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灰袍老者手中拿著一個哨子。

那哨子古拙陳舊,鍛造工藝看起來很久遠,是用一種特殊金屬造的,蒲蘇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材質,似金非金,似銅非銅,和現代常見金屬完全不一樣。

修真界喜歡用不同的材料煉化寶器,這哨子大概就是特殊材質煉化出來的。

“這可不是普通的哨子。”

灰袍老者十分神秘的壓著聲音說道:“據說是第一個萬妖王用過的哨子,此音一響,八荒六合的神怪都要聽從他的號令。”

蒲蘇一聽這說辭,看了老者一眼。

他非要戳破這牛皮不可,拿起哨子就往嘴邊湊,夜玄突然伸手奪了過來,他沒說什麽,蒲蘇本能的看他著的眼睛,夜玄沒理會,手指在哨嘴兒上擦了擦才遞了過去。

蒲蘇的眼神一直落在他手上沒有抬起來,夜玄的手指很長,白皙的皮肉下透出一點骨骼感,很是耐看。

他隻顧著心神**漾,手指機械性的往嘴邊送,沒想那灰袍老者當即把哨子奪了過去。

“這可不能隨便吹,八荒六合的神怪不是能隨便召喚的,說不定招來天地浩劫,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用。”

蒲蘇聽那老者說的煞有介事,八荒六合的神怪、天地浩劫都出來了,算了,也就當故事聽了,他對那哨子不感興趣,打算隨便看看就走。

老者還在孜孜不倦的推銷他的東西,蒲蘇在鋪子裏來回轉,牆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放著一個精致的鏡框。

那框上鏤刻著十分繁複的東西,蒲蘇蹲在地上才看清,隻見那上麵雕刻著詭異猙獰的鬼怪,一個攀附著一個,表情十分掙紮,像急著要從地獄裏逃出來一般。

再一看才發現那不是一個空框,裏麵竟然還嵌著鏡子,隻是落了一層厚厚的塵灰,鏡麵被遮蓋的一點光影也不見。

“呼~”

蒲蘇深吸一口氣,朝著鏡子用力一吹。

櫃台前的人聽到聲響朝他看了過去,那灰袍老者臉色驚變,高聲道:“快拉住他!”

蒲蘇自吹開了灰塵,隻覺鏡中光影閃動,那模糊的光影越來越清晰,化成一片片雪花,雪花中一個模糊身影漸漸清晰起來,一張臉便出現在他麵前,那臉並不是他,而是夜玄。

夜玄五官俊削,他微微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和高挑的眼稍相襯,看著可真蠱惑人心!

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頭發上,竟顯得幾分可愛。

他從來沒見夜玄這麽笑過,夜玄忽然側過臉,也不知道看見了誰,笑的更開心了。

然而他的笑突然戛然而止,表情驟然一變,蒲蘇的心跟著揪了一下,隻見一個身影進入畫麵。

畫麵中蒲蘇披著一件大氅站在夜玄對麵。

鏡頭漸漸拉遠,兩個人的身影立在漫天大雪中,蒲蘇的手上握著一把銀色的劍,鋒利的劍尖從夜玄背後穿出,一線刺目的猩紅沿著劍刃滴在雪地上,很快暈開一朵紅蓮般的血痕。

蒲蘇一驚,低頭看時,青雲的劍柄正被他握在手上,隻聽對麵傳來急促的喘息,夜玄的臉近在咫尺,他灰藍的雙眸黯然淒苦,“為什麽,你明明說不再討厭我了。”

蒲蘇心中卻莫名生出一股怒火,眼中布滿血絲,冷冰冰的回道:“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在做一個夢,在夢中你一次次挖了我的心髒,把我掛在啟極峰,像風箏一樣!我今天必須殺了你!”

“那隻是你的夢……”

“不!”蒲蘇忽然怒不可遏的嘶吼道,“那不是夢,那是注定的結局。”

怎麽回事,他明明沒有說話,那些話卻從他嘴裏一字一字的往外崩……

驚慌失措間蒲蘇隻覺後背一痛,等他再睜眼時,林雲飛正拚命的搖晃他的肩膀。

“我剛才……”

蒲蘇臉色慘白,看著一邊的夜玄。

“這是破魔鏡,照的不是人。”灰袍老者見人清醒過來,解釋道。

林雲飛嚇了一跳,看到蒲蘇剛才蹲在鏡子前,神誌混沌,直往鏡子裏鑽,怎麽叫都叫不醒,此時方長舒一口氣。

夜玄看著蒲蘇臉上虛驚略定,有了血色,才別過頭。

“我看到鏡中……”

“你心裏最懼怕什麽,便會看到什麽,總之那都是未來,而未來什麽樣子,跟當下密切相關……”

“不可能!”蒲蘇打斷了灰袍老者,驚慌的看了看一邊的夜玄,夜玄正看著他,蒲蘇又惶然別過頭,直道:“不可能……”

灰袍老者似是安慰道:“破魔鏡最擅長洞察人心,很多人都會被它欺騙。”

蒲蘇聞言好一會兒才放鬆了心神,魔道的東西果然詭邪,趕緊離遠點。

這下興致被攪和沒了,蒲蘇正準備走,看灰袍老者推銷了半天,不好意思一走了之,隨便指了指那哨子,問道:“多少錢?”

那灰袍老者連忙道:“不多不多,五萬能量石。”語氣聽著像跳樓大甩賣一樣。

五萬能量石!

一個普通仙門,一年能收集上千個就不錯了。雖然禦靈宗不是普通門派,也不缺靈石法寶,但冤大頭也不是這麽當的。

心裏還沒醞釀好怎麽婉拒,灰袍老者已經打好了一個精致的禮盒,包裝倒是一點不差,誰能想到裏頭是個破哨子。

蒲蘇明顯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他還想狡辯什麽,看了看一旁的林雲飛和夜玄,他們沒事人一樣站在一邊,表示:你要買的,我們可不買。

得,這時候還是要有一點紈絝子弟的風度,蒲蘇二話不說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鎖頭放在櫃台,抄起盒子就往外走。

老者十分和藹的躬身笑道:“歡迎下次惠顧。”

沒有下次了!

那鎖可是禦靈宗今年新品!

光成本就耗費了八萬靈石,還不算匠師們耗時兩個多月的工錢。

他才戴了不到一個月!

蒲蘇這冤大頭可真冤,偏偏麵上還要擺出小爺不差錢的闊氣來。

三人一路趕到燕子塢的時候已近薄暮,由於蒲蘇這一回大出血,整個人沒了先前的興奮,一路上沒什麽話。

蒲蘇回頭便將那個小盒子扔到他的小包裹中就再也沒拿出來過,眼不見為淨。

誰還沒幹過幾件蠢事……

“差不多得了!”蒲蘇看著不住前仰後合的林雲飛,“你還想不想吃我做的餅了。”

“想想想。”林雲飛說著擼起袖子,不敢再笑了,跟在蒲蘇後麵,一起去灶房幫忙。

夜玄見林師兄去了,也跟在後麵進了灶房。

藥童們聽說蒲蘇要做早上吃的那種煎餅,一個個提柴的提柴,打水的打水,蒲蘇忽然又滿血了。

“小師叔,你多做點,見者有份!”林雲飛抱著柴道。

“你想累死我啊!”蒲蘇和了整整一袋花粉,不知道和麵很累嗎?

忽然一雙手把麵團從他手裏攬了過去,“我和麵,你去忙其他的。”

夜玄不動聲色的出現在蒲蘇旁邊,挽了一下袖子,就揉起了麵團,一截堅實的手臂,白的快和花粉一個色了。

“沒想到師弟會和麵?”林雲飛往爐子裏添著火,驚奇道。

“小時候和家母學過一點。”夜玄揉起麵團有模有樣,麵團很吃力氣,他一聲不吭的揉了好半天。

蒲蘇酸了,感覺比他揉的好多了,果然主角都有學霸外掛,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那個……”蒲蘇忽然看著夜玄躊躇道。

院子裏人多,十分嘈雜,夜玄也不知道蒲蘇是在叫他,隻見一截蔥白的小臂,從他旁邊伸出來,將他快要垂下來的衣袖往上翻了兩下。

“別沾到粉了。”

蒲蘇生怕看到夜玄眼中的抗拒,不等夜玄反應過來,一溜煙跑到水池邊,和正在淘洗花瓣的藥童們嬉鬧起來。

花亓寒聞香而來,蒲蘇對這個不勞而獲的來客甚是不客氣,他常常背著弟子偷吃外麵的小吃就算了,剛出鍋的一張餅被他拐走了大半!

隻見他高高的舉著滿滿的一盤子美食,小藥童們眼饞的圍著他來回轉,抱腿的抱腿,揪衣服的揪衣服,他身上掛著三四個小徒弟掛件在院子裏來回竄。

好容易等人都吃飽了鬧夠了,已經夜色深沉,花亓寒見桌上杯盤狼藉,看起來工作量巨大,打著飽嗝溜之大吉。

蒲蘇三人攤著最後幾張薄餅,累的都不想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就著一片月色吃餅喝茶。

蒲蘇從來沒有這麽輕鬆過,他看夜玄還是端著身子坐在桌前,脊背筆挺,脖頸修長,細嚼慢咽。

林雲飛早已攤在板凳上。

盡管都沒說什麽話,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還挺溫馨的。

泡完熱水澡,蒲蘇躺在**輾轉難寐,忽而想起破魔鏡中的情景,嚇得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正轉悠到一片花田,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隻見月光柔軟的罩在夜玄身上,他長發散了一背,想來古人說的公子潤如玉,也不過如此了。

蒲蘇不知道夜玄也沒睡,他冒失的過來,唯恐打擾了他清淨。

“蒲蘇。”

蒲蘇正要往回走,夜玄忽然叫住了他。

“哦,是我。”

蒲蘇腳剛邁出一半,聞言立馬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