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大早,蒲蘇、夜玄、林雲飛三人在大堂吃著早點,蒲蘇將在烏殤城的聽聞一一說了。

林雲飛英氣的五官忽然堆下愁雲,這些天他試著聯係過金光堂其他弟子,那一隊跟他出去遊獵的弟子並沒有會淩雲宗。

夜玄劍眉微蹙,灰藍的瞳孔劃過狹長的眼眶,覷了一眼旁邊的蒲蘇,似乎對他的話半信半疑,隻道:“林師兄先別擔心,我們回去的時候不防找一下。”

蒲蘇聞言道:“那也須得等你傷好了才能走。”他說話時靈秀的無關難得透出一絲嚴峻,末了感覺自己表情管理有點失控,忽道:“你要再複發了,我們是救你還是找人?”

剛說完就見林雲飛和夜玄同時擰起眉頭,知道話有點重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找補,索性甩著袖子離去了,就當是氣話吧。

蒲蘇有點憋氣,他之所以這麽說是擔心夜玄的傷勢,還有一點是他想等花亓寒修複好了玉玦再走,可怎麽一句話出口就把後路堵的死死的,也是沒誰了,他真是煩透了原主人設。

他一路悻悻的往花亓寒的住所走去,花亓寒卻從半道殺出來,老鷹捉小雞般,提著人,蒲蘇身子一輕,淩空被花亓寒帶到了燕子塔,倆人堪堪立在水麵上,蒲蘇驚異的看著腳下的碧波,穩穩的站著,一臉不可思議。

“我要教你的心法叫做‘水雲訣’,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卻能馳騁天下之至堅,不拘泥於形體,隨勢而變,順勢而為。雲更加縹緲無跡,變換莫測。雲水訣便是將世間不可捉摸、無跡無蹤的天地之靈,融為己用的一個法門。你現在試著和腳下的水融為一體,你就可以和它一樣無拘無束,任意西東。”

蒲蘇不住點頭來掩飾自己的茫然,果然是意象派大師課沒錯了。

花亓寒看他表情甚為滿意,一般他教導不聽話的徒弟時將這一套說辭搬出來,講上個幾十遍,大多數就乖了,再不聽話就講上一千遍,剩下的就吐了。

猛遇見個蒲蘇這樣的,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花亓寒高興的躍到岸邊,蒲蘇隻覺一股氣場被花亓寒帶走,撲通一聲,和水徹底融為一體。

林雲飛和夜玄在旁邊的涼亭裏下棋,一時看的直樂,見夜玄端坐一邊,認真的端詳著棋局,不敢笑的太放縱。

蒲蘇在水裏撲騰了半天,也沒領會水雲訣的玄妙,見夜玄全程盯著棋盤,當他不存在一般,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好勝心來。他不斷試著淩駕在水麵上,又一次次跌進去,太陽漸漸夕沉,林雲飛端著棋盤準備走,“你練的怎麽樣了,傳晚飯了,要不明天再練?”

“阿嚏~”

太陽一下去水中清冷,蒲蘇早就筋疲力盡了,花亓寒背著手走的時候也沒要求他練多久,他正打算回去吃個飯,泡個澡,再美美的睡一覺。

“花前輩一番苦心看來是錯付了,沒聽錯的話水雲訣講究和萬物之靈合二為一,世人卻隻想淩駕萬物之上,殊不知本末倒置,竟辜負了他這引人入勝之奇思,可惜可惜。”說著揚長而去,林雲飛一愣,反應了半天,再也不敢勸蒲蘇休息,跟在夜玄身後走了。

我操,被主角攻小看了,這赤果果的挑釁,蒲蘇要氣死了!

但也不敢真的氣,好賤哦,蒲蘇心裏暗罵一聲,有什麽辦法,不就是水雲訣嘛,盤它!

蒲蘇一口氣練到後半夜,他心無雜念,心中一遍遍的過著花亓寒說的話,當然還有夜玄那“可惜可惜”的表情……。

功夫不負有心人,蒲蘇竟然顫顫巍巍的在水麵站住了,雖然還不穩,他已經相當滿意了。

誰知剛一激動,撲通一聲又掉了下去!

蒲蘇累了一天,正睡得迷迷糊糊,哐當一聲巨響,把他從美夢中驚醒,隻見窗戶大開,花亓寒背著手來到了他床前。

“花前輩,這是你的地盤,能不能不要做破窗而入這種事!”蒲蘇揉著頭發以為遭了賊,看清來人後一頭又紮進被窩。

終究是沒紮下去。

花亓寒將人從**提出來,撲通一聲丟盡了水裏!

還有沒有人性啊,才眯了不到兩個時辰,好想回家~

蒲蘇不知道他有沒有和水融為一體,但他的眼淚是真的和水融為一體了。

“想突破水雲訣第一層,就隻能練,沒有捷徑,當你身心徹底融入水中,感受它的靜謐與流動,你才能和它一樣。”花亓寒說完坐在柳樹下打起了盹。

經過幾天魔鬼訓練,蒲蘇終於體會到修真之人的感覺,一股力量在筋脈中遊走,磅礴有力,又像呼吸一樣自然,隻要他想用,便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什麽隔空取物,禦劍飛行,竟如信手捏來。

蒲蘇在水麵上一路疾馳,驚的水下遊魚倏然潛入水底,這種感覺簡直妙不可言。

他從水上到岸上如履平地,終於練成了水雲訣第一層。

蒲蘇氣喘虛虛的走到涼亭中,灌了幾口涼茶。夜玄纖長的素手中捏著一顆黑色的棋子,眼珠一轉,瞟了蒲蘇一眼。蒲蘇仰著臉,喉結上下滾動,細汗隨著臉頰滑進脖頸,跟淩雲宗那個金尊玉貴的公子形象出入甚遠。

夜玄一時晃了神,手中棋子遲遲未落。

林雲飛放下棋子,對夜玄道:“先休息片刻。”夜玄收了棋,點點頭。

林雲飛拍著蒲蘇的肩膀,夜玄抿著茶抬起眸子,見蒲蘇不以為意的看著林雲飛,林雲飛道:“提升很快嘛,不如我們過幾招?”

蒲蘇撇撇嘴角,心道:看把你能耐的,我就跟你比一比。說著手中化出本命劍“青雲”,銀劍出鞘,竟帶出一陣風鳴,林雲飛也瞬間化出一把青光閃爍的寶劍來,倆人躍出亭外,蒲蘇一點沒客氣,先聲奪人。

原主成年後甚少用劍,但小時候也是下過苦功的,基本功還算紮實,結合花亓寒教的水雲訣,宛然成了另一種風格。隻見蒲蘇運劍極其縹緲無跡,有幾分柔潤,和不可捉摸之態。林雲飛的劍法則一板一眼,但勢如破竹,十分有力,而且還能做到後招變幻無窮、出其不意,沒有根深蒂固的基礎,很快會難以為繼,被人找到破綻,但林雲飛師從穀禦書,從小刻苦嚴謹,劍招之密,自是無縫可尋。

倆人一個蒼勁一個虛渺,不覺已拆了數十招,大有不分伯仲之勢,蒲蘇終究對心法還不太熟練,知道林雲飛已讓了他幾招,夜玄看倆人你來我往,皺起了眉,忖度了片刻,方道:“你出一招‘明月出千山’。”

蒲蘇見林雲飛一招逼近,正陷入膠著,不知如何拆解,聞言便揮劍劃出一道弧線,劍光停留在劍刃運行的軌道上幻如一彎弦月,擋了林雲飛斜刺的一劍,接著蒲蘇化出數道光劍,齊齊指向林雲飛,林雲飛終是遲了一步。

雖然蒲蘇隻用幾劍代表了“千山”,實戰中“千山”卻是千千萬萬把劍刃,足以把人捅成馬蜂窩了,這一招甚是絕妙,剛好克了他的“探龍虛”,如此以後若有人用“明月出千山”對上他的“探龍虛”,他倒要想想後招了。

林雲飛認輸,倆人回到亭中,夜玄道:“你再出一個‘萬樹飛花’便可化了他的‘千山’。”

林雲飛聞言頓時豁然開朗。

蒲蘇卻越聽心情越沉重,原來夜玄這時就已經有此造詣,打不過打不過……

蒲蘇自從將玉給了花亓寒,便三天兩頭的催,花亓寒也逼著他練水雲訣,在互相折磨了幾天之後,花亓寒將一塊完整的玉遞到了蒲蘇麵前。蒲蘇就著月光一看,果然完完整整的一塊,一點裂痕都沒有。

於是蒲蘇在花亓寒麵前翹了他的課跑回朱樓,他悄悄推開夜玄的窗戶,將順道折來的花插進窗下的花瓶,看夜玄並不在房間,心道這麽晚了,夜玄去了哪,剛一扭臉,人就癱在了牆上。

“你,你怎麽在這兒?”

隻見夜玄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月光穿過院中一顆大樹,將細碎的銀光撒了他一身。夜玄穿著一襲白色的睡袍,長發濕淋淋的披在肩上,一截雪白的長巾罩在他濕漉漉的頭發上,長巾下幾縷發絲垂到他額前,時不時的滴著水,他的眸中也像蓄著一汪水,深不見底的看著蒲蘇。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夜玄揉了揉頭上的手巾,走了過來,他顯然是剛在澡房沐浴完。

“我路過,正要去澡房……”蒲蘇說著,一步步向後退,準備趁機溜走,夜玄卻直直走了過來,他的衣帶鬆垂的係在腰間,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走路時,膝蓋連同一截小腿便從中間的衣縫中偶爾探出來,不多時,便站在了蒲蘇身前。

蒲蘇本想溜之大吉,此時嚇得一動不敢動,被夜玄生生堵在門口,夜玄溫熱潮濕的氣息一下一下呼在他臉頰上,“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如果厭惡一個人,就厭惡徹底,我保證他離你遠遠的,可你一邊討厭他,一邊討好他,你這麽戲弄他覺得很有意思嗎?”

“我……”蒲蘇睜大雙眸,對視著夜玄,他的臉理他那麽近,一瞬間所有的語言都退到九霄雲外。

夜玄忽然不耐煩道:“讓開!”

蒲蘇長舒一口氣,一溜煙走了,還不知道夜玄怎麽忽然生這麽大氣。

夜玄原本平靜的內心不知為何總是時不時翻起滔天巨浪,他在波濤中沉沉溺溺,沒有一刻可以安靜下來,但他必須學會和體內的魔鬼和平相處,隻是還需要時間。

他靜靜的推開門,又看到了窗前那束花,他本想過去把那花扔了,從此和某個人再無瓜葛,忽然瞥到花間一絲光亮,夜玄走到近前,隻見一塊玉玦正掛在花枝間,吸收著皎皎月光,溫暖柔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