主仙逝前許給穀慕千的道侶,雖有很多弟子對這門道侶甚是反對,但宗主沒有發話,夜玄目前還是穀慕千未來的道侶人選,若他們以後真結成道侶了,此時倒不好得罪。

魯掌事一臉歉疚,痛心疾首道:“蒲公子舊傷未愈,如今又添新傷,叫我們怎麽給禦靈宗交代啊?”

蒲蘇聞言,內心感歎道,好一個以退為進,表麵上卻有幾分慍怒,“這點傷也值得大驚小怪?!”蒲蘇雖然嬌縱,但也逞強愛麵子,特別是在穀慕千麵前。

眾人見這位貴公子發怒習以為常,魯掌事看似十分為難道:“即便如此,淩雲宗曆來有不傷及同門的規矩,如若就此壞了規矩,恐怕以後人人都要無視規矩了。”

蒲蘇看著躬身而立的魯掌事,眉頭一動,“淩雲宗既然要根據門規辦事,我自然無法阻攔,隻是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有個不情之請。就請魯掌事將這責罰之權交於我可好。”

魯掌事心知肚明,就算不顧及夜玄的顏麵總要顧及淩雲宗和穀慕千的顏麵,少不得兩頭得罪人,如此一來既消了蒲蘇的怨,也不得罪夜玄,表麵上略作為難,便應了。

蒲蘇心裏冷哼一聲,隨即道:“這別苑甚大,瑣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如今我受了傷,還要隗骨照料,就麻煩夜公子在我傷愈期間來幫幫忙了。”

夜玄下頜骨一動,眸中透出一股寒氣,十分生硬的略略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事情既已了解,蒲蘇不耐煩的擺擺手,眾人不敢再打擾,紛紛退去。

穀慕千圍坐在案前,“小師叔當真無礙?”

看到美人受如此掛懷,蒲蘇溫言道:“我何時騙過你?有了淩雲宗的妙藥,怕是連個疤都留不下,大好男兒總該有個刀瘡劍疤,方顯英勇。”

穀慕千見蒲蘇還有功夫開玩笑,便放下心,走到夜玄麵前,低聲道:“不管怎樣,你不該傷了小師叔,小師叔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快去道個歉。”

夜玄輪廓分明的五官上本沒什麽表情,聞言麵色一沉,門客向來喜歡與他為難,他們分明就是故意演戲,比起在蒲蘇的別苑被當做下人受此羞辱,他倒更願意接受戒律堂責罰,反正也不是沒有罰過,夜玄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穀慕千不知兩人私下的過節,原主哪會讓這些風言風語傳進穀慕千耳朵。穀慕千向來被人恭維慣了,此刻隻覺熱臉貼了冷屁股,人家還不領情。

蒲蘇走到他旁邊安慰道:“給他一些時間吧,總有一天他會證明自己。”

好不容易安慰走了穀慕千,蒲蘇回到別苑,看到隗骨鬼靈精的貓到夜玄旁邊,學著蒲蘇給他交代任務的語氣,端出一副公子哥兒的氣質,“你隻需每天按著上麵所列的條目,一件不差的做完即可。時間寶貴,就從現在開始吧。”

夜玄對這樣的刁難早已見怪不怪了,捂著傷口,走進了後院荒蕪的園圃。

隗骨躲在廊下偷笑,被蒲蘇叫住,立馬低著頭,眼珠卻滴溜溜的覷著蒲蘇的神色,蒲蘇一抬手,“把這個錦盒交給公子。”隗骨聞言接過錦盒,飛一般出了別苑。

等隗骨走遠了,蒲蘇在廊上幾度徘徊,最後像是鼓足了勇氣,走向花園。

夜玄正在整理枯死的花苗,見到來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背過身去。

蒲蘇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漠然和冰冷,也難怪,原身弄啥碎了他的隨身玉玦,夜玄現在一定對他恨之入骨。主角攻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會記住這筆賬,然後加倍還回去。

想到此蒲蘇心下一悸,但以原身的性格,此時定然會借機報複,仗著自己的身份治他個不敬之罪,然而蒲蘇此刻內心卻如耗子見到貓,表麵上勉強拿捏出一絲盛氣淩人,“我不需要一個傷患幫忙打理別苑。”說著將一個小玉瓶放在花壇上,還不等夜玄反應就一溜煙出了花圃。

蒲蘇靜坐在閣樓的書房,時而隔著窗欞看看後院中的人影,心道,這算是第一步嗎?把夜玄留在別苑,這樣追求者們就算想找事兒,至少在他傷好之前是不能的。

想到此蒲蘇解開紗布,傷口剛剛凝結,藥膏已經和傷口融合,淩雲宗的藥效自是不凡,加上原主的內力,傷口不出幾日便會好,時間太短了。蒲蘇索性將藥膏挑除,牽動的傷口又裂開了,滲出一股鮮血,他額頭上冷汗直下,雙手發顫,咬著牙勉強將紗布重新綁好,隻能以此延緩傷口的愈合,能拖幾天是幾天吧。

蒲蘇躺在長椅上,不覺漸漸睡著了,醒來時已日近薄暮,隗骨在院中忙碌。

那麽,正在給他按摩頭皮的是……

“你醒了?”一個沉靜的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蒲蘇腦中幾乎不假思索的蹦出了一個名字,李清童。

李清童這個角色蒲蘇在看書時就捉摸不透,從作者對他簡單的描述中感覺他是個內心深沉的家夥,話不多,性格倒像頗有城府的大反派,好在他隻是原主的朋友。

李清童的家族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他父母早亡,家業被人搶空。蒲蘇小的時候和祖母外出遇見流落街頭的李清童,將他帶回了禦靈宗。禦靈宗沒有把李清童當做仆人,反而讓他和家族弟子一起修習,並且在他成年之際給了他一筆資產,讓他重振宗族。

蒲蘇無疑是李清童的救命恩人,李清童待他自是非同一般,對他唯命是從。原書中夜玄成為魔君對他們展開追殺的時候,李清童為了給蒲蘇爭取一線逃生的機會,死死拖住夜玄,最後被削成人棍,下場也是十分的慘。

蒲蘇直起身,手臂一晃動,疼的想咬牙,表麵卻平靜的問道:“來了多久了?”

“一個時辰。”李清童身量頎長,長相十分清俊,劍眉橫掃,漆黑的眸子幽深的像一潭池水,見蒲蘇起身,將他散亂的長發重新梳理好,插上玉簪,倆人遂移到庭中矮榻前。

隗骨端著一壺煮好的新茶進來,看了李清童一眼,蒲蘇假裝沒看見他們倆人眼神交會,想必隗骨已經把他受傷的事情告訴了李清童,隗骨添著茶水,一邊道:“小師叔心神不寧了好幾天,總算踏實睡了這半晌。”

蒲蘇端起茶杯斜了他一眼,隗骨識相的收起茶盤,起身道,“該傳晚飯了,李宗主就陪小師叔一起用晚飯吧。”

李清童放下茶杯“嗯”了一聲,目光始終未曾離來開蒲蘇。

四下寂寂,兩人一時無話。

蒲蘇正搜腸刮肚的想要牽出個話頭,不料李清童抬起手探到蒲蘇的脈門上,蒲蘇冷不防手往後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