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凡是像淩家這樣的家族,都會有固定的交際圈,那些因為種種原因突然活躍起來的新貴,他們雖然也會來往,但是並不會交心。
這次淩家為兩個小輩大辦生日,是為了向A市其他家族介紹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將井以正式介紹進這個圈子。
但同時,這場宴會也是一場不動聲色的宣告,淩家在向A市的上流社會證明,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淩樂安都是淩家的人,這個羽翼未豐的孩子依舊在他們的庇護之下。
盡管井以心裏清楚,今天應該不會再有什麽狗血的事情了,但是她心裏還是隱隱有些擔心,右眼皮一直在跳,總感覺有瓜要來了。
畢竟,凡是有二叔在的地方,都像一片廣闊無邊的瓜田。
井以和淩樂安一起站在客廳裏,不管井以第幾次去看客廳裏低調奢華的裝潢,那塊厚實的木匾上四個大字,“天倫敘樂”,都給井以一種的莫名壓抑。
淩父還在門口跟客人打招呼,井以的手搭在淩樂安的手臂,心裏有點別扭,她朝著左邊微微仰頭,一抬頭就看著了淩樂安清晰的下顎線和幹淨的鬢角。
淩樂安察覺到她的視線也轉過頭來,兩個人的視線相撞,然後同時緊繃住,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偏偏就是不去看對方。
淩鴻軒在後麵看著他們尷尬的相處,有點哭笑不得,正要過去緩和一下他們之間的氛圍,韋太太就拉住他,說先不要過去,難得有時間見一麵,平時都互相躲著,讓他們倆今天熟悉一下,交流一下感情。
淩鴻軒想了想心說也是,所以就沒有上前,隻是遠遠地看著他們。
客人還沒有到齊,但是宴會上已經擺滿了提前準備好的食物,一個個糕點精致整潔,看上去讓人很有胃口。
井以本來隻是想避免尷尬,往別的地方看一眼,沒想到看著看著,目光就真的在那一碟碟各種蛋糕菜品上移不開了,為了試衣服,井以中午時其實沒怎麽吃飽。
淩樂安看不動聲色地帶著井以一起,主動向著餐桌邊走去,井以察覺到他的體貼,微微抿了抿唇。
井以在桌邊鬆開淩樂安的胳膊,拿起一疊兔子形狀的清水糕,晃了晃,糕點隨她的動作像水波一樣晃動,井以拿勺子吃了一口,發現居然是鹹的,但是很好吃。
清水糕是透明的,這種糕點製作起來很麻煩,幾乎比得上開水白菜。
“……南方也有這種菜,隻不過我們那裏吃的是甜口。”井以主動開口道。
淩樂安一直在旁邊陪著她,他什麽也沒吃,聽見井以的話以後愣了愣,然後回答說:“我知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看向稍遠處的餐桌,“我記得家裏也會做甜口的,你等我一下。”
他原本一直用兩根手指點在桌麵上,這時候暫時離開了這張桌子,向著稍遠處走去,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井以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他走遠,她自己已經很高了,但是看著淩樂安的背影還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淩樂安踩著幹淨的皮鞋越走越遠,腰細腿長,像是電影裏一個虛幻的剪影。
正在井以出神的時候,忽然有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青年向著她走過來。
那個年輕人染著一頭非常叛逆的金發,今晚穿著正裝,笑容標準,但是莫名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他身邊圍繞著三四個人,都是以他為首,簇擁著他,看上去簡直像是中學時期的小團夥。
井以警惕地看著他們朝自己越來越近。
這個青年停在井以麵前,從侍者托盤中拿了一杯酒,他微微俯身在井以耳邊說:“你就是淩家找回來的那個孩子?”
井以沒說什麽話,隻是看著他。
這個人嘴角帶上幾分輕挑的笑意,說:“啊,我們看過你在網上唱歌的視頻,以後有時間的話,給我們表演表演?”
他臉上的傲慢和那股語氣裏的嘲弄簡直滿得要溢出來,跟在他身邊的男人和女人都小聲地笑起來。這話說不上過分與否,但是那副挑釁和輕視的態度實在令人不爽。
這種小團夥似的霸淩,井以從前見過不少,但是在別人家裏就敢這麽挑釁的,井以也是第一次見。
平心而論,她不想毀了這場宴會,畢竟這不僅僅是為她一個人過生日。井以臉上不動聲色,心裏的火卻隨時間一點一點累加。
終於,井以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心想,小兔崽子,爺上個月剛學了軍體拳,還紮了半個月馬步,我能受你這氣?
她的目光一點點冷下來,心裏不斷考量著從哪個角度打過去,才能在這個小黃毛臉上留下更濃墨重彩一些的顏色。
井以的手都抬起來了,眼前卻忽然一黑,所有的光被一個身影擋住,她微微向後一步,發現是淩樂安護在了她麵前。
淩樂安手裏還拿著一疊清水糕,顯然是特意給她找出來的,他轉過頭給了井以一個安撫的眼神,將手裏的清水糕遞給她。
淩樂安轉過身,麵朝著那個找茬的青年,低沉的聲音裏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說:“魏成林,你的腿好了?”
井以在後麵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滿是挑釁和蔑視,因為對麵魏成林臉上的笑容已經肉眼可見地消失下去,變成了一種皮笑肉不笑的陰沉神色。
淩家和魏家實力相當,偏偏魏成林和淩樂安從小就對彼此互相看不順眼,兩個人之間的火藥味極濃,隻需要一點火苗,就能引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宿怨。
兩個月之前,魏成林和淩樂安在馬場比了一場,不過魏成林技輸一籌,從馬上跌了下來,摔斷了腿,養了一個多月才養好。
誰想到一個月之前卻忽然收到了一個天大的驚喜——淩樂安根本不是淩家的人,就是個狐假虎威的野種。
“是啊,隻可惜你以後再也沒辦法跟我賽馬了。假的終究是假的,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顏麵死皮賴臉地呆在淩家。”魏成林臉色陰沉,捉著他眼中淩樂安最不堪的地方使勁戳。
井以從淩樂安身後動了一下,剛想說話。身後就伸過來了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是二哥。
淩鴻軒嘴角一勾,依舊是那副浪**風流的模樣,語氣輕巧卻暗含威壓:“魏家小子,你們平時跟樂安在外麵較勁就算了,我不管你們小孩子家的玩鬧,怎麽到了我們家,還來找我們寶貝妹妹的麻煩?”
魏成林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沒想到淩鴻軒會管這件事。
魏家和淩家雖然暗地裏有些競爭,但是最近還有一個項目正在合作,淩鴻軒雖然是個花花公子,手裏卻掌握著公司不少公司的股份,兩家的來往若是因為自己有了間隙,家裏一定不會放過他。
“淩二哥,你誤會了。我們就是來打個招呼,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您見諒。”魏成林強笑著說完,一口喝盡酒杯中的酒。
淩鴻軒可有可無地點點頭,魏成林見他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轉身打算離開。
淩鴻軒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微抬起眼來,把話說給已經轉身的魏成林聽:“還有,記住淩樂安姓淩。”
魏成林身體微不可見地一僵。
淩鴻軒左邊是井以,右邊是淩樂安,他一手摟一個,三個人一起轉過身來,然後淩鴻軒才落下手,摸了摸鼻子,說:“唉,如果不是必要,其實我也不想嚇唬小孩。”
淩樂安猶猶豫豫地說了一聲:“謝謝哥。”
淩鴻軒於是摸摸他的頭,井以終於明白第一天見麵時,淩鴻軒摸自己頭的時候動作為什麽那麽熟練了,原來是家裏一直有一個練手的。
淩鴻軒對淩樂安說:“樂安啊,魏家那小子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井以手裏端著的那疊清水糕還在她手裏,依舊是一個軟趴趴的小兔子的形狀,隻不過上麵淋的是蜂蜜和桂花,淡淡的香味往人鼻子裏撲。
井以在桌子上又找了一把勺子,然後毫不留情地把兔子一分為二,然後她將碟子遞給淩樂安,看著他的眼睛說:“來吧,我們一人一半。”
另一邊,韋太太和鬱詩婧含笑看著站在一起的兩個人,鬱詩婧臉上帶著姨母笑,“媽,樂安和小以站在一起,很登對啊。”
韋太太單手扶著臉頰,感慨地說:“他們要是互相喜歡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我看這兩個孩子好像都沒有這種心思。”
鬱詩婧懷裏還抱著兩歲的女兒橙子,“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樂安和小以看上去也不討厭對方啊。”
淩樂安和井以對於她們的交談一無所知,兩個人把水糕分著吃完了。淩樂安依舊像下樓時一樣對井以伸出手,井以看著他漂亮的眉眼,覺得剛剛那個肆意囂張,滿身鋒芒的少年和現在自己麵前這個,就好像兩個人一樣。
井以什麽都沒有說,淩樂安保持著那個姿勢,還在等在她的回應,她也再一次搭上他的手臂。
淩鴻軒帶著他們去見自己的朋友,這些公子哥和淩鴻軒差不多年紀,都是事業小有成就的二代,都是人精,見了井以就很自來熟地跟著淩鴻軒一樣喊妹妹。
這些人,淩樂安大多都認識,但是對井以來說就完全陌生了。井以在淩鴻軒介紹完了以後就靜靜地微笑,裝出乖巧的樣子,什麽都沒有主動說,看上去完全是個害羞內向的乖孩子。
直到淩父叫淩樂安和井以過去,還有不少人的視線盯在她身上,有人拍拍淩鴻軒的肩膀:“可以啊,你妹妹也太漂亮了。”
淩鴻軒從肩膀上拿下他的手,眯起眼睛盯著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脅地說:“別打我妹主意。”
淩父和大哥淩承望也和淩鴻軒一樣,帶著兩個孩子去給自己的各種關係打招呼。井以心裏其實並不想和淩家有太深的牽扯,所以就一副懵懂的表情,讓幹什麽就幹什麽,認真地扮演一個沒有主見的花瓶。
直到兩人終於見完了人,井以也從快要僵硬的笑容中解放出來。但是淩樂安腳步沒停,他動作溫和地帶著井以,向著五六個年輕人的方向走去。
井以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淩樂安也微微歪頭,他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進井以耳中:“我想帶你去見幾個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清水糕這種東西是我瞎扯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