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井以始終沒有放棄自己買一輛自行車的想法,她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和邱炬一起坐地鐵去了專門的自行車店。
他們聽著銷售員從自行車輪徑講道變速檔位,又講到車架尺寸,一係列專業術語聽得邱炬眼花繚亂。
當邱炬正蹲在地上和銷售員一起看輪子的時候,井以非常果斷地拒絕了銷售員的熱情推銷,選了一輛500塊的鳳凰自行車,甚至還帶後座。
然後井以就淡定自若地騎上自行車,載著邱炬從自行車店騎回學校。一般男女同行,大多數是男生帶著女生。
十八九歲的這個年紀,男生騎單車載著女生,經常會出現在一些浪漫的橋段裏。
但是問題是——邱炬不會騎自行車。
所以就隻能井以帶著他了,邱炬故作羞澀的把頭把臉埋到井以後背上。
“giegie~,你騎小自行車載著我,小科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井以笑得沒力氣騎車,罵他:“閉嘴啊!”
多虧了邱炬那頭半長不長的頭發,過路的人幾乎都把他們倆當成兩個小姑娘。
學校裏的課程也慢慢進入正軌,井以自己還好,但是邱炬幾乎是忙得前腳不著後腳,他們兩個人隻有社團活動時間能見一麵。
星期天下午,兩個人一起在體育館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邱炬一邊蹲馬步,一邊很崩潰的地問:“阿以,我們當初為什麽要加入這個社團來著?”
井以臉上是和他相差不大的神色,很絕望地說:“……記不清了。”
今年入校的新生本來就沒幾個參加這個社團,今天來參加社團活動的人更少,要是早知道所謂的社團活動就是真的練武,甚至從紮馬步開始學起,井以和邱炬絕對不會來。
結果來了以後一看,今天到場的新生就他們倆,走也來不及了,武術社的社長一看見他們倆,就淚眼汪汪地過來歡迎。
他那誠懇熱情的樣子,看得兩個人不好意思。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四個學長,兩個學姐,井以非常懷疑這些人可能就是這個武術社團的所有成員了。
邱炬剛踏進來的時候還滿心想著逃跑,可是沒一會兒就被社長一口一個“帥哥”喊得迷迷糊糊,竟然願意留下來跟他們一起練習武術。
井以蹲著馬步,問邱炬:“對了阿炬,你這周的五公裏跑了嗎?”
五海大學每周的運動指標是一周以內至少有五天步數達到五千步,以及一周一次的五公裏跑步,不設置時間限製,但是必須跑完五公裏。
說起這個,邱炬很自信的樣子,他的自信不是對於自己能跑五公裏的自信,而是對於人類科技的自信。
邱炬說:“我找我們班同學借的軟件,可以刷五公裏。”
他說著,偷瞄了一眼社長,見他們都在認真鍛煉,就站起來摸了會兒魚,邱炬拿出手機打開軟件一看,然後一聲“臥槽”脫口而出。
他前天開了那個軟件,一直忘了關,現在何止是五公裏,軟件上顯示他已經跑了二十多個小時,已經沒日沒夜地從A市跑到俄羅斯了。
井以也站起來,湊過去看,看完以後笑得直不起身子。
因為這一天練了一個多小時的紮馬步,第二天兩個人差點沒能站起來,忍著酸痛又去參加了音樂社的社團活動。音樂社團的新人顯然多很多,一間能坐三百人的大教室差不多坐滿了,學長學姐也很多。
但是見過了小卻極度熱情的武術社,再來看人數眾多的音樂社,井以和邱炬都少了一份新鮮感。兩個人聽完了音樂社社長的歡迎致辭以後就拖著同樣疲憊的步伐,步履蹣跚地打算離開。
他們身後一個男生看著兩個人連搖晃幅度都相差無幾的走路姿勢,沒忍住笑出聲來,他笑就笑吧,偏偏還笑得很大聲,井以和邱炬一起回過頭看他。
這個男生左耳上打著三四個耳洞,耳飾看上去也很華麗,反射著細碎的光。他穿著一雙運動鞋,那雙鞋看上去就不會很便宜,頭發剃成毛寸,雖然也挺帥氣,但是因為打扮的緣故,給人一種略顯凶相的感覺。
井以對他有點印象,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男生叫樊誌行,是他們專業的學生。
樊誌行笑得很爽朗,主動上前一步,對兩人伸出手,說:“你們好,我叫樊誌行,也是音樂社團的,能認識一下嗎?”
井以和邱炬分別向他介紹了一下自己,樊誌行身後背著吉他,和兩個人並排走路。樊誌行是個很健談的人,從教學樓走到食堂的距離,井以和邱炬就已經從他口中了解到了他對音樂的喜愛,以及他家裏給他的壓力,逼著他來五海大學學法律。
在這方麵,邱炬和他頗有共同語言。
“也許你家裏也是為你考慮。”井以不知道是對誰說。
邱炬和樊誌行麵無表情,動作一致地快速搖頭,非常堅決地否定了她的猜測。
井以:……好吧。
最後分開的時候,樊誌行突然說:“你們的樂隊我一直在看,加油。”
邱炬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怪不得他主動過來跟我們說話。我靠,這小子指定是我們粉絲。”
“……我看懸。”井以嘖舌,搖了搖頭,說起樂隊,井以忽然想起錄視頻的事,她扭頭問:“咱們這星期還回去嗎?估計小科手裏的庫存發得也差不多了。”
邱炬點點頭。
於是這周周末,兩人就上了回山南鎮的車,邱炬上次在車上哞哞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沒想到才過了半個多月,兩人就又回來了。
動身之前,他們跟閻斯年和徐良科打過電話,好在徐良科學校就在本省,離得不遠,周末坐大巴就能回家。
四個人麵麵相覷,閻斯年看著黑了好幾個色號的三人,咧嘴一笑,說:“去吃燒烤?”
三個人常去的那處燒烤攤,從三四年前就一直在那裏,到現在還在經營著。徐良科和邱炬在點菜,他們運營賬號所賺的錢已經能夠支撐他們的日常費用了。井以和閻斯年站在酒和飲料麵前,猶豫著不知道選什麽。
其實井以想要拿一提啤酒,但是因為徐良科在,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選了果汁,閻斯年看出她的猶豫,又提了一箱啤酒。
井以雖然沒說什麽,但是眼裏很明顯地寫滿了開心。
四個人喝著喝著,最先醉的人反而是閻斯年,他在辦公室一坐就是好幾年,平時也沒什麽需要應酬的場合,一喝醉了就開始給三個小孩講自己年輕時候的學校裏發生的笑話。
“我都上學那時候,我們班主任不讓帶手機,發現誰帶了,就沒收。那天他從後三排學生裏麵,搜出來了一個學生帶手機,然後挨個給每個學生發信息,誰回消息了就把誰手機搜出來。”
閻斯年又喝了一口酒,砸了咂舌,接著說:“你們猜猜那天他搜出來多少部?”
三個人齊刷刷地搖頭。
閻斯年伸出一個六的手勢,說:“整整搜出來八部手機。”
“老高氣壞了,當著我們的麵一下子把九部手機都砸了。”
“怎麽還多了一部?”
閻斯年嘿嘿笑著,說:“老高把自己的手機也砸了,哈哈哈哈哈後來他用了半個多學期的老年機。”
閻斯年說著說著就想抽煙了,他從兜裏掏出一支來,將煙倒著咬到嘴裏,拿著打火機就要去點過濾嘴。
徐良科趕緊把他的打火機拿下來。閻斯年講完這個流傳多年的笑話以後又開始講校園愛情故事,追憶自己回不去的青春。
邱炬聽完,對閻斯年問道:“閻哥,那你現在怎麽還沒有談戀愛?”
閻斯年歎一口氣,猛灌啤酒,“唉……我喜歡的人離我很近,偏偏我們又沒辦法在一起。”
“……”另外三個人臉色一點點嚴肅起來。
“你喜歡的人不會是……”徐良科和邱炬的視線慢慢轉移到井以臉上,“阿以吧……?”
閻斯年擺了擺手說:“不是阿以。”
邱炬剛要鬆一口氣,又警惕起來,表情糾結:“閻哥,你喜歡的人應該也不是我吧……?”
閻斯年同樣擺手,說:“不是。”
井以和邱炬默契地把目光放到徐良科身上,看得徐良科寒毛直立,他大喊:“我靠,看我幹什麽?總不可能是我吧?!”
閻斯年這回沒擺手了,他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你們想哪去了?我老婆是薇爾莉特!嗚嗚薇妹我的薇妹……”
徐良科無奈,卻鬆了一口氣。
繼閻斯年之後,邱炬也喝著喝著上頭了,他酒品比閻斯年好一些,就是抱著一個酒瓶子聊天,不知道把酒瓶當成誰了:“唉,你說人這一輩子,究竟是為了什麽?”
邱炬說著說著就淚眼汪汪起來:“……為什麽要把我養的兔子送人?我不是沒有耽誤學習嗎?!”
他從桌麵上摸起剛剛那盒煙,抽了一根出來,去跟徐良科借打火機:“打火機借我用一下。”
徐良科哪能把打火機給他,邱炬從小到大在父母麵前都是個聽話的乖孩子,根本不會抽煙。
打不著火邱炬也不著急,就那麽夾著煙,一口一口地吸空氣。
井以去看尚且算是清醒一點的徐良科,她問:“小科,你還好嗎?”
徐良科一挑眉,哼笑了一下,“當然了,這才喝了多點兒?”
他頭發長長了些,貼著頭皮的地方已經長出了漆黑的新發,用一根皮筋隨意紮在腦後,顯得他整個人多了些潦草和自在,他喝下的酒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顴骨和耳根處的皮膚多了點紅色,配上他那身張揚、花裏胡哨的紋身,更顯得不像個好東西。
看上去確實沒醉,井以剛剛放下心來,就看見他拿起店主家空調遙控器,打算給邱炬和閻斯年錄像,把他們兩個人喝醉說胡話的樣子錄下來。
井以一頭黑線,問他:“找到開機鍵了嗎?”
徐良科眉頭皺得更深,“沒有。阿以,你過來幫我看看,我手機打不開了。”
他擺弄一會兒,就煩躁地把手裏的遙控器扔到一邊,嘴裏還嘟囔:“艸,什麽破手機。”
井以沒繃住,樂了,她一個勁兒地笑,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抬頭看看月亮,那月光模糊了她的目光,井以忽然用清朗朗的聲音哼: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
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哪
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
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
她的聲音涼得像夜色一樣,卻又多得了一份月光的溫柔,在這聲音裏,其他三個人都有一瞬間感覺到自己清醒過來。
徐良科不再執著於手機,他把吉他抱到懷裏,手指從琴弦上掃了一下,就把這首歌的曲子彈了出來。閻斯年也拿著兩根筷子,一下一下隨著節奏敲著桌子,竟然還都和在了調上。
邱炬掏出自己的手機來錄,錄到井以唱完最後一句,他將攝像頭調到自拍模式,然後他轉過身,讓四個人都處於畫麵內。
“一二三,茄子!”邱炬大喊,同時按下拍照鍵。
“哢嚓。”
四張感染力極強的笑臉留在畫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