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過了不到十幾分鍾, 來接他們去機場的車就到了樓下,井婆婆和邱炬還有徐良科都下來送他們,井以這還是第一次不在井婆婆身邊過年, 她在跟井婆婆擁抱的時候抱了很久才鬆開手。
邱炬看出來了她眼裏的不舍, 輕輕跟她擁抱了一下, 拍拍她的背說:“放心吧阿以, 我和小科會陪阿婆過年的。”
傍晚的氣氛一旦和離別掛鉤,就會顯得多幾分傷感,直到汽車發動, 井以還不舍地回頭看。
自從收到老太太住院的消息以後, 淩樂安表情就很嚴肅,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動, 井以能看出來他是在擔心。但是這時候不管說什麽安慰的話都顯得太過單薄, 最重要的還是趕緊回去。
徐良科忽然在群裏@了他們兩個的賬號,讓他們往天上看,淩樂安和井以詫異地對視一眼, 然後透過車窗去望他們正在慢慢遠離的方向。
井以微微打開了一點車窗, 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突然看見了在傍晚的天空中綻開的陣陣煙花。
煙花很漂亮,但是在傍晚裏並不很清晰。
井以和淩樂安同時怔住,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車沒有停下來,按著原本的方向向前走。
兩邊的人彼此早已看不見對方的身影,隻有天空中絢麗的煙花像是一種委婉的告別——即使看不見,他們也能仰頭望向同一片天空。
“……”井以忍俊不禁, 輕輕道:“天還沒黑, 放煙花不是浪費了嗎……?”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 但是晚風拂過她的眉眼, 她散著的頭發擦過眼角,裏麵全是溫柔的笑意。
淩樂安的目光從煙花轉移到井以身上,他臉上露出一個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笑,重新看向外麵寬闊的天空,替井以說出了她未說出口的那句話:
“……不過,確實很漂亮。”
淩樂安的聲音很輕,像是一聲感慨,又像是一種喟歎,如一根沒有重量的羽毛隨著風飄進天空裏。
天色微暗,煙火並不是很絢爛,但是有一種獨特的浪漫,像年輕人赤誠又不羈的情感,閃爍過片刻就足夠了。
另一邊的徐良科和邱炬身處的情景就算不上浪漫了,他們在物業保安大爺的嗬斥聲中上躥下跳,奔跑在歪七扭八的小巷中。
保安大爺一邊追,一邊拿著個大喇叭喊:“不是說了今年禁止放煙花嗎?煙花爆竹無小事,安全責任重泰山!不許放了!”
邱炬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還堅持狼狽地吐槽:“我都……說了,點完咱們……就跑!你……非要,站在那裏看!”
徐良科暢快淋漓地大笑起來,拉著邱炬胳膊帶著他一起往前跑,兩個人迎著風在小巷裏肆意奔跑,最後一起衝進小公園躲了起來。
***
井以那一點若有若無的傷感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後也消失殆盡了。
“這是什麽啊?”井以一邊瞳孔地震,一邊機械發問。
淩樂安反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將兩人的行李交給機組工作人員,然後回答井以的問題:“私人飛機。”
他一回頭看見井以臉上的表情,聲音裏帶了一點遲疑:“……這架飛機哪裏不合適嗎阿以?”
井以木然地搖了搖頭,她知道淩家有錢,但是沒有想到他們家居然這麽有錢。
淩樂安嘴裏普普通通的私人飛機不是井以經常在電視裏看到的小型直升機,而是跟平時見到的民航客機差不多,隻是規模更小一些。
因為山南鎮沒有機場,所以飛機停在了市裏的機場,剛剛那半個小時的路程,僅僅是坐車從山南鎮到市裏機場的距離。
井以和淩樂安一起走進飛機,機艙內部的布局一應俱全,甚至包括廚房和衛生間都有,讓井以恍惚覺得他們不是走進了飛機裏,而是進了一間豪宅。
當她在網上查完飛機價格以後,終於意識到也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二哥給的那一百萬可能真的隻是一筆“零花錢”。
井以坐沙發上無語凝噎,淩樂安擔心地看著她,問:“阿以,你還好嗎?”
他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感受了一下,“也不燙……是不是還有點難受?”
井以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問道:“對了,小安,你知不知道……奶奶到底怎麽了?”
她停頓片刻,還是選擇了這個稱呼。
說起這件事淩樂安就眉頭緊鎖,他揉了揉眉心說:“奶奶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台階不高,但是她年紀那麽大了,稍微磕磕碰碰就得傷筋動骨。”
“沒有生命危險吧……?”情況比想象中更嚴重一些,井以也皺起了眉。
“生命危險倒是沒有,不過這個年估計沒法在家裏過了。”淩樂安回答道。
井以想起來淩家老太太那副倔脾氣,無奈地點了點頭。
***
等淩樂安和井以到達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淩父淩母作為長子長媳陪在醫院,老太太人還在昏迷,韋太太拉著井以和淩樂安的手,對他們倆左看右看,欣慰地說:“好像胖了點。”
每次麵對韋太太那股洶湧澎湃的母愛,井以都會覺得不好意思。
淩父看了看他們倆,也說:“行了,你們倆也奔波了一路,先回家休息去吧,這裏我和你們媽媽守著就行。”
於是坐了半個小時不到,兩個人又回了淩家老宅。
一進門,井以就看到兩個小腦袋在樓上探頭探腦地望著他們。
在井以隔空對她們張開懷抱以後,葭依和葭佳就像一陣風一樣跑下來,直接撲進了她懷裏。
井以將她倆抱起來轉了一個圈,然後就撐不住地把人放了下來。
淩樂安臉上帶著點笑摸樣,默默地看著她們。
“你們倆幹什麽呢?”井以問兩個小姑娘,“三叔三嬸在家嗎?”
“爸爸媽媽還沒有回家。”葭佳撅了撅嘴回答道。
臉上沒什麽表情的葭依也點了點頭,說:“他們今年不回來了。”
井以心裏有點驚訝,但是也沒有說什麽,他們一起走進客廳,卻隻見到了幾個人。
明明過年了,大家應該都回家了才對,但是客廳裏人不多,至少在他們走進客廳以後,井以就隻看到了大哥淩承望一家三口人和二哥淩鴻軒。
井以和大嫂打了個招呼,雙胞胎跑過去帶著橙子繼續玩過家家,大嫂就在她們旁邊笑眯眯地看著。
淩鴻軒對兩個小孩招招手,示意他們來這邊坐,他臉上不像往常一樣掛著輕佻風流的笑,所以看上去很正經嚴肅,不知道剛剛在聊些什麽。
淩承望則是一如往常,看不出什麽情緒變化,他主動對兩人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淩樂安搖了搖頭,回答:“還沒有。”
於是淩承望就讓張媽給他們倆做點東西吃。
淩樂安和井以於是又去餐廳簡單吃了點飯,井以吃了幾口以後就抬頭問淩樂安:“小安……你覺不覺得家裏氛圍有點怪?”
淩樂安心裏也有幾分相同的感覺,但是現在他還沒有把原因摸清楚,說出來也隻能讓井以平白多幾分擔心,所以淩樂安隻是露出一個笑,對她說:“沒事,可能是在擔心奶奶。”
井以心情複雜地低下頭,因為早就已經見過淩樂安真正的笑容了,所以此刻他臉上那個笑在井以眼中實在太過拙劣,一看就是騙人的。
兩個人並肩走回客廳,淩鴻軒好像剛跟淩承望聊完,又恢複了那副輕佻的模樣。他向兩個人走過來,搭上淩樂安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來,樂安跟我來一下。”
井以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淩樂安回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於是隻剩下井以一個人跟不拘言笑的大哥麵麵相覷,他們倆雖然是兄妹,但是相差整整十二歲,而且又有十八年不曾見麵,實在也找不出什麽話題好說。
“大哥……”井以對這個稱呼還是有些生疏,“平露姐不在家嗎?”
“她在公司還有點事沒處理,”淩承望看了一眼手表,順便把其他人在哪也告訴了她,“二叔和二嬸剛剛走,去醫院看奶奶了,三叔三嬸還沒回國,擎宇和飛山應該是在房間裏打遊戲。”
井以沉默地點點頭,她沒話說了,心想你把我沒問的都說完了,我還接啥啊……?
“小以,”淩承望溫和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他剛想要說些什麽,看了眼一邊玩的三個孩子,又改了主意,“跟我到書房來一下。”
淩家的書房雖然叫做書房,但是其實跟個小型圖書館也差不多了,淩承望隨便找了兩個座位,和井以麵對麵坐著。
井以猜測著他可能是要跟自己說家裏的事了,所以認真地看著淩承望。
她這副嚴陣以待的樣子反而把淩承望逗笑了,他笑起來時有幾分像韋太太,讓井以多了一點親切的感覺。
淩承望一開口卻沒有提家裏的事,反而是問起井以一些小事,他跟她聊學校的食堂,上課時的情況,還有這一學期的成績,最後,淩承望臉上帶著笑容問井以:
“小以,你喜歡法律係的專業嗎?有沒有考慮過到美國或者法國讀幾年,這兩個國家的法律係都是比較優秀的。”
淩承望說著風輕雲淡的話,實際上卻是在不動聲色地給井以鋪路,隻要她答應了,回來以後不管是想要從政還是在這方麵繼續鑽研下去,都有很多的餘地。
他說完以後就拿平靜的目光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