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式開學以後,第一件事就是領軍訓服和其他一係列東西。
五海大學今年所有學院統共招了不到三千名學生,因為雖然位於A市,五海大學依舊是所不夠出名的院校。
高分的學生能去周圍院校的,絕對不會來五海,盡管招生辦已經在盡力打電話招攬學生,但是大多數都被當成詐騙電話舉報了。
招生辦的李老師這個暑假已經換了三個手機號了。
五海大學又不願意往下降低自己的最低錄取分數線,就導致最後隻招了三千人左右。
井以拿著班主任給的名單,發現自己的入校分數居然不是專業第一,還有一個男生成績比她高了整整十分,然後第三名的成績又比她少十分,再往下,大家的成績就相差不大了。
井以又認真地看了一遍成績單,難免有些好奇這個名叫戎良吉的男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們專業是法學類,按理說專業總成績第一和第二不會被分到同個班,但是因為他們今年隻招了三十多人,所以兩人被分到同一個班裏了。
在井以還沒來得及記全同學名字時,軍訓就開始了。
軍訓的第一天,就有同學因為中暑暈過去,然後被班助帶到一邊休息。
井以因為身體素質還好,所以撐了下來。
當天晚上,邱炬就哭喪著臉打電話過來:“阿以,我可能堅持不了十五天了。”
他高中三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讀書,像個足不出戶的黃花大姑娘,現在要在太陽底下整日整日地站上十五天,邱炬覺得這實在太難為人了。
“哪有十五天,不是十四天嗎?”井以笑著問他。
“阿以……”邱炬繼續嚎,“啊啊啊軍訓什麽時候結束啊?!”
井以倚在樓道裏的小陽台上,笑著聽他說話,路過的同學看見她,好奇地問:“男朋友?”
井以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對人勾唇笑了一下,她隨意擺了擺手,說:“不是不是,是正常朋友而已。”
那個姑娘露出了然的笑容,對著井以伸出OK的手勢,不知道誤會了什麽。
井以一隻胳膊撐在後麵,繼續跟邱炬聊天:“你以後反正也是要上手術台的,一站也是好幾個小時,就當提前適應一下了。”
其實井以知道邱炬不會臨陣脫逃,他就是想有個人說說話,口頭抱怨一下,井以心裏了然,卻願意配合他一下。
白天的訓練確實辛苦了些,不過一到晚上就會變得熱鬧起來,教官會給他們講軍隊裏發生的趣事,從喂豬講到鏟糞,不少同學笑得倒在身邊人肩上。
最後,教官用一句話結束了夜談:“當了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
他話說完,底下的學生就開始劈裏啪啦地鼓掌起哄,大聲喊“好!”,喊得撕心裂肺。這聲音裏有男生,有女生,但是聲音都交融在一起,教官笑著把他們都趕回去休息。
在這種自由融洽的氛圍裏,井以隱隱約約摸到了一點青春的影子,這是和高中三年完全不同的感受。
但是晚上也並不都是在胡扯,有時候教官會領著他們正踏步到另一個連隊麵前,跟他們拉歌,比比哪支連隊聲音更響,一晚上下來,好幾個人嗓子都喊劈了。
第二天井以起來洗漱的時候,聽見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用粗似李逵的聲音跟她說:“早上好啊……”
十五天,其實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快就一陣煙似的結束了。
軍訓期間,邱炬幾乎天天跟他們打電話抱怨教官多麽多麽嚴格,到最後淚流滿麵,哭得最狼狽的也是邱炬。
邱炬班裏的教官看著他哭得這麽真情實感,也有些動容,對邱炬說:“別哭了,來參軍吧,我們都在部隊等著你。”說著,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邱炬聽完,眼淚都嚇回去了。
閻斯年和徐良科聽井以說這件事的時候,笑著罵他沒出息。徐良科則是罵罵咧咧地說他們學校的軍訓跟鬧著玩一樣,剛站一個小時,就有一堆人說自己的皮膚被曬傷了,要求休息,最後變成走個形式。
聽得邱炬很是羨慕。
軍訓結束以後,負責井以這一屆的班主任給他們開了一次班會,大家挨個做了自我介紹,順便選出了班委。班長是一個很熱心的男生,他性格很開朗,軍訓時井以就對他有些印象,團支書則是一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女孩子,但是當井以看到她徒手幫同學把桶裝水搬上三樓以後,就立馬瞳孔地震,對這個嬌小的女孩子刮目相看了。
那個成績第一的戎良吉,井以終於也終於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了。當她把這個名字和真實的人對上號的時候,井以有點驚訝,因為這個男生看上去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並不是那種長相十分出眾的人,也不是那種典型的書呆子形象。戎良吉的長相隻能稱得上清秀,他長得很高,但是卻瘦,穿著一身很常見的衣裳。
從打扮上就能看出來他家境不好,而且並不擅長掩飾這一點,亦或者……他根本不想掩飾。其實對於他的家庭條件,井以心裏多少有點預測,畢竟如果不是為了五海大學的條件,以戎良吉的成績,足夠去上更好的學校。
戎良吉擔任班裏的學委。
井以自己則是主動競選了心理委員的職位,這個班委職位甚至沒有人跟她競爭,不需要投票就通過了。以至於井以反而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競選了一個很辛苦的職位。
班主任王老師很年輕,才三十歲出頭,他說他們這一屆學生,是他帶的第一屆學生,希望大家彼此能夠好好相處。
王老師負責教他們《法學導論》這一門課,上課的第一節 課,王老師什麽知識都沒有講,隻是給學生介紹了期末成績組成,和平時分占比,在課程的最後幾分鍾,王老師突然嚴肅起來。
他站在講台上,認真地注視著講台下的學生,對他們說:“在座的諸位,以後都會成為社會中的一員,你們之中有的人,可能會出國留學,去外麵見識更大的世界,有的人,可能會站上法庭,體驗公理和法治的意義,但是不管你們以後能不能從事這一行業——”
王老師的手放在桌麵上那本《法學導論》上,“希望你們都能記得自己的初心,不要辜負了你們所受的教育和良心。‘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希望在座的各位,永遠都能有一份和生活搏鬥的勇氣。好了,下課。”
***
日子一天天照常過,唯一一件不一樣的事大概就是各種活動慢慢都開始了。
五海大學的校園論壇上開始選校花校草。
井以知道這個消息的話時候,她正在教室裏背著法律條目,所以邱炬打電話來告訴她,她在投票中目前位於第一的時候,井以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邱炬在電話另一邊滔滔不絕地說他一定會給她拉票,校花的名頭,必拿下!
井以對他幼稚的行為有些無奈,打開論壇看了一眼,發現自己名字下麵那張照片竟然是高中時候的。井以危險地眯了一下眼睛,緩緩開口:“阿炬,這照片……?”
邱炬很驕傲地說:“我上傳的,我特意從手機裏選了你最好看的一張照片。”
“不要再給我投票了。”井以說話的語氣很平穩,聽不出什麽情緒。
她一邊跟他打著電話,一邊又打開報名入口,在手機裏挑挑選選,把邱炬頭發稍長一些時候的照片上傳了進去。
邱炬見她沒有生氣,鬆了一口氣,又說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
另一邊,井以跟閻斯年要了一個修改器,開始瘋狂給邱炬投票。
半夜時分,邱炬的那張照片從岌岌無名的位置一下子竄到了第一,第二天起來,所有人都在討論醫學院的那個美女。
邱炬又打電話過來:“阿以……你不是沒有生氣嗎?嗚嗚嗚不要啊,我不要當校花啊啊啊啊,太丟人了……”
“沒啊,”井以挑起眉毛,回答說,“我已經沒有繼續給你投了。”
她也有點驚訝,打開論壇一看,邱炬的票數已經遙遙領先了。
其實後來的票數,都是邱炬身邊的樂子人朋友給他投的,他前兩天一直在給井以拉票,他人緣好,身邊的朋友大多被拉著投了好幾天票了,結果今天一打開,最高票數的人居然是邱炬本人。
邱炬身邊的同學不顧邱炬抵抗,笑瘋了,開始瘋狂給他上票,甚至拉著自己家裏人給他投票。
最後,這一屆的“校花”頭銜還是落到了邱炬頭上。
甚至在他畢業很多年以後,學弟學妹們還會想起這件烏龍事件。
五海大學的校團招新在軍訓結束以後就緊接著開始了。井以和邱炬一起去操場上看了“百團大戰”,學長學姐們送吃送喝,熱情推銷自家社團,結果就是他們不僅報名了音樂社團,還糊裏糊塗地加入了一個武術社團。
韋太太總是找時間叫井以回家吃飯,隻不過因為淩高逸的事情,現在韋太太都是叫井以回他們自己家簡單聚一聚,而不是回老宅。
井以漸漸習慣了和大哥二哥相處,甚至和大嫂,以及自己兩歲的小侄女“橙子”變得熟悉起來。但是卻始終沒有見到淩樂安回家。
也許對於身世的真相,無法接受的不僅僅是井以一個人。
淩父偶爾會和井以聊天,但是麵對著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跟對方說些什麽,總之對於淩父那些人生大道理,井以照盤全收,從來不反駁什麽,也從來沒有跟淩父說過什麽心裏話。
最後,淩父會無奈地用一句尷尬的話結束談話,他說:“你和樂安要好好相處,你們倆可以互相學習,多交流一下。”
淩樂安報考的學校是A市最著名的高校,枝州大學,他在裏麵學金融。
家裏有很多淩樂安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和獎杯,從那些照片裏看,淩樂安好像從小就是一個不拘言笑的孩子,看上去又酷又拽,還挺可愛。井以覺得從小到大肯定有不少小姑娘喜歡他。
不管是從淩父淩母口中,還是大哥二哥嘴裏,淩樂安都很優秀。每當看到他們談起淩樂安時,臉上所帶著的笑容,井以就會對此莫名的感到羞愧,就好像是她的到來,突然打斷了別人一家人的正常生活。
她自己也清楚這個想法多麽荒謬,可是它卻的的確確地,像根刺一樣,存在於井以心中。
一切的開始都是錯的,可是又能去怪誰呢?怪井父井母嗎,可是他們也已經消失在命運的洪流中了,一些時代犯的錯,早已找不到債主,但是最後總要有人來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