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徐良科喝得不算多,雖然醉了,但是還能聽懂人說話,於是他和井以一人扶著一個,準備回家。

邱炬喝成這個樣子,指定是不能回去了,不然他家裏得一起對他開批/鬥會,好在邱炬家裏還不知道他回山南鎮了。

所以井以和徐良科商量了一下,讓徐良科帶邱炬回家裏住一晚。

都要走了,閻斯年還知道拿上最後沒吃完的烤串,他理所當然地強調道:“別浪費食物。”

所以盡管被辣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閻斯年還是堅持把剩下的烤串吃完了。

井以叫住了一輛出租車,把三個人都塞進車裏,然後和師傅說了一下分別把他們送到哪裏。閻斯年坐在副駕駛座上,被辣得淚流滿麵,卻依舊探出頭跟井以揮手說再見。

井以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們離開,心裏默默祈禱徐良科能發揮作用,把另外兩個人看好,她大聲喊:“到家以後給我打個電話。”

剛坐進出租車裏麵,邱炬就半夢半醒地睡著了,頭倚在徐良科肩上睡得很香。

出租車駛出兩百米以後,出租車師傅看上去十分猶豫,像是內心在做著什麽心理鬥爭,最後,師傅猛打方向盤,對閻斯年說:“年輕人,我見過許多人,就是因為要麵子,最後失去很多,聽我的,回去追她!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

閻斯年吃烤串辣出了一臉的淚,司機師傅明顯誤會了,他以為剛剛的告別是身邊的年輕人和那個姑娘分手了。

閻斯年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是後麵的徐良科大喊:“師傅,誤會了,你誤會了,我們四個隻是朋友。”

“什麽朋友?!不是!”後麵的邱炬支楞起來,仰頭叫喚了一聲。

他的否定讓司機師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徐良科咬牙,去捂他的嘴。

邱炬依舊掙脫出來,眼中又變得淚汪汪的,大聲喊:“我們是摯友啊!”

徐良科看他這樣子,心情複雜地被氣笑了,閻斯年尚且沒有醒酒,讚同似的地點點頭,解釋清楚以後,熱情的出租車師傅才放棄了掉頭的想法。

不過這些井以都不知道,燒烤攤其實離家不遠,井以就沒再打車,隻是慢慢往回走。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井以還恰巧碰上了從公園閑逛回來的井婆婆和李爺爺。

第二天早上,井以挨個給他們把電話打過去。

醉宿的感覺顯然是不好受的,閻斯年一邊忍著頭疼一邊接了電話。

“喂?”

“閻哥,你見到小科和阿炬了嗎?他倆的電話我打不通。”井以有點著急地問。

閻斯年猛地坐起身來,費勁兒地睜開眼看看,接著又躺回去了,剛剛起得太猛,腦子有點缺血,他說:“放心吧阿以,人在我家裏呢,兩個都在,還沒醒。”

他說著說著,又稍微移動了下身子,把兩個人拍醒,“醒醒,阿以打電話來了。”

徐良科和邱炬半夢半醒之間答應了一聲。

井以鬆了一口氣,說:“那你們先起床,我買了早飯,一會兒去找你們。”

“OKOK”閻斯年在電話這邊點點頭。

井以半個小時以後就到了閻斯年家,她從地毯下麵摸出鑰匙,推開門走進去。

閻斯年和邱炬都醒了,一個在剪視頻,一個在擦自己的貝斯。徐良科還沒有清醒過來,聽閻斯年說,徐良科是因為昨天晚上拖地拖到淩晨兩點,所以睡得比較沉。

井以低頭看看腳下的地麵,果然被擦得光潔如新。

她把鞋脫下來,赤腳走進來,邱炬從她手裏接過早飯,擺到桌子上,一邊走一邊問井以:“阿以,你脫鞋幹啥啊?”

井以笑裏帶著打趣,“不能讓小科白拖了啊。”

邱炬看看自己腳上的鞋,立馬捂住耳朵,“別說了阿以,再說下去我就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穿著鞋走路了。”

井以忍不住樂,說:“不用脫,他醒了以後指定不記得地板是自己拖的。”

閻斯年去臥室叫徐良科起床,然後四個人簡單吃一頓,就開始準備排練。

他們現在見得少,所以排練的時候也沒有多餘的休息時間。排練其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一遍遍唱啊錄啊,練上十遍差不多才能達到所有人理想的效果。

井以悶頭一個勁兒地吃金嗓子。

錄了很多條視頻以後,閻斯年問:“咱們就一直翻唱別人的歌嗎?要不要做一些其他類型的視頻,vlog或者搞笑視頻什麽的?”

徐良科抱著吉他,點點頭:“我覺得行,可以拍點生活向的視頻。那我們以後就周末回來?”

井以和邱炬都點頭說沒問題。

當天下午,三個人又坐上回去的車,閻斯年再一次送他們離開,這次沒有一點舍不得了,井以和邱炬在窗邊喊:“我們會常回家看看的!”

閻斯年也把雙手圈在嘴邊,氣沉丹田地喊:“滾蛋!”

***

入秋以後,天氣一點點轉涼,井以生日也快到了。

她是十月二號出生的,正好趕在假期裏,過完這個生日就正式踏入十九歲,上一個十八歲的生日還是和徐良科他們以及井婆婆一起過的。

和井以一樣,淩樂安當然也是這一天出生的。

今年韋太太提前一周就跟井以說好了一定要在家裏過生日。早在半個月之前,韋太太就安排了人來給井以測量身體數據,以便給她訂製衣服。

淩家比較傳統,比起直接購買成品,他們更傾向於私人定製。

雖然“定製衣服”這件事聽起來很有逼格,但是實際上也就隻有兩個人來給井以測量數據罷了,一位中年女士拿著軟尺對井以身上的各項尺寸貼身測量,另一位則是在不斷在一本牛皮本子上不斷記錄,那頗有些歲月痕跡的冊子厚厚一本,不知道記錄了多少人的身體數據。

井以像個洋娃娃一樣任她們擺弄,從肩膀到手肘,從手肘到手腕,甚至是手腕兩圈的長度,但是她們一邊記錄,一邊還在不斷詢問井以對於各項細節的偏好,比如袖口,布料,紐扣,繡花……

井以聽得頭暈,她對衣物飾品沒什麽研究,根本對此沒有什麽想法。

好在韋太太替她挨個決定了下來,她對這一切都非常自在而且熟悉,在為井以選擇衣服樣式的時候,像是小女孩在打扮自己的洋娃娃。

韋太太也是從小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家庭裏長大的,後來因為聯姻嫁給了淩父,兩個人之間沒有過什麽天雷勾地火,離經叛道的愛情故事,但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地過了三十年,共同養育了三個孩子……現在應該說是四個了。

這三十年裏,她在家族和丈夫的保護下,和前半生一樣沒有吃過一點苦,一輩子生活在象牙塔中,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

但是老太太生的三個兒子裏,隻有淩父按照家族的意願娶了和淩家門當戶對的妻子,老二淩高逸年輕時是個花花公子,沉溺酒色,遊戲人間,第一任妻子早早離世,在三十多歲時又續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明星,就是現在的太太伏閎麗。

老三淩修真年輕時一直到處旅遊,直到三十歲才結婚,結婚對象還是個二婚的女人,甚至帶著一個拖油瓶,那時候老爺子還在,淩修真跟家裏說自己一定要跟這個女人結婚的時候,老爺子和這個小兒子鬧得很不愉快。

但是兩個人現在感情很好,還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淩家老爺子去世以後,老太太也沒再說過什麽。

到了井以這一輩,已經結婚的就隻有大哥淩承望,他和鬱詩婧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鬱家雖然也是有錢有勢,但是兩人的確是自由戀愛,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

這次測量不僅僅是為了給井以準備晚會上她要穿的衣服,而且也是為了給她準備接下來秋天和冬天能穿的風衣,套裙,襯衫或者是毛衣一係列錯綜複雜的衣服。

昨天第一批成衣就已經送過來了,其他的服裝會在完成以後分為其他批次送來,井以甚至在裏麵看到了好幾身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衣服,等到細看的時候,才發現是上麵所繡的花卉略有不同。

真是可惡的有錢人啊,井以麵對淩家和自己家的貧富差距,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很快就到了十月二號這天,隔了一個多月之久,井以和淩樂安才又一次見麵。

看著淩樂安走進他自己的臥室以後,井以才發現他們兩個人的房間居然挨得很近,就在彼此隔壁。

那個一直沒有打開過的房間,是屬於淩樂安的。

兩個人都回自己房間裏換衣服,等出來的時候看著彼此都愣了一下,因為他們身上穿著的很明顯就是成套的服裝。

淩樂安領帶的顏色就是井以晚禮服的主色調,這讓他們兩個看上去就像是商店裏成雙出售的那種玩偶娃娃。

前幾次見麵時,井以始終沒有見過淩樂安穿正裝的樣子。甚至可以說,在她人生的這前十八年,井以見別人穿正裝的次數寥寥可數,她能回憶起來的就隻有閻斯年穿過一次西裝,那時候他剛剛換了一份工作,正要去麵試,所以一反尋常那種得過且過的打扮,換上了自己幾年前專門買的正裝。

不過,井以漫遊的思緒從以前拽回來,淩樂安和閻斯年穿西裝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專門訂做的原因,這套西裝穿在他身上簡直妥帖得不行,不僅顯得人又高又瘦,而且配上他英俊的眉眼,就莫名有了種氣勢淩人的感覺,腰身一收,仿佛天生就是站在頂端睥睨眾生的貴公子,鋒利得讓人不敢看他。

盡管正處於一個抽條的年紀,淩樂安身上沒有這個年紀同齡人的那種瘦削,因為經常鍛煉,他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偏偏氣質裏又帶著一股少年氣,像是清晨的朝陽一樣吸引著人的眼球,盡管現在的光芒並沒有那麽耀眼,但是早晚有一天會爬上到最高處,成為正午熠熠生輝的太陽。

淩樂安也在無聲地看著井以,大嫂鬱詩婧給她簡單編了一個花苞頭,漆黑的頭發貼在耳邊,更顯得井以一張臉白得似月亮一樣。雙胞胎抬頭看看井以的發型,很認真地跟在大嫂腿邊說自己也想要。

鬱詩婧溫柔地笑起來,給雙胞胎也紮了相同的發型。

因為井以已經足夠高,所以她沒有再穿什麽高跟鞋,靛藍色的晚禮服穿在她身上,顯得井以更加漂亮溫和。當井以不說話,微笑著看向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舍得從她的目光中逃出來。

韋太太摟著女兒又親又抱,喜歡得一個勁地叫她寶寶。

傍晚時分,A市受到邀請的客人陸陸續續到來,別墅門前漸漸停滿各種名貴的車輛。

淩家世世代代盤踞在A市,樹大根深,在A市這個曆史悠久的地方,他們擁有龐大的金融版圖,不論是銀行,醫院,還是信息業、化工業還是製造業,淩家都有所涉及。

所以這場宴會涉及到軍政商不同方麵的人。

淩樂安向著井以走過來,對她伸出手,示意讓自己扶她下樓。

井以能看到他手上的那道傷疤尚且沒有好全,留下的痕跡像是一種證明。

在狸貓換太子這件事被發現之前,淩家三少爺淩樂安從小就一直是A市年輕一代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從小成績優異,少年老成,他在十三歲時就在股市成功賺了人生中第一筆錢。

他的性子天生就那樣,一直是圈子裏最為輕狂桀驁的一個,不管怎樣怎麽用禮貌和教養來掩蓋,那股藏在骨子裏的傲慢總會露出端倪。

——直到“井以”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恐怕隻有淩樂安自己清楚,在這一段時間裏,身份的轉變對他而言究竟於生活和社交上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

不少從前的朋友對他突然改了臉色,阿諛奉承變成了冷嘲熱諷。但也有人小心翼翼地維護他的自尊,比他自己還在意這件事。

人情冷暖,向來隻會在人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