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四個人上完香以後就倚在牆邊, 遊客走得七七八八,人越來越少,淩樂安順手幫小和尚抬了下筐子。
井以低著頭不停地打字, 邱炬好奇地問她在幹什麽, 井以笑了下, 回答道:“我想了想, 還是把這件事跟阿婆說一下吧,萬一她找不著我再著急。”
“……要不我們到山上去看日出吧?”徐良科突發奇想。
井以看了看時間,現在十點多, 離日出少說也有七八個小時, 現在爬上去的話,用不了兩個小時他們就得被凍暈過去。
淩樂安看了眼井以臉上那副難以取舍的神色, 忽然對小和尚問道:“你們這裏還有沒多餘的房間?”
小和尚撓了撓頭, “多餘的寮房嗎,有是有,但是好像沒有人住過, 而且也要問問師父……”
小和尚又跑去找了住持來, 沒等他說話,淩樂安就幹淨利落地從網上給這座小寺廟轉了一筆香火錢。
“我們就住一晚。”淩樂安說道。
住持有點無奈,因為這不是錢和規矩的事兒, 寺廟本就小,唯一多出來的房間就隻有一間。
淩樂安聽完有些猶豫,徐良科這時候也湊過來,他把胳膊搭在淩樂安肩上, 大大咧咧地說:“沒事, 我們擠一擠就行。”
邱炬和井以也走過來, 邱炬歎口氣, 幽幽地問:“你是不是忘了阿以是個女孩子啊?”
徐良科愣了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確實有點不合適,他回頭看向井以。井以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她對徐良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糾結這件事,井以問住持:“我們四個人一間屋子會不會睡不開……?”
住持帶著他們走到那間寮房門口,井以探頭向裏麵望過去,剛剛的擔憂被打消了,因為與其說那是一張床,不如說是一條完整的炕,並排躺七八個成年人都沒問題。
如果要在太陽升起之前爬上山頂的話,那麽從現在開始,最多也就能睡三四個小時,所以他們幹脆連外套都沒脫,躺在**小憩一會兒。
井以白天睡得太久,導致現在遲遲沒有睡意。
剛才還有四個人插科打諢,小聲拌嘴的聲音,漸漸地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徐良科今天早晨難得早起了一回,這時候腦袋一沾枕頭就開始打哈欠,邱炬被他傳染,也跟著打了一個哈欠。
淩樂安大概是睡眠比較淺,因為徐良科和邱炬都睡熟以後,井以才聽到了從他那邊傳過來的均勻的呼吸聲。
井以忍不住爬起來給三個人都掖了掖被子,然後才帶著滿意的情緒合上眼睛,然後不知道時候她也慢慢睡著了。
“鈴鈴鈴..... ..... ”
屋內到處漆黑一片,徐良科頭都沒抬,用手在枕頭邊摸索到手機,關了鈴聲。
睡覺之前四個人明明井水不犯河水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時候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幾個小時過去,睡得七仰八叉的。不知道誰的胳膊壓在徐良科肚子上,徐良科自己的腿又搭在另一個人腿上。
屋子裏沒有光,黑得啥也看不見,眼睛還沒適應這股黑暗,徐良科眯著眼看了一眼時間,快五點了,邱炬也被鬧鍾聲音吵醒,從**坐起來。
反而是淩樂安和井以,一點動靜都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隻顧睡覺。徐良科好笑地晃了晃他們倆,試圖把人叫醒。
井以從**支起半個身子,沒一會兒又趴了下去,維持著雙手砸床的姿勢眼看就要睡回去,邱炬沒辦法又叫了她一遍。
淩樂安恰好這時候也睜開了眼睛,井以跟他麵對麵對視了整整三秒,然後兩個人才猛地撇開臉,有點慌亂地起身穿鞋。
外麵天還沒有亮,這時候白天積攢的熱量都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晨光熹微,吹過來的風卻比傍晚時還要冷。
井以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感覺腳已經被凍麻了。他們繞著崎嶇的山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到了山頂。
山上有霧沒散,太陽眼看就要升起來了,從這裏可以一眼望到下麵矮矮的丘陵和零星分布的樓房。這時候的山南鎮是安靜的,它就像位沉穩的母親一樣擁抱著熟睡中的人類。
站在山頂的時候,真的會讓人有一種“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淩樂安站在井以身邊,俯視著下麵的一切,忽然輕輕笑了一下,說:“除夕那天要是從這裏看煙花的話,一定很漂亮。”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淩樂安已經能在他們麵前自在地笑出來了。
另外三個人都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徐良科挑起一邊的眉梢,也點了點頭。
冰冷的風灌進肺裏,激得井以打了個寒顫,她鼻尖凍得通紅,臉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
井以搭上邱炬的肩膀,站在山巔深深吸一口冷氣,忽然說:“阿炬,你試試朝天空大喊一聲。”
邱炬有點放不開,他躊躇地看著井以問:“不會把人吵醒嗎?”
“這附近又沒有住人,”徐良科上前一步,攬住他脖子,“山下的人也聽不見。”
他率先喊了一聲:“徐德海,你他媽幹脆一輩子都別回來!”
徐德海是徐良科父親的名字。
井以笑了一下,也對著欲明未明的天空大聲喊:“爬了一個小時!累死了!”
邱炬被他們倆感染,他手指帶點顫抖地拉下圍巾,剛開始時,他的聲音在寒風中畏縮得像隻剛出生的小羊,然後他的聲音慢慢地一點點站立起來,邱炬對著寬闊的天空大喊:
“為什麽總逼我去做我不喜歡的事!
“為什麽把成績看得比我更重要!”
“……”
寒風吹紅了邱炬的眼眶,因為竭力的呼喊,他臉上泛著潮紅,眼睛又像往常一樣變得淚汪汪的。
邱炬像是力竭一般大口喘息幾下,接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額角的汗帶著眼淚一起胡亂抹下去。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輕易地拋棄我!”
邱炬聲嘶力竭地喊出最後一句話,聲音裏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痛苦。
“……”
井以和徐良科都沉默地看向他,徐良科收回目光,沒說什麽安慰的話,隻是替他大喊:
“去他媽的人生!”
“去他媽這操/蛋的世界!”
他喊完以後,在身體裏內啡肽的作用下,心裏陰霾一掃全空,壓抑的情緒被發泄出來以後,心裏隻剩下愉悅和暢快。
淩樂安站在後麵,始終安靜地看著他們,忽然就很想抽煙。
風一陣陣地吹到人臉上,吹得土壤鬆動,有什麽東西在淩樂安心底悄悄破土發芽。
井以回頭笑著看向他,主動伸手拉了他一把,將站在遠處的淩樂安拉到了他們身邊,她對著廣闊的天空大聲說:“淩樂安,能認識你真的太好了!”
淩樂安睜大了眼睛看向她,他愕然的表情還沒消下去,就陷進她眼底的笑意裏。
“我也是……”他下意識呢喃,井以臉上帶著笑,平靜地望向無垠的天際,淩樂安則不動聲色地凝望著她的臉頰,心情複雜又止不住地想,可是誰能抓住一陣風呢……?
淩樂安第一次感受到“喜歡”究竟是一種多麽折磨人的東西,兩個字明明就哽在他的喉嚨裏,淩樂安卻很難將它們說出來。
所以他隻是麵對著天空,用沙啞的聲音回答:“我也是。”
我也很高興能遇到你,也不後悔喜歡你,隻要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那樣就好了……
疲憊和興奮摻雜著塞滿了他們的身體,四個人顧不上幹不幹淨,隨意地坐在地上,安靜地等待新的一天開始。
邱炬趁機給大家照了一張合照。
太陽終於升起來時,燦爛的陽光照得人眼底發燙,他們四個安靜地沐浴在朝陽下,誰都說不出話來。
從山上下去的時候,井以終於能把自己暫存在廟裏的小自行車騎回去了。四個人到家的時候還正好趕上了吃午飯。
昨天晚上的事難免惹得井婆婆嘮叨了他們一陣,淩樂安在井婆婆麵前把責任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三個人看向他的目光立馬就不一樣了。
他們四個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井婆婆見井以也好好地回來了,也就沒繼續嘮叨什麽。
吃完了飯,他們又各自回去睡了一個回籠覺,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沉。
今天已經是大年二十九了,井以估摸著如果想要趕上淩家的年夜飯的話,他們明天中午就得走了。
那今天晚上可以放煙花了。
她想到這裏,忽然坐起來,跑出去問井婆婆:“阿婆,我們今年是不是沒有買煙花啊?”
井婆婆想了想,對小孫女點了點頭。
井以走下樓,打算去問問徐良科買沒買煙花,每年都是徐良科對這種事情更感興趣。但是還沒等她走到徐良科家樓下,就收到了好幾條淩家人的消息,大意就是——老太太住院了,讓她和淩樂安趕緊回來,萬一真有個好歹,至少也該見上最後一麵。
井以三步並作兩步上樓來到徐良科家門口,敲了兩下門,裏麵很快就有人過來把門打開。
“小安呢?”井以語氣有點著急的問。
徐良科用大拇指指了指房間,說:“在收拾行李了……沒想到你們居然這麽突然就要走。”
看來淩樂安已經把事情跟他們倆說過了,井以歎了口氣,點了點頭說:“本來還想跟你借點煙花今晚放著玩,看來不用了。”
徐良科沉默著用舌尖抵了抵虎牙,邱炬湊過來問:“阿以,這件事你跟阿婆說過了嗎?”
“對,”井以被他一提醒才反應過來,“我去跟阿婆說一聲,順便收拾一下東西。”